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兩天後,江循幫江父辦完出院手續,下午就回了公司上班。

在茶水間裏碰到陳策,對方還是那張陰陽怪氣的臉。跟莘光的合作黃了,陳策氣得要命。他那天晚上在莊諺面前又是做小伏低,又是巴結谄媚的,結果最後什麽好處都沒撈到。

“那個莊總不是你的老同學嗎?怎麽,老同學連這點面子都不肯賣?”

陳策輕蔑地看着江循。

江循自顧自地泡着檸檬茶,根本沒理他。

他簽出版的首筆稿費到賬了,現在心情好得很,沒心思理會路邊的瘋狗。

陳策看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氣得牙癢癢。他甚至開始懷疑江循是不是故意搞砸了跟莘光的合作,就等着讓他破防。

“陳經理,別生氣啦,你看你頭發都氣掉了一大把,何必呢。”

許甜端着咖啡經過,裝作關心道。

衆所周知,陳策身上最不能戳的痛點就是他的頭發。他才三十不到,禿頭已經十分嚴重,平時都是用假發片遮擋。現在被許甜一刺激,他那張本就不怎麽端正的臉扭曲得更加厲害。

“什麽一大把?我哪裏掉頭發了?!你胡說什麽!”

許甜輕輕一笑,心照不宣地朝江循眨了眨眼。

江循握住茶杯,嘴角微勾。現在的女孩子啊,還真是古靈精怪。

轉眼間便到了周六。

不用加班,江循睡到自然醒。手機裏一堆生日祝福,他每條都回複了感謝。視線掃到最下面的消息時,他瞳孔猛地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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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潮汐:江邊水滴大大,這是雲夢影視文化的報價方案,你看一下能接受嗎?】

江循往下瞟了眼,那報價單裏一長串的0,讓他甚至以為自己眼花了。

三百萬?怎麽可能!

一定是他醒來的方式不對,又或者,他還在做夢?

江循使勁揉了揉眼睛,把圖片放大,又仔細地數了數那一長串數字。

【江邊水滴:編編,這個報價是不是哪裏打錯了?我寫的東西,應該不值這麽多錢吧……】

版權編輯潮汐是男頻組的老編輯了,她知道江邊水滴沒什麽名氣,但作品質量過硬,本來想厚着臉皮跟雲夢擡一下價格,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哪能想到……雲夢開的價簡直快趕上他們站內那幾位知名大神的版權報價了!

她就沒見過出手這麽闊綽的公司!

【編輯潮汐:實不相瞞,我一開始也不敢相信……ORZ。不過我跟對方反複确認過了,全部打包是這個價沒錯。電子版權合同我發到你郵箱啦,你沒意見的話直接簽名就好。】

【編輯潮汐:對了,我記得今天是你的生日吧,祝你生日快樂啊!蛋糕JPG】

簽完電子合同,發給編輯的剎那,江循的手指都在顫抖。

過去的五年,就算數據再冷,他也堅持日更,有時候生病挂水都在堅持更新。因為推理和寫作是他真正熱愛的東西,是他平淡人生裏的重要慰藉。

即使知道自己成名的機會微乎其微,他也永遠不會放棄。

誰能想到,在他三十歲生日這天,幸運女神竟會這樣的眷顧他!讓他實現了二十五歲剛簽約時的夢想!

他迫不及待地跟葉汀分享這個好消息。

【江循:我賣影視版權了!五部作品打包,三百萬!!】

“葉老師,待會兒活動結束後需要您簽一些海報送給粉絲,可以嘛?”

主辦方的工作人員來休息室問。

葉汀今天的心情顯然很好,他嘴角微翹,嗯了聲,低頭回江循的消息。

【葉汀:這麽牛啊?以後我是不是得抱你大腿了?】

【江循:嗯哼,我考慮一下。(得意】

【江循:中午我去我爸媽那邊吃飯,你什麽時候過來?】

【葉汀:下午四點我結束活動,六點前可以趕過去。】

【江循:好,我待會兒出去買菜。想吃什麽盡管說。爸爸付錢!】

……

跟葉汀聊了會兒,江循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去附近的菜場買了些螃蟹和石斑魚,他知道葉汀喜歡吃龍蝦,又精心挑了兩只澳大利亞岩龍。

江循提着東西去了舊城區。

江父江母還住在幾十年前國企分的老房子裏,樓道狹窄而陰暗,推開門,悶熱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

“阿循來啦!你這買的什麽——”

江母本來笑眯眯的,看到他袋子裏的海鮮微微一驚,“菜我們都買了,你這孩子買這麽貴的海鮮做什麽?”

