第17章
第17章
周日中午, 江婉怡獎勵自己睡了個踏踏實實的午覺,因為她上午的物理小測得了滿分,季昂獎勵她的是一只小熊玩偶, 憨憨笨笨的,她覺得等她在他這兒的補習課上完,她得集齊一床的玩偶。
她也得送他些東西才行, 她有現在的成績有他一大多半的功勞, 可是送什麽好呢,江婉怡躺在小熊的腿上,看着天花板醒神發呆。
門口探進來一個小腦袋, 用嘴“嘟嘟嘟”敲了三下門, “小姑姑, 你醒啦。”
江婉怡對他招招手, 江浩軒跑進屋, 半趴到床上, 翹着小腳, 和小姑姑撒嬌,“小姑姑,我想吃棒棒糖。”
江婉怡翻個身,也趴到床上,“小姑姑可以帶你去買棒棒糖,但你要幫小姑姑一個忙,好不好 ?”
江浩軒一蹦三尺高,別說一個忙,十個都可以。
姑侄兩人一人嘴裏叼着一根剛從小賣鋪買的棒棒糖, 路過自家門口,往胡同深處走去, 江浩軒鼻子裏發生心滿意足的哼哼聲,“小姑姑,我就問季哥哥現在最想要什麽東西就好了嗎?”
江婉怡點點頭,“對啊,你就問他這個,但是不要說是我問的哈。”
“嗯呢。”江浩軒對幹這種事兒十分有信心且有經驗,爺爺想要送奶奶禮物時,就會讓他去打探奶奶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麽,他一打探一個準。
到了季家,季老爺子正在院子裏滿頭大汗地拿磚頭砌什麽東西,江浩軒好奇地問太爺爺在幹什麽。
季岑看到江浩軒和江婉怡,臉上先起了笑,“太爺爺我打算砌一個竈臺,用大鐵鍋炖肉吃,炖肉還是得燒柴火,用燃氣炖出來的一點兒都不香。”
江浩軒不知道燒柴和燒燃氣的區別,他只知道肉都是香的,他拿起地上的小鏟子要給太爺爺幫忙,幹活兒能有肉吃。
江婉怡掃了一圈院子沒看到想見的人,她剛想問,季岑開口道,“枝枝,你去小樹林那兒看看季昂,我讓他再去幫我搬幾塊磚,這都多長時間了,還沒回來,你去看看他是不是在哪兒躲着偷懶。”
“噢,好呢,爺爺。”江婉怡聽了個話頭兒,轉身就跑了出去。
季岑笑呵呵,“這孩子,也太着急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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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浩軒撅着屁股幹活幹得起勁兒,“小姑姑想快點兒看到季哥哥,所以着急。”
季岑默了一瞬,然後從胸腔裏爆發出了爽朗的笑聲,不得不說,小孩子的眼睛總是雪亮的。
季家往左邊拐出去是一片小樹林,這片小樹林是江婉怡他們這幫小夥伴小時候的游樂場,那個時候他們在這裏捉迷藏,跳皮筋,冬天打雪仗,夏天找知了,只要想玩,在小樹林總能找到無窮的樂趣。
江婉怡還沒跑到小樹林,就看到從小樹林裏一前一後走出來兩個人,淩宇在前,季昂在後,全都沉着一張臉,淩宇臉上還挂了彩,鼻梁上腫了一塊兒,腿還一瘸一拐的,走路都走不利索,季昂看着倒是沒事兒,就是渾身散發着一股生人勿進的勁兒,一看就是被誰惹到了。
江婉怡急着跑過去,“你們打架了?”
她知道他們互相看對方不對眼,但兩個人都不是那種一言不合就開打的人,可現在的情形,除了打架,江婉怡也想不出別的來。
淩宇見到江婉怡,本來挺直的腰背立刻軟了下來,胳膊搭到她的肩膀上,聲音脆弱極了,“枝枝,我腿疼。”
江婉怡更急,“要不要緊?需要去醫院嗎?”
