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江婉怡在床上翻了個身, 沒有回他的信息,又翻了一個身,還是沒有回他信息, 最後拿被子蒙住了頭,把自己悶在黑暗裏,想清醒一下。

壓在胳膊下面的手機屏幕亮起來, 江婉怡抽出手機, 看着上面的名字,手指伸向屏幕,猶豫了一下, 又收了回來, 頭頂着被子, 往被窩深處縮了縮, 想讓電話自動挂斷。

但是挪動的被角碰到了屏幕, 原本快要挂斷的電話接通了。

季昂只聽到電話那頭窸窸窣窣的響動。

“江婉怡?”

“啊?!”

正在床上當鴕鳥挖坑的江婉怡聽到他的聲音驚了一下, 一把掀開被子, 看着已經接通的手機,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她趴到手機旁,屈肘掂着自己的下巴,軟軟地應他,“你給我打電話幹嘛呀?”

在明知故問地裝傻。

季昂問,“不過來?”

江婉怡把臉埋在胳膊裏,悶生悶氣地回,“不過去。”

“只哄你睡覺,不做別的, ”像是怕她不信,他又添一句, “我保證。”

…… 他這樣說,她就更不過去了。

譚雪說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尤其是在晚上,他們說的話更是一句都不能信。

她細聲細氣地和他擺道理,“你要是真想哄我睡覺,電話裏也可以唱歌哄的啊,幹嘛非要我過去,你自己在想什麽你自己心裏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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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昂默了一秒,低笑出聲。

他的笑聲在黑夜裏更增了幾分蠱動人心的啞,江婉怡埋在胳膊裏的臉紅了又紅,看吧,他就是居心叵測,還想诳她。

“你不要笑了。”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命令他,聽起來卻更像是撒嬌。

“好。”

他說了好,但是笑聲并沒有停下來,江婉怡又拿他沒有任何辦法,隔着電話,她又不能捂住他的嘴。

他想笑就笑吧,反正……她是不會過去的。

江婉怡翻身躺到枕頭上,過了一會兒,又轉身面向手機,輕聲對電話那頭的人道,“季昂,謝謝你。”

他總是在她不相信自己的時候,給她加油鼓勁兒,不只是給她輔導功課,還讓她一點點拾起都快要被消磨沒了的信心,讓她慢慢相信自己,她是可以的。有的時候,好的心态勝過一切,要是沒有他,她不會考出這麽好的成績。

他的笑聲慢慢止住,語氣認真,“不用謝我,學生不厲害,老師教得再好也沒用,你熬過的那些夜,早起見過的那些星星,還有你那一摞一摞的筆記本,這些努力都沒有白費,要謝就謝你自己。”

江婉怡的心軟成粉紅色的棉花糖,嗓音也陷在了軟綿綿的糖罐裏,“哦,要謝謝我自己,也要謝謝你。”

“既然你非要謝,總不能只嘴上說說吧,我更喜歡實際行動。”

實際行動呀,江婉怡想了想,“那我給你唱歌吧,你到現在不也沒睡着,我唱歌哄你睡好不好?”

“好。”

“你想聽什麽?”

“想聽你想唱的。”

是她提議的她要給他唱歌,等真的要唱了,她又想退縮了,“我要是唱的話,你不要嫌我唱的不好聽。”

“不會。”

“那我這次給你唱了,換下次你給我唱。”

“可以。”

“還有--”

季昂無奈,“江婉怡,你要不要唱?”

