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五十七:昏厥

第57章 章五十七:昏厥

“咳唔……!”

鮮紅的血液将臺上染紅,濺入祭臺香灰之中,臺上人一聲痛苦的呻吟,轟隆倒下。

山鬼銅錢響起的霎時間,宋庭譽的渾身的血都冰涼起來,人海洶湧,雜亂秩序,他的眼眶立時通紅,顫抖着去撥開人群,看向臺上人的身影。

……不可以……絕對不會……

胸膛起伏,心跳在嗓間凝澀,好像吞下了千根毒針,強烈的不安感占據了心頭,讓人眼花缭亂。

終于,他蒙的撞上了一人胸膛,幾乎是下意識地,他伸手要将人撥開,手腕卻被對方抓住,緊跟着耳邊便傳來一聲急促的呼喊。

“阿譽!”

宋庭譽剎那之間緩過神,冰涼的血液快速回溫,眼前清明,熟悉的輪廓映入的簾間。

“哥——哥……!”

邢遮盡将哆嗦的人猛地扯進懷裏,人托臺上的血還在流逝,不斷地浸透地面,祭神的香灰受到滋養,仿佛得到了養料,将灰染的紅豔欲滴。

“我、我……”烏木沉香混在濃厚的血腥味中,劫後餘生的感覺錘的人發懵,宋庭譽的聲音卡在喉嚨裏,半晌說不清楚。

方才的意外猛然發生,臺上只見遍布的鮮血,山鬼花錢遙相呼應,那一瞬間裏,他以為自己再也看不見邢遮盡了。

“別怕,是多爾……”邢遮盡在下一刻将人用力按了一下,這份強健的力道讓人心安,把宋庭譽硬生生從哆嗦中扯了回來。

宋庭譽擡手,将邢遮盡上下摸了一遍,果然沒有碰到血腥,被吓驚的意識才緩緩地恢複。

他慢慢地從邢遮盡的懷中掙脫,重新擡眼掃向人托臺——人托臺下,壯漢們早已在第一時間奔逃出去,上方安安靜靜地躺着一個人——或許他已經不再是一個活人,他的血幾乎要流幹,胸膛上正正插着一只長竿,深入肺腑。

那是——多爾。

宋庭譽的脊背發涼,看清屍體的一瞬間,頭腦發重,無數的可能疑點在腦海中浮現,最終交織成神禮開頭,多爾張揚肆意的笑。

……怎麽會是多爾?怎麽會是多爾?

他的血重新冷下,亂民瘋狂地逃離案發之地,他卻向着前方,沖到了多爾的身邊。

這位在前一刻還狂妄不羁的燊郦使臣,瞳孔裏還摻留着揮之不去的得意,與突如其來的驚恐向融合,形成了一個極為詭異的表情——仿佛死亡只在一瞬間,連他本人都沒有做出準備來。

宋庭譽只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心便沉沉的落下,他的嗓音透着不真切,聲音沙啞:“你聽見了麽?”

話出無頭無尾,邢遮盡卻在這一剎那裏,與他的思想重合。

……你聽見了麽?在意外發生的那一瞬間,山鬼銅錢的亡命預告。

“這長竿,是祭神禮畢,由神子親自點燃的煙火。”邢遮盡的聲音晦暗不明,抓着宋庭譽的肩膀,極力安撫着他的情緒。

他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山鬼銅錢的相撞聲,是纏繞在他腦海中無數個噩夢的開端,他比任何人都要敏感這道聲響,因而在山鬼錢響的一剎那,他便丢棄了手中的香火,沒有絲毫猶豫地奔向了臺下的人。

他……當然聽到了,在所有人都聽到之前。

而就是在這電石火光的霎時間裏,原本應該捅入他的心髒的煙花長竿直直地插l入了身後人的胸膛——

多爾,是他的替死羊。

這個想法後知後覺地爬上二人的心間,宋庭譽聽完邢遮盡的話,倏而擡頭,尋向四周。

煙花長竿……神子……那個白發紅衣的神子呢?!

“是他!”宋庭譽猛然出聲,王都的守衛雜亂無序地從城門沖出,又亂在人海當中。

宋庭譽說完那句話後,不等邢遮盡的回應,兩步攀上了高臺,高臺有祭神奏樂的鼓,他用勁錘動,下一刻,悠長雄渾的鼓聲便響徹了整個長街。

威嚴、肅穆!

“全都停下,王都守衛聽令,分撥人群,向南方撤離!”

宋庭譽一聲高吼,伴随着高昂的鼓聲,高立臺前,好似一枚定海神針,将所有慌亂人的主心骨牢牢定回。

守衛們很快找回秩序,牽引着人撤離,宋庭譽旋即下臺,調來幾批兵隊,牽引着人去尋找神子的下落。

只是在情勢轉好的後一秒,昏暗的天邊忽然染上了嗜血般的紅色,詭異地鋪撒在空中,天上逐漸下起了雪,卻摻雜着紅色。

“血……血雨!啊啊啊啊!”

