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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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鈞行将自己的那一枚丹藥也摸了出來。

動物的屍體和人的屍體在生物學成分上并無太大區別,尹新舟無法判斷這種看上去白森森的丹藥究竟是由什麽構成的,但不論成分是哪一種,都很難不讓人覺得惡心。

她本想詳細問問成分,但又轉念一想,就像是基礎科學發生了改變一樣,此方世界的醫學進程顯然也和自己認知當中的産生了些許差別。

“如果不是統一從一處運來,那麽此處就應當會有這種丹藥的加工之處。”

蔣鈞行沉吟片刻:“若是探明了這個,此次潛入的目标就算完成了大半。此方情況複雜危急,本不是天璇境的修士能涉足的,這一次離開之後,你便回你們那冶鐵的鎮上去,切莫再接觸和渾淪派相關之事。”

他的态度就好像是我有多積極調查一樣,尹新舟想。

然而實際情況是,張飛鶴就那麽一說,她也就那麽順口一聽,能夠誤打誤撞就碰上渾淪派招人純屬意外。

“我也沒主動去調查。”

尹新舟誠懇說道:“是他們自己找來的。”

然而蔣鈞行完全沒信:“我知你有一片想要為門派做事的心意,也知你們煉器師對靈石和各類財物的需求會比旁的同修為修士要多一些……但大可不必如此铤而走險。”

而且竟然就連剛剛到手的那枚丹藥都迅速賣了出去……想來那臨河鎮的工坊也是為了煉器需要才興建的吧。

行吧,尹新舟放棄了反駁:“那我們現在就走?”

“線香的效果能持續兩個時辰,在這兩個是時辰裏,就算是房間失火那群人也不會醒。”

蔣鈞行說:“此後每日皆是這個時辰彙合,打探兩個時辰的時間之後便各自回去,若是你暴露,就用你那法寶鬧出些什麽響動來,我聽到之後便會立刻配合你。”

修士的身法與凡人自不相同,蔣鈞行握住尹新舟的手腕,就見深厚的靈力傳渡過來,如淵如河環繞周身,讓整個人仿佛被拍了輕身符一般,只腳尖一點,兩人就蕩至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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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你不會飛?”

尹新舟驚訝道。

“不常禦劍罷了,單純撬動靈力,誰都學得會。”

蔣鈞行說完之後便不再言語,帶着她一路向上掠過數面窗戶,仿佛萬有引力在他們的身上都已失了作用。

錦屏藤的氣生根細細密密,從上一層的窗戶一路垂到下兩層,如此層層疊疊,幾乎是将窗內的景色籠了個嚴實。

尹新舟想要伸手去分開那些細細的懸根,卻被蔣鈞行阻止。

“別碰。”

他說:“這東西是用特殊的方法養出來的,裏面都淬了毒汁,碰了便會中招。”

尹新舟十分後怕地縮回了手——這些東西長得看上去一派無害,就像是爺爺輩陽臺上随便散養出來的,沒想到竟然還暗藏殺機。

牆壁上的任何着力點都遍布着這種含有毒素的氣生根,而蔣鈞行的動作沒停,運起靈力向下一踏,竟是踩着空氣又向上掠了一大截的高度,踏上了周圍崖壁上斜生出來的岩石。

“正門都有人把守,從中間進去。”

蔣鈞行判斷道。

這棟建築物的外部結構是半圓形,半圓的直邊對應着一側的岩石山,而環形的外圍便是層層疊疊自地面一路靠到山巅的回樓。中間的月形空腔是一處結構奇特的天井,而蔣鈞行的思路便是從一側岩石山的石塊上直接降落,墜入天井當中進行探索。

但是這樣會存在一個同樣明顯的缺點,這種甕中捉鼈一般的結構會讓他們兩個一旦被發現便很難全身而退。

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最後的手段——徹底開無雙殺出去,但這樣的話,興許會錯失許多關鍵的情報。

畢竟仙人和凡人不同,修為越高對于睡眠的依賴程度就越低,到了蔣鈞行這種地步,即便是三天三夜不合眼也不會對自己産生什麽太大的影響,因此夜晚頂多只能起到一點點隐蔽身份的作用,至于說想要避開所有人的耳目……那自然是不可能。

“先下去再說。”

蔣鈞行道:“不然待在這裏總也不是辦法。”

于是尹新舟從袖中掏出一把紙傘,二人合撐一把傘從半空當中飄飄悠悠地降落,夜晚的渾淪派似乎格外安靜,甚至就連野外常見的蟲鳴聲都沒有,他們在下降的過程中視線掃過一扇扇窗子,環形建築物的內側倒是沒有那麽多的錦屏藤,可惜裏面卻也都熄着燈,什麽都看不清楚。

一片鬼蜮,尹新舟突然想。

這片黑暗仿佛變得粘稠又富有生機,帶着惡意和侵略感,就在她錯神的時候,蔣鈞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提示尹新舟回魂。

“陣法的作用。”

他說:“對凡人的影響比較大,但倘若道心穩固,應當很快就能夠脫離幹擾。”

“……他們在自己的門派內部做這些布置?”