要唱的,她要謝他。

江婉怡擁着被子從床上爬起來,清了清嗓子,覺得姿勢不太對,最終又躺回床上。

被子裏飄出輕輕緩緩的歌聲,她唱得含糊,有些歌詞被她用更含糊的鼻音帶過去,不知道是忘詞了,還是不好意思唱出來,唱到最後,聲音又柔又軟,像天邊的雲,又像黃昏的風,在耳邊萦繞,催人生夢。

兩人隔着一道牆,窗外有風有雨,還有偶爾響起的悶雷,說要唱歌哄人入睡的人,最終把自己哄入了夢。

季昂聽着電話裏清淺的呼吸,也慢慢阖上眼睛,入了夢。

就是不知道兩個人做的是不是同一個夢。

江婉怡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名字會出現在紅色的橫幅上面,校門口,縣廣場,甚至連公園門口都挂上了,季昂在第一,周珩在中間,江婉怡在最後。

江蔚成這兩天沒事兒就往縣廣場那兒溜上一圈,連車也不開了,慢悠悠地走過去,見到有人看着橫幅說話,就會湊上前去唠兩句,唠到最後,大家自然也就知道江婉怡是他閨女,江蔚成聽完一圈羨慕誇贊的話,又挺着胸脯,背着手,哼着小曲兒,從廣場上溜達回來。

梁君雅嗤江蔚成,這個幼稚勁兒怕是連江浩軒都比不上,江蔚成呷一口茶,又翹起了二郎腿,沒辦法,誰讓他閨女這麽厲害,他們老江家往上數,別說八輩,就是再數十六輩,論學習,枝枝都是最厲害的那一個。

林夏對梁君雅笑,“這确實是件天大的喜事兒,您就讓爸高興幾天吧。”

這不止對江家是件天大的喜事兒,對小胡同裏的人來說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兒,胡同裏的大爺大媽們,無論見到親戚還是朋友,都會把這件事給念叨上幾遍。

王大爺和李大爺他們還專門為胡同裏的這四個考生,在胡同口挂了一個橫幅。

報完志願的那天,小胡同裏擺上了流水席。

施曼婷和阮甜也過來了,這種場合肯定也少不了佟柏青,佟柏青身後還跟着周珩。

譚雪的幾個志願都報在了本市,她已經想好了,她可以一邊上大學,一邊去她姐的工作室打工,她該對自己的未來有個規劃的,這個未來也該握在她自己手裏,而不是糊裏糊塗地陷在情愛裏,跟着他的腳步走,至于他報的哪個學校,她管不到,也管不着。

幾個女生坐在一起,施曼婷第一次吃流水席,覺得很新奇,一會兒串桌和李大爺聊上幾句,再和劉大媽說上一會兒,一點兒也不認生。

阮甜則是專心幹飯,啃完兩個檸檬雞爪,沒吃過瘾,她嘬了兩下手指,開始吃第三個,看見走過來的淩宇,忙将手裏的雞爪放下,拿起筷子裝模作樣地吃了一會兒,等淩宇走了,又直接上了手。

江婉怡将一切都看在眼裏,有點兒想笑,又有點兒說不出來的心疼,淩宇心裏有一個“天下第一漂亮”的女生,喜歡一個心裏有別人的人,應該會很辛苦。

阮甜再拿起一個雞爪,對江婉怡笑嘻嘻地小聲道,“吶,婉怡,不用心疼我的,我知道他心裏有人,沒有關系,他喜歡他的,我喜歡我的,得不到回應的喜歡,總有一天會消磨完的,等我對他的喜歡消磨完的那一天,我就又去喜歡別人了,世界上的男生這麽多,我總能找到一個,我和他相互喜歡的。”

去而複返的淩宇站在她們的身後,聽着阮甜的話,愣神了幾秒,然後悄聲離開了。

熱熱鬧鬧的流水席從中午吃到天都快黑了才算結束,施曼婷吃到一半被她媽接走要去鄉下奶奶家,施曼婷走後沒多久,佟柏青也就撤了,譚雪和周珩不知道去了哪兒,最後只剩阮甜,江婉怡騎車把她送了回去,阮阿姨還專門下樓給江婉怡送了兩兜剛煮好的粽子。

江婉怡一個車把上挂着一兜,慢慢悠悠地往回騎,今天天氣很好,晚風吹得人很舒服。

阮甜家就住在一中附近,江婉怡路過學校的時候,正好看到高強從校門口走出來 ,她還在想着是停下車和他打聲招呼,還是就假裝看不到,直接騎過去,高強也看到了她。

四目相對,江婉怡只能從車上下來,硬着頭皮叫了一聲“高老師”。

高強這次倒是沒有不應江婉怡,他“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江婉怡招呼打完,就想推車走了,但是腳步突然滞了一下,這大概是唯一的一個機會了,現在不說,以後就更沒機會說了。