人群當中,不知誰先叫喚了那麽一聲,偌大的城街又一次出現騷亂,失控的人們抱頭鼠竄。

“是他們……他們來複仇了!”

宋庭譽心髒狂跳,對着守衛又吼了幾聲,在他的不懈之下,勉強組織出了一批隊伍。

一名女孩的哭泣忽然傳到了耳邊,宋庭譽倏而回頭,便見城街中央,跌坐了一個幾歲的孩子,她的四面八方,各色逃竄的人仿若失智,向着女孩奔逃而來。

“小心!”

宋庭譽猛然上前,抱着女孩滾到街邊,一股力道旋即扯動,将他從地面上拉扯上來,宋庭譽擡首,便看見的邢遮盡焦急的神情。

“幺兒……!”

女孩的母親随後趕到,淚眼婆娑地感謝,宋庭譽送回女孩,随即被邢遮盡扯到了一處邊角。

他的黑發和白衣都被天上的“血”染紅,恍惚間看過去,好像承受了偌大的傷痛,邢遮盡撈着人,牽引着他而行,沉啞的聲音落在耳廓。

“是朱砂……”

宋庭譽伸出指尖,拈了一把“天上血”,得到提示後瞬時擡頭,在這剎那裏,看見高樓傳出數雙虛影的手。

“上面……!”

邢遮盡随即跟上,在人潮洶湧間向着高樓而去,只是再趕到時,卻只見空蕩蕩一片,殘留幾分未散盡的摻水的朱砂。

窗外,血雪已然停下,餘留嘈雜的人聲,不知怎麽,宋庭譽總覺得什麽東西被自己忽略,眼前一瞬間的花糊,身後旋即跟上了一副軀體。

“怎麽了?!”邢遮盡的聲音落下,撩起眼皮,看見宋庭譽隐隐發白的面孔,後者搖晃兩下穩住身形,慢慢搖了搖頭。

“沒站穩,無事……”

邢遮盡動了動唇,要再說什麽,窗外卻陡然傳起幾聲空靈的嗓音,似從遙遙遠方而來,樓中二人的脊背倏而挺直,思緒聚集到了巅峰。

“硝煙火海無忠骨,十年寒窗無良人……”

嗓音一道一道,跨過血色天邊,最終拂到衆人的身前。街道上的哭嚎緊跟不斷,回蕩在四周。

隐隐約約裏,那道空靈的嗓音混雜着山鬼銅錢的碰撞聲,邢遮盡抓着宋庭譽的手,緊緊将人護在身後,詭異的聲音還在繼續,重複着那兩句詩,好似不知疲憊。

最後的最後,山鬼花錢陡然悶響,作為句式的結尾,徜徉在悠悠血夜當中。

“天子——何日——把因還?”

“砰……!”

人托臺猛地轟響,炸裂在京都街中,發出巨大的回音。

宋庭譽的心跳在這剎那裏極速達跳躍,身形隐隐發顫,只覺得腿上有些發軟,便要癱倒下來。

邢遮盡将人牢牢接在手裏,再遲鈍也發現了什麽不對,血霧彌漫,随着聲音的消失逐漸失去蹤影。

他攬住身前人的腰,便将他打橫抱起,向着樓下疾馳而去。

“我沒事……先救人……”

“自有守衛安排!”邢遮盡沒有停下步子,極快地向前方奔去,宋庭譽卻扯住了對方的衣領,在他的懷中掙紮,用那雙琥珀色的丹鳳眼看着他。

“他們不行……我就守在這裏,不會出什麽事——都街有難,會牽連太多無辜……”

他的目光堅定,摻雜着不可松動的執念,邢遮盡托着他腰的手一時沒有拉住人,繼而同他蒼白的面孔相視。

耳邊,踩踏産生的慘叫聲絡繹不絕,宋庭譽苦撐在地,不讓自己倒下。

“……好。”終于,邢遮盡長眉一橫:“我片刻便來找你……

“阿譽,不要亂走。”

宋庭譽颔首,身前人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轉身,奔赴人群當中。

眼前的身影愈行愈遠,直至徹底消失,宋庭譽繃着的身形才緩緩地松懈下,他稍稍搖晃,旋即撐住街邊的門坊,思緒牽繞到這幾日的事物當中。

斷崖的雪狐、墜崖草屋、暗格中的蒼月毫、庚子之變和鳳笑祭神禮……還有貫穿始末的山鬼銅錢。

山鬼銅錢——他們是從何方,又是為何而展開殺戮?突然出現又消失的神子,以及死去的多爾……一切的一切,當真只是巧合麽……

越來越多的迷點交織纏繞,讓宋庭譽隐隐喘不過氣,撐在門坊上的手背青筋爆出,沁出細細密密的汗水。

到底……到底是什麽?

“阿譽!”

耳邊一聲呼喊,熟悉的聲音自遠方而來。視線在此刻花糊,只朦胧看見一道身影向自己奔赴而來。

宋庭譽的嘴唇緩緩顫動,吐出了一聲氣音。

……哥?

苦撐已久的人倏而墜落,如同摻着血的白蝶,邢遮盡起伏着胸膛,在下一刻将人接在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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