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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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縫非常狹窄,想要走進去都得側着身,尹新舟十分懷疑,若是一個體型壯碩一點的成年男子進入這種地方,估計胸腔和脊背兩側都得擦着石頭。

這樣的地方想要施展劍法自然也是不可能的,窦句章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前面,肩膀上架着尹新舟的槍管,給她當個人形的穩定架用。

周圍是一片物理意義上的伸手不見五指,尹新舟原本想要單獨召喚出挖掘機的前車燈出來,可惜這種連着電路的東西似乎沒辦法像是整個挖鬥一樣被單獨召喚,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摸出了一柱香,點燃之後順着黑暗向前方丢出去,然而這炷也香不出意外地隐沒在了黑暗當中。

看來他們缺乏有效的照明手段。

于是向前摸索了十米不到的距離之後,兩人又不得不中途原路返回,去那片幹涸的大湖當中撿了不少樹枝來當做臨時火把。

唯一的好消息是,這些枯樹都已經幹得徹底,裏面一絲水分都沒有,是引火的最佳材料。

窦句章用靈力附着在劍上,将粗樹幹砍成細細的木條,每根正好有劍那麽長,方便在一片黑暗當中趁手;随後又将衣服的式樣改了改,撕開裏衣的布條護住手肘關節,方便在狹窄的地方進行騰挪輾轉。

基礎程度的個人防護措施完成之後,兩人再度一前一後擠進了那個黑暗幽深的岩縫當中。

周圍一片寂靜,狹長的空間構築出特有的回聲場,只剩下火焰哔啵作響的聲音。這樣的地方即便有了火把照明能見度也極低,四面八方都傳來壓抑的感覺,尹新舟的食指搭在扳機上,四面八方的寂靜當中,幾乎能夠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洞穴探險是探險活動當中最為複雜的幾種之一,需要專業人士和特種設備的支持,而如今他們手頭能夠動用的內容十分有限,但已經走到了這裏又只能前進不得後退——外面的空氣當中連只飛蟲都沒有,一直待在那種地方就算有飲用水也只會被曬成一攤幹肉。

“我們在一直向下走。”

窦句章探了探周圍地面的角度:“這裏的岩縫通往更深的地方。”

“很正常,這是個石頭山,能做文章的地方也只有下面。”

尹新舟跟在後面,用手指的指腹慢慢摸索周圍的岩壁,也從中摸索出了一點點凹刻上去的字符,可惜就和在外面看到的刻痕一樣,即便是能夠摸出字形來,也無法通過常用的繁簡體字知識儲備來進行解讀。

他們繼續一路向下,沉默着走了大約二十分鐘之後,狹窄的縫隙終于開始逐漸變寬,能夠讓兩個人都正過身子來稍微舒暢地向前步行。空間上的擴張會讓人就連精神都稍微舒展一些,尹新舟提議原地休息,于是二人席地而坐,用之前收集到的木柴點了個小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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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字你也看不懂?”

窦句章突然沒話找話。

“我認得的字并沒有比你多多少。”

尹新舟有些驚訝:“怎得會突然這樣問?”

“因為之前,大家都傳說你造出了從來沒人認得的新字……”

窦句章小聲說道:“就是在你離開明鏡宗的那九天裏。”

“我家鄉裏原本就有那個字,不是我造的,也沒什麽特別的含義——一樣東西若是原有的文字沒辦法精準描述,造個新的出來定義它也是很正常的事,這有什麽可驚訝的。”

尹新舟有些好笑地回答。

然而對方臉上的表情卻寫着并非如此。

和自己所處的現代社會不同,“造字”在這個世界當中有着特殊的意義。一部分文字、黃紙和靈力的組合能夠拼湊出用途多種多樣的符篆;許多陣法的背後也有文字的作用,“一個所有人都不認得的新字”很有可能身後站着一連串無人能夠破解的道統,因而尹新舟将這種新鑄的劍稱之為“鍍鉻”,會被很多有心人解讀成一種前所未有的特殊體系。