她握緊車把,逼着自己直視高強的眼睛,“高老師,您可能不記得我了,我曾經是高一六班的,您教過我們班的物理,我叫江婉怡。”

高強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我知道你。”

江婉怡被他那雙眼睛看得很慌,高一上物理課時的那種有些窒息的感覺又回來了,但她堅持說了下去,“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就有一次,您看到我和我的朋友在一起--”

高強截住她的話,“我也記得那件事。”

記得就好,看來他确實很讨厭她,這麽多學生,過去了這麽久的事情,他還記得。

江婉怡嗓音有些顫,但說得很清晰,“高老師,我的那個朋友,他不是什麽不三不四的小流氓,他人很好,孝順媽媽,尊老愛幼,會為了自己的夢想努力,他很厲害的,考上了首都的音樂學院,他可是我們縣第一個考上這個學校的人,他是我們整個胡同的驕傲。”

她背挺得很直,一口氣說完了想說的話,才發現這一件事其實也沒有想得那麽難,她并沒有期待從高強這裏得到一個什麽反饋,她只是覺得她必須要說出來。

高強看了她片刻,開口道,“對不起。”

江婉怡怔了怔,她沒有想過高強會給她道歉,“高老師,我不是想要您的道歉,我就是不想您誤會我的朋友,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那個,高老師,您忙吧,我先走了。”

江婉怡推起車來想走,高強叫住她,“季昂當初和我有約定,他考上省第一,我就要為我曾經說過的話向你道歉。”

江婉怡呆住,她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和高強做過這個約定。

“我的本意是不想你們走上歪路,但我的做法和說的話可能都太過激,這也是我需要反思的地方,”他頓一下,又開口,語氣有些生硬,“我向你道歉,也向你的那位朋友說一聲抱歉。”

高強說完轉身就走了,江婉怡在原地愣神了好久,才騎上車慢慢往家走,她知道她不該哭的,可眼睛還是忍不住酸了酸,為高一那一年積壓的所有情緒,為高強的這個道歉,還有……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為她做的這些事。

江婉怡到後面越騎越快,她沒帶手機出來,她要快點回到家,給他打個電話,她好想聽聽他的聲音。

車騎到胡同口時,她猛地剎住閘,以腳支地,“劉凱,你在幹嘛?!”

劉凱正拿着竹竿捅胡同口挂着的橫幅,看到江婉怡,冷哼一聲,“你沒眼睛看嗎,我要把它給扯了。”

“你憑什麽把它給扯了,它又沒擋你路。”

“我想扯就扯,關你什麽事兒,江婉怡,你拽什麽,你不就是攀上季昂了嗎,我告訴你,他們家快完了,要是他們家破産了,他的腿再瘸了,我不信你還會和他在一起,到時候你肯定跑得比誰都快。”

劉凱滿口噴唾沫地說到後面,聲音突然弱了下來,看了江婉怡後面一眼,拿着竹竿不甘心地轉身走了。

江婉怡被他氣得渾身都起了炸毛,她壓着嗓子喊,“你跑什麽,劉凱,我才要告訴你,就算他是個窮光蛋,就算他腿好不了,只是他是季昂,我就會和他在一起,我不但會和他在一起,我還嫁定他了,我倆結婚的時候,一定會發你一張請柬,但喜酒就不請你喝了,因為你不配。”

“嗯,他确實不配。”

身後傳來一聲悠悠然的附和。

江婉怡僵住,慢慢轉身看過去,她的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一輛車,半降的車窗下,他看着她,烏黑的眸子裏是熠熠的光。

她磕磕絆絆地問,“你怎麽來了?”

他隔着車窗,伸手把她被風吹亂的頭發別到耳後,輕聲道,“你是喜歡夏天辦婚禮,還是秋天辦婚禮?”

江婉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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