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蘇州西阊城縣令官邸,傳來了瓷器碎裂的聲音。

“聖上息怒 。”西阊縣令看着茶杯碎裂在自己膝旁,顧不上沾濕的褲腿,忙戰戰兢兢地說道。

皇帝肅正的面龐更添了幾分霜色,他冷笑道:“息怒!怎麽息怒?人丢了不算,一夜過了居然查不到一點蹤跡,你要朕怎麽息怒。?”

縣令身子發顫,心裏發苦:“聖上容禀,小臣雖未查到二皇子蹤跡,但也查到了些許蛛絲馬跡。

“ 還不速速道來。”

縣令松了口氣,略定了神,道:“今晨才五更天,那葫蘆廟旁的鄉紳甄士隐攜其家仆便來縣衙敲了鼓,說了他家小女丢失之事。巧的很,他家女兒和二皇子都是在十裏街不見的。下官又抓到他家的逃奴霍起,并問了當夜在場之人。有人說見過那小姑娘,大約是戌時看到一個漢子把她抱走了。這時辰正與皇子丢失的時辰相近。”

“除此之外,你還查到了什麽?”

縣令頭也不敢擡,聽到上頭的聲音緩和不少,又接着道:“小臣想此事可能有聯系,遂又命人接着查。就發現,小縣中的流浪乞兒也多半不見了。”

皇帝眼裏的思緒沉沉浮浮,過了半晌,才平靜道:“你退下吧。”

縣令恭謹地退下,出了門,料峭的寒風吹來,他才發現冷汗已把衣裳濕透。

“你又有何發現?”室內,聖上用力拿着瓷杯,指尖微微發白。

暗處陡然出現了一身皂袍的男子,他恭敬下跪,垂眸道:“回聖上,昨夜奴才接到姑蘇城其它縣城的消息,就在昨夜,也是戌時左右,也有孩子丢失。

“那二皇子蹤跡呢 ?”

“奴才無能。”男子垂頭,沉聲接着道:“昨夜除了我,還有兩人跟着殿下,後來殿下命其中一人去為他買些小玩意兒,自己則在一旁看舞獅。那時人來人往,舞獅處圍了幾圈人,奴才錯眼間似乎看到有人抱着殿下走動。正要追去時,街口處又恰好來了另一波人,等我追去,人也不見了。”

皇帝喜怒不形于色,只拿出一龍形環佩給男子,吩咐道:“你立刻拿這信物去給姑蘇揚州的巡鹽禦史林海,讓他守住這姑蘇。千萬不要打草驚蛇,讓他派出喬裝打扮的人守在城內的渡口,出城的官道,小道上。一旦有消息,立即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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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遵命。”

*

船上賊人早已威脅恐吓過被綁的孩子,說誰不聽話便将其扔到江水裏淹死。

被綁的人大多都年紀尚小,從未見過那樣的陣仗,具都害怕無比,不敢反抗。

船經過渡口,不時傳來熙攘的說話聲,小孩們卻都安安靜靜,低聲啜泣,

不敢呼救。賊人見此膽子越發大了起來,就不再用繩子給他們綁手綁腳。

船并未在任何渡口停歇,一徑行駛。又到了深夜,船才停了下來。

輕微的腳步聲傳到艙裏,甄芙就輕輕地拉了下徒淵的袖子。

徒淵本就警惕,甄芙一動他立馬便感覺到了,以為她在害怕,當下又不動聲色靠近了她一些,握住了她的手。

“莫怕。”甄芙聽到他微涼卻平靜的聲音。

到了下船時,那些賊人具作農戶打扮,蠻橫的把人裝在了編織粗糙的麻袋裏,粗魯地扛在肩上從僻靜的小路上山。

甄芙在那漢子肩上一邊被颠簸,一邊算了下行船速度,估計此時也還在姑蘇。

幸好她平日愛把過節時父母給的金锞子并一些小玩意兒放一部分在空間裏。哪承想,如今就能派上了用場。

山路颠簸,約摸一個時辰,就到了賊人的老巢。

所有人都被帶到了一間屋子裏放下,屋子裏只點了一只蠟燭,隐約可見只有一張簡單的四方桌。徒淵和甄芙兩人又走到關閉的窗下,靠着牆壁,任平日送飯的婆子把他們的手腳綁上。

天色漸漸亮了,又過了一晚。

一大早,甄芙就聽到了那些賊人的談話聲。

“大哥,不知怎麽了,我有點心慌。”聽聲音判斷,說話的人年紀不大。

“你慌什麽?這都多少回了。到了這一步,只等明日午時那趙婆子來了,把人一轉,銀子一拿,就啥事都好了。”

甄芙垂目,輕輕吹着略燙的清粥。她吹了一會兒,覺得粥的溫度适宜了,才并饅頭一起遞給了徒淵。

“芙兒怎的不吃?這樣可不行。”徒淵擡手摸摸甄芙的微亂的丱發。

甄芙輕易便看到了他眼裏的心疼和擔憂,暗自握緊了手裏的金锞子,湊到他耳邊笑道:“哥哥不要擔心,我不吃一來是不餓。二來,我自有我的道理,你等着瞧就是了。”

甄芙話落,就立馬起身,走向一旁剛送完飯的婆子。

“婆婆,我想想出恭。”

“吃飯呢出什麽恭。”

那婆子不耐煩的看了眼甄芙,見她不像別的孩子戰戰兢兢,哭哭啼啼,臉上反而挂有讓人憐愛笑意。心下煩躁略減,她自顧自轉身走着,語氣冷硬道:“跟上罷。”

甄芙連忙跟上。

茅廁裏濁臭逼人,那婆子就離得較遠。甄芙用靈力隔絕了氣味,從空間裏拿出來靈石。

她用靈力劃開食指,用血慢慢勾勒着陣法。

因她修為尚低,為保證事情萬無一失,只得把隐匿符畫在靈石上,而且這隐匿符也只是暫時的。

血沁到靈石裏,晶瑩的靈石上裏,有了赤色的紋路,顯得有些詭異。避免引人注目,她又隐去紋路。

“好了沒有,怎麽這麽慢?”