淩宇去年出過一次車禍,傷到了腿,養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養好,可千萬別再出什麽問題了。
“不用,先扶我回家。”
“哦,好。”
江婉怡想看一眼季昂,但淩宇的大半個身子都壓在她的肩膀上,她想回頭都回不了。
季昂從後面走過來,“我扶他。”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但聲音裏似壓着疾風驟雨,淩宇哪肯讓他扶,皺着眉後退,兩個人眼看又要怼上。
江婉怡忙說,“季昂,我來扶他就行,季爺爺不是讓你搬一些磚回去,你快去搬磚,他着急用。”
季昂冷眼看她,江婉怡給他使眼色,她想先把他們兩個人分開,他們要是再打起來,就她這個小身板,拉誰都來不開。
季昂沒再說什麽,擦着她的肩膀大步流星地走遠,光從背影就能看出他在生氣,江婉怡的眼睛落到他的胳膊上,上面有一道長長的劃痕,還往外滲着血,他也受傷了。
這架打得到底是有多嚴重。
江婉怡想叫住他,他已經拐彎見不到人了,她看向淩宇,有些想不明白,“你們為什麽打架呀?”
淩宇從她肩膀上直起身子,只拿手虛虛地搭着,“誰說我們打架了,我自己摔的。”
江婉怡信他才有鬼了,自己摔能摔到鼻子。
“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麽看他不順眼嗎?”
“他一個男的,我看他順眼幹嘛。”
要不是他傷到了腿,江婉怡都想踹他一腳了,就問不出個正經話來。
等到了家門口,淩宇的腿已經自動痊愈了,不需要她扶,也不一瘸一拐了。
“你是真不疼了還是假不疼了,要是疼就去醫院,別忍着,這不是小事情。”江婉怡怕他是不想淩姨擔心,假裝沒事兒。
“真不疼了。”淩宇甩了兩下給她看,“剛才是抽筋抽到了,現在緩過來了。”
江婉怡看他是真沒事兒了,才放心下來,“你鼻子上回去要拿冰塊敷一敷,不然明天得淤青了。”
淩宇嬉皮笑臉,“要不你給我敷?我自己不會弄。”
江婉怡回他,“江浩軒都會自己敷,你難道連江浩軒都不如。”
淩宇胡亂地捋了兩下頭發,想問要是季昂受傷了,你給不給他敷,又覺得這個問題要是問出來純屬給自己找虐,還會把她給推遠。
要是季昂不回來,他還可以按部就班地按照自己的節奏,把人慢慢往他這邊圈,誰成想那厮走都走了,還能不按套路地殺個回馬槍,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其實今天他要是耍賴,繼續裝受傷也能留住她,但她的心根本不在他這兒,留住也沒意思。
他收起不正經,“你好好學你的習,我們男人的事情,你不要管。”
江婉怡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他們男生之間的事情,她是不想過多摻和,但打架就要另說了,更何況他們都是她的朋友,她不想他們鬧不開心。
江婉怡再回到季家,季爺爺的竈臺已經砌完了,爺孫兩人正坐在梧桐樹旁的石椅上啃西瓜。
江浩軒看到小姑姑回來,高興地沖她招手,“小姑姑,快來吃西瓜,太爺爺買的西瓜可甜啦。”
江婉怡雙手接過季岑遞過來的西瓜,“爺爺,季昂呢?”
季岑別有深意地道,“他的胳膊上被樹枝劃了好大一道口子,都出血了,自己愣說沒事兒,也不知道硬扛着是等着誰來心疼他的,剛被我轟進屋去處理了。”
“那我進去看看他。”
江婉怡把沒動的西瓜放到桌子上,一轉身注意到了梧桐樹下挂着的秋千,原先的秋千旁不知什麽時候又搭出了一個新的秋千。
江浩軒看到小姑姑在看秋千,他指着那個新搭出來的秋千興奮地說,“小姑姑,太爺爺說,我要是想坐秋千,可以坐新的,那個花花秋千是小姑姑的,只有小姑姑可以坐。”
江婉怡心頭微動,她看到了盤繞着秋千繩索的花蔓中挂着的木色小牌子。
上面寫着【枝枝專屬】。
江婉怡看向季爺爺,她明明已經有了答案,卻還是想和誰來确認一下。
季岑啃一口西瓜,慢悠悠地說,“牌子是我做的,上面的字可不是我寫的。”
江婉怡心裏“怦”地一下,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熟透了的脆皮西瓜,拿手輕輕一碰,便怦然炸開,她仿佛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甜甜的,涼涼的,似蜜糖,又似冰沙。
江浩軒把一塊兒西瓜啃到了底,露出了青色的瓤皮,他從西瓜月亮中擡起頭來,“小姑姑,你臉紅什麽?”