尹新舟只能哭笑不得地解釋,自己用的那些字根本沒有這方面的含義,也不可能被寫在陣法當中,和凡人孩童拿着根樹枝在地上随手畫出來的塗鴉沒有多大區別。

這話反而說的讓窦句章有些不高興了:“怎能沒有區別?懷光劍鋒銳難當,即便是遇上那些仙門大派的本命劍也有一戰之力,可切莫要用這種話來折辱自己督造出來的一批好劍。”

明明暗暗的火光之下,尹新舟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只得連連點頭,心道劍修果然是在這方面開不得一點玩笑。

中場休息過後,兩個人各自服用了一顆辟谷丹,繼續打起精神向着洞穴深處探去。越是往下走,那種空氣幹燥的感覺就越是得到緩解,不知道這是否是自己的錯覺,周圍甚至還能感受到一些略微帶着濕潤的風——這就說明此處并非是一處徹底封閉的單向洞穴,而是有着一片更大的地下空間。

然而随着越發深入,腳下的路也變得崎岖了起來,一不留神就會踩到活動的石子,叮鈴咣啷地朝下滾去,誘發出一連串的回聲。岩縫的上方空間極高,伸手無論如何都夠不到頂,卻又不像是“一線天”一般開敞着,尹新舟邊走邊聽到細碎的嘈雜聲。

“先等一等。”

她擡頭看向漆黑一片的頭頂:“有什麽東西在這上面。”

好在周圍如今已經寬敞了不少,窦句章微微弓起身子,一只手按在劍上,擺出蓄勢待發的姿态來。

啪嗒一聲,有什麽東西滴落在腳邊,尹新舟用火把離得稍微近一些去照亮,辨認出來這應該是某種動物的排洩物。

她嘆了口氣,這種上下寬長左右狹窄的地方,就算是給步丿槍上刺刀都很難徹底施展開來,下一秒,攻擊就轉瞬而來,尹新舟還沒有看清楚目标究竟是何物就擡手一槍,扣動扳機的速度比視覺反應還快,子彈命中的火光當中,尹新舟注意到這是一只體型壯碩、至少有張開雨傘那麽大的蝙蝠。

剛剛的那一槍沒有擊中身體而是命中了翅膀,然而窦句章從她身後的位置踏着岩壁猛然躍了出來,正好一刀将薄薄的肉翅斬切下去,在尖銳的哀鳴當中結果了對方的生命。

随後,幾乎是轉瞬之間,黑暗且看不到邊界的天頂上,張開了無數只眼睛。

同一時間,明鏡宗。

栖衡山倉促趕來的修士們形容狼狽,身上各自都帶着暗傷,說是自己宗門來參與試青鋒的修士在出發之前就已經被不知道什麽人給調包了。

——也就是說,整場比賽當中,他們門派來的參賽選手當中有人不是天衡宗來的本人。

這并不算意外,張飛鶴不動聲色地看了“葉同玄”一眼,被控制着的猿猴眨了眨眼睛,一張毛臉上面看不出多少表情來。明禪宗倒是反應有些激烈,想來打傷他們門派那兩名和尚的罪魁禍首應該就是他們。

有人被掉包,這不是什麽稀罕事;試青鋒會出問題,他們也早有相關的心理預案,更何況就連尹新舟這個二境修士在比賽當中都看出了不對勁,修為更高的他們也不過是選擇穩坐釣魚臺靜待事情的發展罷了。

而真出意外的實際上是栖衡山這些修士們的心态,因為他們宗門出事出得實在是太慘,那兩個倒黴弟子別說身死道消,連臉皮都被生扒了下來,下葬的時候還要落個屍身不全。

“各位怎麽看?”