甄芙等指尖傷痕剛消失後,又把自己的雙腕捏紅,就聽到那婆子催促的聲音。

她快速走出茅廁到那婆子身邊,低頭假裝哭泣。

那婆子看了眼她微微顫動的肩膀,狠聲道:“你淌什麽貓尿呢,讓人看着心煩。我可告訴你,明天你就被賣了給那伢婆了。等她調.教你一陣,又把你轉給大戶人家,簽下死契。任你原先是什麽千金小姐,到時也不過是一個賤婢罷了!”

原來是人伢行的買賣,倒與甄芙想的差不多。

甄芙按下心裏的思量,擡起頭,眼睛微紅的看着那婆子,伸出被她捏紅的手腕。

“婆婆說的是。我也不想哭的,只是手腕被繩子磨得發痛。我知道婆婆心好,如果把繩子綁松一點的話,我就把這個東西送給婆婆。”甄芙抽抽噎噎的說着,就把手擡起來。

那婆子看見她嫰生生的手掌裏放着的幾個打成攢心梅花狀金锞子後,冷硬的面容緩了緩,眼裏也有了幾分貪婪之色。

她粗粗掃了眼甄芙的手腕。

那白嫩的手腕跟雪花堆成的似的,把紅腫的印記顯得更加明顯。

她把甄芙瑟縮的表情看在眼裏,料想這奶娃娃不敢有什麽鬼心眼,這一遭合該她發財,于是就放心的收了那幾個金锞子。

“知道了,回去罷。”那那婆子細細的把東西放到貼身的布袋子裏,招呼甄芙回去了。

到了晚間吃飯的時候,甄芙把今晚分得的窩頭不由分說的給了徒淵。等到到送飯的婆子綁手的時候,她就用水潤的眼睛哀求地看着那婆子,成功讓那繩子松了又松。

夜漸漸深了,有清冷的月光從發黃變薄的窗紙裏透過,薄薄的酒了一地。有淺淺的呼吸伴着輕微的呼嚕聲傳來,皆反映着人都睡熟了。

徒淵感到身旁的人蹭了蹭,就睜開了眼睛。

昏暗的月光模糊了甄芙的臉龐,她眉心的朱砂微微浸隐在月光裏,只有她的雙眸依舊亮晶晶的,和夜空裏的繁星點點一樣。徒淵怔怔的看着她的眼晴,恍忽間像聽到什麽聲音。

“……哥哥,哥哥。”甄芙和他輕聲說了一會兒子話,見他仍沒反應,又蹭了他一下。

“怎麽了?”徒淵回神,他眼裏閃過一絲窘迫,隐沒在黑暗裏的耳朵微微發紅。

“哥哥,你靠近點。”

徒淵微彎身子,就聽到甄芙軟糯的嗓音:“哥哥,綁我手的繩子很松很松。”

徒淵怔了一瞬,就輕輕趴下,就着昏暗的月光,看了眼繩結,果真是很松,還是活結。

他看了一會兒,就咬住繩結一段往外拉扯。解了一會兒,就解開了。

甄芙轉過身,眼裏充滿喜悅。她快速地把徒淵的繩子解開,朝他綻開笑容。

“哥哥,今晚月色甚好呢。倒是适合走山路。對了,這個給你,可以保平安呦。”

徒淵手裏多了沁涼的東西,他對着月光看,發現是個有棱角的品質絕佳的琉璃。

“這是芙兒的,哥哥怎麽能要。”徒淵從未見過如此剔透的琉璃,知曉它的價值就更不能收。

“哥哥一定得拿着,這是我好不容易藏起來沒被搜去的東西,真的能保平安。哥哥快走吧,我還等着你來救我呢。”

“芙兒不與我一起?”

“哥哥好傻,我這麽小怎麽和你一起走?你快走吧。”甄芙晶瑩的眸子看着徒淵,催促道。

“你信我還會回來嗎?”徒淵黑如點漆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甄芙,面色沉靜。

“這還要說嗎?快走了,別磨蹭。”甄芙一臉理所當然,圓潤的杏眼裏具是真誠。

徒淵心裏歡悅,忍不住微彎嘴角,溫柔地捏捏甄芙的軟腮。

這是甄芙第一次見他這般笑。少年微薄的唇角彎起,一向略寒涼的眼眸裏溢滿了溫柔。尚且棱角不分明臉龐上,一掃清冷穩重,堪稱一句少年如玉。

“你別怕,等我回來。”徒淵輕聲說完,就輕巧地打開窗子,敏捷地翻了出去,只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甄芙松口氣,她相信以徒淵的心智與品格,他一定能夠帶人回來救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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