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四十七:你當年真的沒受半點傷?

第47章 章四十七:你當年真的沒受半點傷?

塵封已久的疑問恍然出口,如同一塊頑石墜落。

宋庭譽将唯一有可能波及到仇恨的清妃之死問罷,實在想不通有什麽原因,能夠讓維護自己多年的兄長,一朝變成索命的惡魔。

草屋中,冷靜敘述的人在這一刻再次停緩,邢遮盡側了側首,在淡薄風中,耳墜稍稍一晃。

“你說話……”每一分等待都似煎熬,宋庭譽忍不住抓住他的手。

他從前以為,邢遮盡不好男風,之所以對他如此痛恨,不過是嫌自己髒了他的唇。

但無論是在王府還是崖頭,往後兩次的接吻,都是對方主動為之,宋庭譽不是個傻子,明晰地清楚,八年前的越界,并不是他下了殺手的理由。

那麽真正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抓他的手背青筋爆出,不知過了多久,邢遮盡才微微蹙了眉,将他的手拂下,慢慢站起身。

莫名,宋庭譽的心涼了些。

“八年之前,峭壁上是有一棵崖柏的。”邢遮盡淡淡開口,背過的身完美将面容隐藏。

宋庭譽愣愣聽着,恍惚間意識到了他是什麽意思。

峭壁上的崖柏,是他活命的契機——當年邢遮盡推他墜崖,并不是想置他于死地。

隐約中,一個念頭在宋庭譽的腦中生起,就聽邢遮盡繼續說話:“我找到你的時候,身後跟了刺客……他們人數太多,目标是我,倘若你被牽扯進來,保不齊平白丢了命。”

“——那批刺客的刀柄上,挂着山鬼銅錢的紅繩。”

宋庭譽慢慢滞緩呼吸,從邢遮盡的口中,陸陸續續地将當年之事複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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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晦暗,外頭風雪隐約又再起的征兆,空去不知無聲了多久,宋庭譽才慢慢動了動指尖。

“你的意思是……八年前你推我墜崖,并不是想殺我——反而是救我?”

他沙啞着聲音問出話,說到後面時語調不自覺上揚,好像有幾分忍受不住的嘲意。

那一頭,背對着他的人微微蹙了眉間,幾息後,低低“嗯”了一聲。

“咳……哈哈哈哈……”一道嗤笑沒有忍住,伴着發癢的喉嚨一并發出,宋庭譽在得到回應後立時笑起來,臉色隐隐發白,眼尾卻笑出了淚花。

“你救我的方式,就是我冒着半生癱瘓的風險,将我從高處摔下去?”他笑岔了氣,半晌才順平,眼底已重新恢複冷意:“好啊……既然你說是為了護我,那麽敵方人多勢衆,裕王殿下又是如何脫身,才沒死在那萬丈崖頭?”

邢遮盡遲疑了半刻,聽他由嘲笑到冷諷,眼皮低垂沉聲回複:“在我和他們糾纏時,朝廷的援兵找到了崖頭,刺客見勢不對,便奔逃撤離了開。”

當年沉寂的真相全然揭露,前因後果相互環扣,落進耳中,卻覺得不真切。

這世上,當真有這麽巧的事麽?

宋庭譽閉了閉眼。

“……抱歉。”那一頭,邢遮盡沉啞開口,再轉身,眼底被歉意裝滿。

這一刻裏,時常掩藏在那雙桃花眼前的薄霧好像消逝了,裏頭的歉意清清明明。

他沒有說為什麽而道歉,宋庭譽卻知曉。

當年邢遮盡将他推下,本意是想把他送離紛争,未曾想“援兵及時”,反倒叫他平白受了苦楚。

這樣聽着,邢遮盡似乎真的有夠對不起自己的。

可草屋之下,宋庭譽的臉上卻蒙着一層冷光,清清冽冽,淩厲的丹鳳眼就這麽和他對視,沒有應答也沒有回絕。

空氣凝滞,二人都心照不宣得意識到了一點——邢遮盡說的這些話,宋庭譽并沒有完全相信。

當年,一定還藏着什麽秘密,是邢遮盡如何也不願意說出的,比如……

宋庭譽的瞳孔晦暗了一些。

“你當年,真的半點傷也沒有受麽?”

他再次問道。

邢遮盡帶着歉意的桃花眼稍稍動搖,又默了一會兒,開口:“沒有。”

這一次,長達數時的沉默,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平心而論,宋庭譽在沙場厮殺多年,身上已彌漫着旁人不及的壓迫,尤其是那雙丹鳳眼,更是駭人不淺,尋常人扯謊,被他掃上那麽幾眼,便控制不住得移了目光,四下鼠竄,而邢遮盡卻是一條成了精的老狐貍,沒臉沒皮,魄力更是驚人。

想通過壓迫來戳破他的僞裝,固然是沒有可能——但宋庭譽并沒有這樣得道的打算。

相反之,他只是使壞性地想這麽盯着人,慢慢地欣賞他不迫的神情,看着他因為受傷發白的面容,又因為發燒而略帶渙散的瞳孔。

那雙迷離地好像要把人陷進去的桃花眼,長眉,山川般高挺的鼻梁,涼薄的嘴唇……還有左耳單戴的耳墜。

宋庭譽的眼底閃過一抹嘲意,很快就掩蓋不見,在目光移到那條耳墜時,下意識地歪了頭。

……邢遮盡,什麽時候喜歡上這種東西來?