尹新舟有些驚訝:“這種陣法的影響按理說應當是無差別的——”

蔣鈞行沒有立刻做出判斷,而是微微搖了搖頭。

兩種可能,一種是,渾淪派自己也并不把自己從門內的這些弟子當回事,而另一種可能是,他們當中的所有人都擁有抵禦這種程度心神幹擾的手段。

二人輕飄飄地踩在地面的青石磚上,蔣鈞行掐了個清心訣,走路毫無聲響地環顧四周,确認了這裏的房間大多數都沒有人在,一層和二層應當只不過是用于堆砌雜物的儲藏室。

下降的過程中,他倒是聽見了更高層的樓臺上有傳來丹爐燃燒的響動,給人的感覺和明霞風時千秋那兒有幾分相似,可惜有人在內的話,不方便潛入進去細做打算。

他們蹑手蹑腳地走到回廊邊上,蔣鈞行又從手裏摸出一張符咒,三疊兩疊折出紙鶴,又沖着紙鶴吹了口氣。他如今做這些事已經很熟練,只見紙鶴被吹出手掌,蹭地一下站起來,随後便邁着輕盈的步子消失在了走廊盡頭的黑暗當中。

“……如今已經很熟練了啊。”

尹新舟震驚道。

“紙鶴的動靜比人小,便于幫忙排查出需要留意的地方。”

蔣鈞行跟着紙鶴的指引一路向前,追随着那與自己相連的一絲靈力感應:“奇怪,此處多數房間裏都沒什麽人,明明這兒應當是渾淪派的據點之一……等一下。”

他擡起左手,向着身後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尹新舟便也依言側身,擺出警惕的态度。

前方一處房間的門口存在看守。

紙鶴在房梁上無聲奔跑,源源不斷的傳遞回信息:看守一共兩人,腰間都有配劍,但應當不難對付。

“一人一個?”

尹新舟看向蔣鈞行。

“你那法器……”

蔣鈞行則有些猶豫:“響動估計會把周圍的人都吵醒。”

這倒不至于,只見尹新舟從儲物手環當中取出了自己的槍劍,又在槍口的位置套上了一根比槍管直徑略粗的金屬管,管內又嵌套着一層用妖獸的特殊骨骼結構所制成的內嵌層。

她原地屈起膝蓋蹲下,将槍托抵在肩膀的位置,眼睛貼向瞄準鏡,而蔣鈞行則整個人沿着牆壁一路竄向房梁,以刁鑽的角度從半空當中俯沖下來。

一點一讓,一揉一帶,只輕微的咔嚓一聲,他就将那位看守的脖子擰了個一百八十度。同一時間,另一個人剛想呼喊,就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子彈擊穿了太陽穴。

空氣當中彌散着火藥的味道,以及砰地一聲悶響。

“是消音器,對射擊精度和距離都有一點影響,但好處也很明顯。”

尹新舟看着蔣鈞行的眼睛:“你那是什麽表情?這麽長的時間裏,我不可能什麽都不準備——此前便已經帶圖紙拜托過劍閣的諸位師兄師姐了。”

“……這已遠非天璇修士能夠掌握的水準了。”

蔣軍行挑了句比較順耳的感嘆。

兩名看守應聲倒地,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們走進屋子推開房間,發現這裏是一處儲藏室,貨架上存放着一些煉藥用的粉末,已經提前經過了碾碎之類的預處理,乍一看分辨不出來究竟是什麽種類。

房內陳設和劍閣的倉庫有些類似,都是竹編的大框放在地上,較為昂貴的材料陳列在貨架,還有些麻袋搬回來的尚未分類,亂七八糟堆在一處。常理來看,肯定是貨架上的內容價值最高,于是尹新舟一一将這些顏色不同的粉末各收集了一點點,又反複仔細辨認,可惜自己在醫學一脈上的道行實在不足,看不出什麽名堂來。

倒是蔣鈞行辨出了其中一味,他伸出食指摸了一下,在自己的指尖撚了撚:“這是用于鎮靜的藥材,常用作鎮心丹,但是只能用一點點。”

“用多了之後容易令人昏睡,你之前拿的線香裏也有類似的材料。”

尹新舟對于這種藥材的興趣不大,畢竟她如今又不失眠,而用槍物理使人昏睡還來得效率高一些,于是繼續沿着櫃子摸過去,發現了一個紫砂小壺。

壺裏裝的是妖獸血,于是尹新舟毫無愧疚感地将這個壺收進了自己的儲物戒指當中。

除此之外再無太多收獲,兩人将這個房間探索了一圈,竹筐裏是些常見的凡間藥物,泛用程度極高,尹新舟甚至還從裏面看到了芋頭——原來這種後世直接當食物吃的東西在此方世界裏也是能夠入藥的藥材。

那麻袋裏的東西大概是連芋頭都不如了,她如此感嘆着,本着不放過一絲線索的思路,還是伸手去西安那個沾滿了塵土的髒袋子。

随後,蔣鈞行便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了一聲壓抑着的驚呼。

袋子的開口處,垂着一只已經徹底失了血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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