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回到侯府後,周氏果然因為謝長寧受傷之事勃然大怒,不顧周圍那麽多下人在場,大聲訓斥容媚,“你是怎麽照顧長寧的?連照顧人都會,要你有什麽用?”
謝長寧傷勢比原先好了許多,已經可以下地走動,當即溫言安慰周氏,“讓娘擔心了,這次是我大意莽撞,怨不得旁人。再說,要不是媚兒救駕有功,侯府這次恐怕都要被牽連。”
周氏冷着臉,暫且忍了心中的怒火,狠狠剜了容媚一眼,總算是沒再開口。
跟着來侯府的蕭瑾柔哪裏見過這種陣仗,看到容媚挨罵,蕭瑾柔心中不由生出幾分隐秘的愉悅。但周氏這般刻薄的姿态,同樣讓蕭瑾柔心裏直打鼓,不知道周氏會不會用同樣的态度對待她。
周氏也看到了蕭瑾柔,被元佑帝叫破身份又賞了頓板子後,謝長寧也不敢再讓蕭瑾柔穿男裝,生怕哪裏又礙了元佑帝的眼,再賞他們一頓板子。
容媚這樣的好心人,自然是非常大方地把自己的衣裳給了幾套讓蕭瑾柔穿。
只是容媚的衣裳,大多繁複豔麗,就算去圍場,帶的騎裝比較簡單,也是順着容媚的身姿裁的,十分貼合容媚的容貌氣度。
巧了,蕭瑾柔的氣質和容媚截然相反,如果說容媚是富麗堂皇的人間富貴花,那蕭瑾柔就是柔弱婉約的小白花。容媚的衣裳穿在蕭瑾柔身上,那簡直叫一個災難。
哪怕謝長寧這時的心思已經隐隐偏向蕭瑾柔了,也沒辦法昧着良心說一句,同樣的衣裳,蕭瑾柔穿着比容媚好看。
應該說,在容貌這一點上,容媚至今未逢敵手。
容媚的衣裳,周氏也不陌生。認出蕭瑾柔身上那身衣裳是誰的後,周氏對蕭瑾柔也沒什麽好臉色,只當她是容媚的哪個破落戶親戚,上門來打秋風的。
周氏先是看了容媚一眼,容媚心思靈巧,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周氏的想法,當即擔憂地看了蕭瑾柔一眼。
這一眼登時讓周氏肯定了她的猜測,瞬間冷下臉來,皺眉看着蕭瑾柔,“你是哪家的?就算家裏再落魄,也不至于連身衣裳都沒有吧?”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穿上龍袍也不像天子。眼下蕭瑾柔就是穿上華服也不像貴婦,哪怕周氏十分不喜歡容媚,也得承認,容媚那張臉當真是傾國傾城,每天能見到這樣的美色,倒是能讓人心情好上些許。當然,這一點點的好心情,自然是比不過她對容媚的厭惡的。
但是,看慣了容媚的美貌,再一看穿着容媚衣裳的蕭瑾柔,無形中被養刁了眼光的周氏只覺得被蕭瑾柔醜得眼睛生疼,又想着她是容媚娘家那邊的親戚,當衆下蕭瑾柔的面子,也是給容媚沒臉。一舉兩得,很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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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柔這人天真又愚蠢,自尊心也十分強。聽了周氏這話,蕭瑾柔一張臉漲得通紅,她之前敢在容媚面前和謝長寧鬧脾氣,現在當然也敢在周氏面前給謝長寧冷臉。
蕭瑾柔也自有一套邏輯,她可是聽過,婆媳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她可不想像容媚一樣,先前在圍場時多神氣,剛進府就被周氏劈頭蓋臉一頓罵。容媚願意挨罵,她蕭瑾柔才不樂意!大不了和謝長寧一拍兩散,反正穿越一回,她肯定是要和完美男主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的。現在看來,謝長寧可能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完美。
這麽想着,蕭瑾柔也沒給周氏好臉,脆生生把周氏撅了回去,“我家裏是落魄了,但也不是生來就該受你們冷言冷語的!”
說完,蕭瑾柔又瞪了一眼謝長寧,神情倔強,眼中卻慢慢浮現了霧氣,狠狠跺腳道:“謝長寧,這就是你說的再也不會讓我受委屈?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周氏險些被蕭瑾柔氣暈過去,身子晃了晃,還是身後的嬷嬷見勢不妙趕緊上前扶着她,周氏這才沒有倒下去,眼前直冒金星,緩了許久才慢慢平靜下來,捶着胸口大怒,“你…你這是要氣死我啊!”