他的頭在這一刻隐隐有些作痛,這種感覺讓他不适地皺眉,抵了抵額。

侵略性的目光轉為疑惑和難受,氣氛中的僵持立時減輕了許多。

“又疼了?”邢遮盡只停了一會兒,繼而皺眉上前,擡手按上了他的太陽穴。

微涼碰上肌膚時,宋庭譽身上的毛孔不由一顫,下意識地退開了一些,片刻後反應過來,撩起眼皮,便看見邢遮盡的手懸在半空,略帶僵硬。

所謂“真相”已經解開,但他還是無法适應,邢遮盡對自己的觸碰。

“……沒事。”宋庭譽搖了搖頭,假意忽略這異常,自己閉眼沉靜片刻,邢遮盡便也順着臺階,收回僵硬的手,瞳孔流轉,在草屋間随意走動,借着打量處所的功夫将稍顯窘迫的氣氛掃除一些。

這件草屋破敗,占地狹小,一張床一張桌擺在那裏,好像就要将屋子撐滿了。

而就是這樣狹窄的地方,卻放着一處寬大的靈臺,靈臺上落滿了灰塵,表面放着幹枯到幾乎要成為碎片的花、與臺面污泥凝成一片的死燭,一轉下來,卻沒看見應有的牌匾。

邢遮盡微微皺了眉,晦暗的目光定在那處靈臺上。

“所以這次,也是山鬼花錢的殺手故技重施麽?”恍惚間,宋庭譽已靜好了氣,開口問他。

“……是。”邢遮盡眯了眯眼,應聲。

宋庭譽吸了一口氣,轉而望向漏風的窗外:“如此,我們已經在崖底過了一夜,他們的追兵應當随時都會找到這裏。”

“晨早的時候,我出門尋水,外頭起着大霧,不知現在消散沒有……這地方,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他的眉宇間染上了一點憂慮,目光從窗外收回,卻見邢遮盡盯着面前的靈臺出神:“……你在看什麽呢?”

邢遮盡被點了一道,瞳孔稍稍一晃,轉而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微微蹙眉。

“這靈臺……”他的手指骨節分明,向着前方指了指。

宋庭譽便也将這靈臺的異常看了個幹淨。

昨日情形危急,只夠他粗略觀察了一下屋中,如今得到指引,才感覺這間草屋愈發奇怪。

崖底被濃濃的大霧籠罩,原先的汪洋不見,他拖着重傷的邢遮盡走了許久,才看見這間草屋坐落在濃霧之中。

荒涼、破敗、又孤僻。

這麽大的地方,怎麽就偏偏只有這麽一間屋子?……或者說,這大霧之間,為何只讓他發現了這一間草屋?

他這樣想着,眼皮隐隐跳動,那是不妙的預感,下一刻,一聲響動倏而傳來,宋庭譽旋即擡頭便看見原本在靈臺邊的人陡然消失。

“邢遮盡?!”

他喊了一聲,不顧頭重腳輕就下了床,心口砰砰直跳,好在那消失的人影很快出聲安撫。

“我沒事……這裏,有一處暗閣。”

平靜地聲音傳來,宋庭譽焦急的心漸漸冷靜下來,扶着桌子慢慢向靈臺走去,果然看見了邢遮盡的身影。

這暗閣很小,兩個成年男人一起進去,便顯得擁擠異常。宋庭譽從外頭靠過,不免和邢遮盡貼在了一起。

暗閣裏面別無他物,而是另一處嶄新的靈臺,與外處的相比,這處靈臺沒有遭受風雨,顯得幹淨地多,上方有腐爛的祭拜品,正中央原本應該防禦牌位的地方安安靜靜地躺着一支筆。

邢遮盡蹙了蹙眉,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支筆,只見筆杆的花紋精細,千回百轉,勾勒出一只獸形,正是骜狼的模樣,而用作筆頭的毛發,分明是蒼月狼尾。

宋庭譽随着他的目光,很快也将筆打量好,不多時,他的面孔溢出一份遲凝。

“……這是,蒼月毫?”

他壓了壓眉,薄唇微微開合,發出沉啞的聲音。

蒼月毫,歷代探花郎禦賜之物,由皇宮最為上稱的工匠雕刻筆身,再以稀有的蒼狼尾毛做筆頭。

在薄光打上筆杆的一瞬間,流轉出金色的花紋,宋庭譽便認出了這筆的名字。

邢遮盡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卻已經是默認的意思。

殿前禦賜之物,怎麽會落在這破草屋當中?

宋庭譽愈發地不解,感覺草屋的存在更加撲朔迷離。

正當二人沉默思索時,外處忽而響起幾道聲響,正是足靴踏破積雪的碾壓聲,暗閣內,邢遮盡和宋庭譽在這剎那對視一眼,各在對方的面容上看出了機警。

……有人來了。

下一刻,屋門爛了半截的門栓被抽響,邢遮盡一把攬住了宋庭譽的腰,将暗閣猛地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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