江婉怡扔下一句萬年不變的應付答案“熱的”,然後便往屋裏跑去。
所以,小時候說過的話,不只有她記得,他也記得。
季岑在身後喊,“他如果沒在客廳,就在卧室。”
客廳裏沒有人,她叫了一聲“季昂”,也沒人回她,她不知道他的卧室在哪兒,她只在小的時候進過他的卧室,他們家的房子是全部推翻重建過的,格局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江婉怡又叫了一聲,還是沒人應,她想她還是出去等他吧,反正他待會兒也會出去,江婉怡剛要出去,走廊盡頭的一間半掩的房門裏傳出動靜。
“這兒。”
原來他的卧室是那間,江婉怡走過去,房門半開,他又應了她,她就沒有敲門,手擰着門把直接推開了門,“季昂,你的胳膊沒事兒……”吧。
最後一個字被她吞進了肚子裏。
他僅下身穿一條黑色長褲,白色T恤被他拿在手裏正要往頭上套,斜落的日頭穿過窗戶,暖融融的陽光落到他濕漉漉的黑發上,也落到……額……嗯……
她應該退出去的,關上門,還得把門給關得死死的,但她的腿根本動不了……眼睛也動不了……
只有大腦在高速地運轉,他為什麽這麽白,他的肩膀好寬,他竟然還有腹肌……
季昂握着T恤的手先是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穿自己的衣服,T恤擦過耳邊的頭發,黑發翻落,遮住了耳根處的那一抹紅。
“有事兒?”
他看到她視線的方向,手往下放T恤的動作慢了些,聲音冷冷淡淡。
江婉怡咳嗽一聲,再咳嗽一聲,“你的胳膊受傷了,不能沾水。”
季昂看一眼自己的胳膊,“已經沾了。”
言外之意,你來太晚了。
江婉怡上前一步,他身上清冽的洗發水味飄進了她的鼻子裏,她又後退一步,“家裏有碘伏嗎?你這傷口得拿碘伏消消毒才行。”
季昂從她身邊走過,“我去拿。”
“哦。”江婉怡跟在他的身後也要出去。
季昂回頭看她,“在這兒等我。”
“喔。”江婉怡不自在地順了順頭發,他的眼睛洗完澡後更黑,睫毛上還沾着薄薄的一層水汽,清湛的眼神好像能看透她心中所想。
他出去後,江婉怡像是給自己打氣,又像是讓自己放松,随意地拍了兩下手,粗粗地環顧了一眼他的卧室,跟她那被各種顏色填滿的卧室不同,他這裏只有黑白兩種顏色,裏面的擺設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就一張床,一個占據着一整面牆的書櫃,還有一張書桌。
他應該接受不來她對房間的裝飾喜好,可她也接受不來他的,這只有黑和白的房間簡直單調到無聊。
那以後他們裝修同一間房的時候,怎麽辦,打架嗎?
江婉怡握拳敲了一下自己的頭,她這又是在想什麽啊,簡直是……她自己一個人在這邊戲太多了。
季昂提着藥箱回來的時候,江婉怡正在砸自己的頭,四目相對,她能從他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影子,她這個樣子有點兒太傻了。
既然已經這麽傻了,她決定今天就一傻到底,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全都問清楚,江婉怡覺得太直接也不好,她換了一個不算太直接的問法,“季昂,我們小時候說過的話,你都記得,對不對?”
季昂将藥箱放在桌子上,看她一眼,“我們說過那麽多,你想我記得哪一句?”
……什麽叫她想他記得,他記得就記得,不記得就不記得啊,她想他記得,他就記得嗎。
胡同裏突然傳過來一聲尖銳的叫嚷,來自劉凱他媽,黃麗芬,“劉凱!你們這是被誰打了,怎麽傷成了這樣。”
江婉怡被黃麗芬那一嗓子給吼得心裏一跳,她有些後知後覺地看向季昂,“你和淩宇……該不會是和劉凱打架了吧?”
季昂沒回她這個問題,他問她,“你小時候說過的話,你都記得?”
江婉怡猶豫了一秒,給了一個可進可退的答案,“有一些記得,有一些不記得。”
“你說過要給淩宇當新娘子?”
啊?
她說過嗎?
江婉怡眼神一滞,她想起來了。
她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