明禪宗這次觀禮修為最高的是廣德禪師,手腕上套了一串小核桃手串,垂着眼睛掐了個法訣:“人該送的都已經送進去了,總要先看看他們究竟想要做什麽,我們才好想辦法應對。”

“我無所謂。”

一清院的那個代表偏了偏頭:“你們怎樣說,我就怎樣做——最近各地的妖獸都不太安生,我們那兒也是人心惶惶,與其什麽都不清楚就膽戰心驚地等着,倒不如主動出擊搏個結果,是死是活都有個明白。”

這話說得太直白,在座的所有人都明裏暗裏多瞧了他一眼。

大家都心知肚明,上一次遇到類似的情況還是獸王沒死的時候,如今多年未再起的災厄有了逐漸複蘇的苗頭,他們這些“被留下來的人”難免會有些鴕鳥心态。再加之張飛鶴之前還私下裏通過氣,說是懷疑“雲鏡湖底下封着的東西要活了”,雖說葉同玄探知之後發現并沒有這個苗頭,但多少也算是個不妙的征兆。

如今的他們沒有餘力去做當年同等的犧牲。

“說來說去,你們不就是怕有人把死透了的玩意弄活過來?”

張飛鶴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所以才不管有什麽異動都要往這個方向去牽扯,往好裏想,興許這秘境與此事一點關系都沒有,那些歹人不過想偷裏面的秘寶,剩下的全是你們自己在吓自己。”

“而若是有關系,左右被切成了那麽多塊,要活也不可能立即就活,總得有個筋骨複蘇的過程——”

“張飛鶴!”

有人喊了他的全名,一拍面前的桌子。

都說禍從口出,仙人說出口的話重如金石,修為越高越是不得胡言亂語。而那人嘴上向來沒個把門,稍微熟悉一點的人都恨不得在開會的時候用點漿糊來将他的嘴粘住。

“得,我不說了,接下來都由你們說。”

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保證一個字都不往出吐。”

于是話題繼續回到秘境當中,由于高境修士都會受到秘境規則的影響,那些混進去的人要麽本身就修為低得挨不住他們一劍,只能采用偷偷摸摸的手段,要麽是在自己“尚且處在天璇境的時期”就已經擁有足以實現目的的能力。

兩種可能性互相一對比,如果是後者的話,他們這些仙門大派所面臨的境況就會變得很麻煩——另一方已經做足了準備,而他們這邊還很被動。

“但是這有什麽好處?”

又有一個人提出了異議:“無利不起早,每一個行動都要有足夠的利益才能驅使。妖獸确實能夠剖出丹核和劍骨,但若是有得選,我寧可永遠不煉本命劍也想把這群東西統統殺光。”

至于丹核這種東西,煉制過之後完全可以當做是靈石的替代品,既然如此的話,直接用靈石礦裏開采出來的靈石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衆人頓時紛紛點頭,都表示他說得對。

坐在張飛鶴旁邊的蔣鈞行沉默了一下,突然想起了從梁小武體內剖出來的丹核。仙人修煉到玉衡之後便會有內丹,而如今他們從異化了的凡人體內剖出丹核——他隐約覺得這兩件事之間可能會存在什麽聯系,可惜目前手頭所掌握的信息量實在太少,推算不出什麽緣由來。

情形沒有水落石出,大家都有說一半藏一半的意圖,張飛鶴也不例外,自從宣稱他不會再在這場會議當中吐出一個字之後,遍歪着身子坐在靠背椅上,表情困倦得仿佛下一秒鐘就能睡着。

“不然就別再吝于試青鋒的通過者了,實在不行的話就再放一批弟子進去,看看人多一點能不能幫得上忙。”

有人提議道。

“不管什麽修為進去以後都會變成天璇,若是敵人有應付的手段,進去多少人不都得由着他們殺?”

立刻就有人反駁:“不如從外面想想辦法,試試看能不能将這秘境的禁制破除。”

但這話說了就像沒說一樣,葉同玄本人都不敢拍板說能夠做到這件事。

而就在他們交流的時候,有人悚然發現,維系着弟子們神魂的魂燈滅了一盞。

已經有人在這個秘境當中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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