哪怕是謝長寧八擡大轎明媒正娶迎進來的容媚,對待周氏都畢恭畢敬的。就算這段時間容媚的态度和從前有所改變,但好歹不像蕭瑾柔這樣當面下周氏的臉。
不但不給周氏臉,還直呼謝長寧的名字,言辭間竟都是已經把謝長寧拿捏住了的意味,周氏怎麽能不生氣?
再一看蕭瑾柔身上的衣裳,周氏更覺蕭瑾柔面目可憎,忍不住遷怒容媚,“你這是從哪兒找來的不三不四的東西?簡直是瞎了眼!”
容媚無辜擡頭,伸手指了指謝長寧,“這位蕭姑娘,是侯爺從別院帶來的,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罵吧罵吧,罵得再響亮些,反正這事兒又不是容媚幹的,周氏罵得再狠,也全都罵到了謝長寧頭上。
這話倒也沒說錯,謝長寧可不就是瞎了眼麽?
謝長寧急出了一腦門子汗,這會兒看着蕭瑾柔還像往常那樣鬧脾氣,謝長寧也覺得疲倦,只覺得她無理取鬧,不複之前可愛。但是謝長寧對蕭瑾柔好歹還是有幾分特殊的情分在,又有先前在元佑帝面前說的那一番話在,謝長寧也只能忍了心中的不快,命人攔住蕭瑾柔,自己則快步上前,小聲在周氏耳邊說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周氏聽得臉色青白交加,胸脯劇烈起伏半晌,許久才緩了氣,沒好氣地指着謝長寧,手指都在發顫,“你啊!盡幹些糊塗事!”
罵歸罵,周氏也不能真不給謝長寧臉面。她可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又十分出息,給她長臉。就算謝長寧一時糊塗,周氏氣過後,也只是恨蕭瑾柔不安分,滿身狐媚子做派,故意勾引她兒子。又恨容媚,白瞎了一張狐媚臉,竟然攏不住謝長寧的心,反倒叫外面的狐媚子作威作福。
要是容媚知道周氏在想什麽,必定要給周氏一對大白眼。合着自己籠絡住了謝長寧要被罵,籠絡不住謝長寧也要被罵。容媚也想問問周氏,你生的是兒子還是天王老子?
元佑帝還是天子呢,都沒見人家有個事兒精親娘。
當然,太後已逝,本性如何,容媚也不知道,只是單純拿兩人做對比罷了。
周氏生氣,蕭瑾柔的脾氣同樣也不小,惡狠狠地瞪着謝長寧,怒道:“我又不是你們家的奴婢,也沒賣身給侯府。我想走,你憑什麽攔我?”
容媚看戲看得可高興了,要不是還要保持原身的形象,容媚都想讓海棠拿點果脯點心過來,讓她邊吃邊看戲。
蕭瑾柔這脾氣,怒火一上來逮誰龇誰。原着中,蕭瑾柔一直仗着謝長寧的偏愛折騰原身,謝長寧還覺得蕭瑾柔天真爛漫很是可愛,周氏也覺得有人能掣肘原身,叫原身不再獨占她兒子,同樣樂見其成。
現在,這支回旋镖紮進謝長寧和周氏身上,容媚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
還真別說,看蕭瑾柔氣人,樂子還挺大。一氣一個準,也不講究什麽規矩體面,想罵什麽就罵什麽。
謝長寧和周氏這樣要臉的人,哪裏是蕭瑾柔的對手,愣是讓蕭瑾柔以一敵二還不落下風,看得容媚都想為蕭瑾柔鼓掌。
莽撞也莽撞的妙處,這不,謝長寧和周氏氣得渾身直哆嗦,這情景可不常見。
容媚當即決定,以後周氏暗中整治蕭瑾柔時,她要視情況決定幫蕭瑾柔一把。有來有往鬥個旗鼓相當,這出戲才熱鬧。
容媚還等着蕭瑾柔把周氏氣得少活幾年呢。當然,要是提前氣出點什麽病來,那就更妙了。
謝長寧額角青筋直跳,忍了許久實在不想再忍了,厲聲斥責蕭瑾柔,“鬧夠了沒有?”
蕭瑾柔眼睛瞪得像青蛙,“沒有!是你說話不算話,我不伺候了還不行嗎?”
“這是你想不幹就能不幹的嗎?”謝長寧也動了真火,“我在陛下面前說了,你是我的義妹。你要是不認,是想再背一個欺君之罪嗎?”
蕭瑾柔想到元佑帝那身冷冽霸道的氣勢,還有毫不掩飾的殺意,頓時渾身一抖,再也沒有原來的氣勢,卻還是不甘心,“你先前沒和我說,回侯府是讓我當你義妹的。”
她想當的,可不是謝長寧的義妹。
謝長寧無奈地嘆了口氣,同樣頭疼不已,但事已至此,再無轉圜之地,只能冷着臉看着蕭瑾柔,“如果不想犯欺君之罪,就別再鬧騰!”
蕭瑾柔莽歸莽,也不是真的不怕死。圍場的經歷讓她明白,元佑帝是真的會要了她的命的。眼下謝長寧拿欺君之罪吓唬她,蕭瑾柔也不懂大昭律法,氣勢頓時一歇,終于低了頭不再鬧騰。
謝長寧暗暗松了口氣,又看向周氏,目露乞求,“娘——”
周氏到底是謝長寧親娘,就算被蕭瑾柔氣得頭昏腦漲,也得顧及宣平侯府,硬生生忍下這口惡氣,又瞪了蕭瑾柔一眼,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三個字,“都依你。”
不過是認個義女罷了,左右侯府也不缺這麽一雙筷子。蕭瑾柔進了侯府,倒是更好拿捏。整治人的方法多了去了,偌大的侯府,規矩重重,不把蕭瑾柔扒層皮,都對不住她方才受的氣!
這輩子都沒被人這麽指着鼻子罵過的周氏,最恨的人已然變成了蕭瑾柔,連容媚都要退後一射之地。
可算是消停了!謝長寧一摸額頭,毫不意外地摸到一手汗。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欣慰地看了容媚一眼,果然還是媚兒更穩重,更識大體,要是她再鬧起來,那侯府就沒個安寧的時候了。
容媚注意到了謝長寧的眼神,忍不住挑了挑眉,眼中難掩戲谑,謝長寧這個錯覺非常妙啊,以後有他哭的時候!
周氏本以為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打算回屋歇一歇,剛一轉身,還沒走幾步,門房突然匆匆而來,身後還跟了個內侍打扮的公公,手中一道明黃色的聖旨尤為引人注目,尖細的聲音随之響起,“聖旨到——”
周氏驚駭回頭,雙目直視謝長寧,眼中帶着恐懼和疑惑,想知道是不是謝長寧先前的事還沒完,元佑帝怒火還未消?
謝長寧微微搖頭,給了周氏一個安心的眼神,心下也後悔,方才沒把話說完,周氏還不知道容媚被賞賜一事。
內侍特有的尖細嗓音繼續響起,“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容氏蕙質蘭心,英姿飒爽,救駕有功,特封容氏為榮國夫人,紅纓鞭一支,千裏良駒一匹,孔雀裘、白狐裘,并進貢軟煙羅十匹……”
賞賜連着念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念完,內侍恭敬地将聖旨遞給容媚,殷勤笑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诰命服也一并帶來了,夫人大喜!”
周氏根本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出,眼看着謝長寧客客氣氣送走前來傳旨的內侍,再一看容媚手裏的聖旨,周氏已然被刺激得不輕。
再看清楚容媚身後的诰命服後,周氏終于眼前一黑,拼命抓緊了貼身嬷嬷的手,晃了許久才問嬷嬷,“李嬷嬷,我是不是眼花了?”
李嬷嬷滿臉為難,卻還是搖了搖頭。
周氏腦子一炸,這麽說來,容氏那賤人,诰命品級竟然比她還高了?這怎麽可能?
周氏今天接連被刺激,這會兒實在是沒撐住,眼前一黑便暈死過去。
容媚晃了晃手中的聖旨,嘴角浮現出一絲不太明顯的笑意,果然,這道聖旨才是最能紮穿周氏心的強力武器,看看,效果多好。方才周氏的好大兒被指着鼻子罵,她都沒昏過去呢。
感謝元佑帝,這聖旨實在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