“你和爸不是喜歡吃螃蟹和石斑魚嘛,今天正好發工資,我就買了。”

江循打算把賣版權的好消息留到晚上再說,到時候再給他們驚喜。

江母看了眼另外那個黑色袋子,猶豫道:“這個龍蝦是給小葉買的吧?貴不貴啊?”

“不貴,我去的時候正好趕上龍蝦打折。”

“孩子過生日,他想買什麽就讓他買呗,還不準人吃點好的啊。”

江父端着保溫杯走了過來。他最近報了個老年培訓班,不釣魚了,改練書法修身養性。家裏到處都是他的字畫。

“阿循,你來看看我這幅字寫得怎麽樣?”

江循把螃蟹和石斑魚放進蒸鍋,等上了汽,便去客廳看江父的字畫。

他以為他爸報這種班就是随便玩玩,沒想到他的字還練得挺像模像樣。

“我剛下崗那會兒還擺攤賣過對聯呢,可別小看你爸。”

江父頗為自豪地站在書桌前。

江循看得手心發癢,也拿起毛筆臨摹了幾個字。不過父子倆的探讨沒開始多久,客廳裏就傳來江母的喊聲。

“阿循,吃飯了!老江,別折騰你那些東西了,墨水弄得到處都是!看着就煩!”

江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收起桌上的宣紙和硯臺。

“不寫了不寫了,吃飯去。”

江母做了四菜一湯,加上江循弄的清蒸石斑魚和蒸螃蟹,擺了滿滿一桌。江父興致很好,把珍藏的白酒拿了出來。

只是剛打開,就察覺到背後有道不善的目光。江父連忙把白酒移到江循面前,“我又不喝,給兒子喝的。我喝茶,兒子喝酒,總行了吧?”

江母冷哼一聲,沒有發作。

他爸估計是饞酒了,想着不能喝,聞聞酒味也好。江循無奈一笑,開了那瓶白酒。

“行,我陪您喝。”

這頓飯吃得其樂融融。江循很少有過這麽放松的時刻,仗着自己酒量好,不知不覺間,他喝了半斤白酒。

吃完飯,他想要幫忙收拾碗筷,被江父攔住。

“行了,你是壽星,今天就坐着吧,碗我來洗。”

“就讓你爸洗,反正他一天天在家啥也不幹。”江母切了西瓜出來,放在茶幾上,“阿循,過來吃西瓜。”

西瓜又脆又甜,江循吃完兩片,茶幾上忽然多了張卡。

他不解地看着江母。

“媽,你這是?”

江母坐在他對面,醞釀了良久,才小心道:“我跟你爸想着,你不是三十了嘛,以後總要成家的,這要成家沒房就不行。這卡裏有五十萬,應該夠你付首付了。”

五十萬……

江循垂下眼,不自覺握緊了手掌。

兩年前,他爸那場病耗盡了全家的積蓄。他把車賣了,又找葉汀借了二十萬才湊齊手術費用。他爸媽的退休金很低,後續的治療也都是他出錢。他們哪裏還有積蓄?

“媽,這錢從哪裏來的?”

找親戚借的嗎?不可能,他爸生病後,他們家那些親戚都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他們上門借錢。不是找親戚,那就只能是……

江母神情為難,“是……你康姨,你爸住院那幾天,你康姨來看過他,說我們要是有什麽困難直接找她就行。我們就……”

明明是在炎熱的夏天,江循卻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窖。

這是第幾次了?他們打着為他好的名義,擅自替他做了決定,卻根本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媽,這張卡您還回去吧,我不需要。”江循垂下眼,聲音幹澀。

江父洗完碗,聽到動靜也走了過來。他一張臉繃着,顯然對江循的反應很不滿,“讓你拿着你就拿着,你不是總說自己條件不好不想找,有了房總能結婚了吧?條件好的女孩還怕配不上?”

江母看着江循沉默的樣子,莫名有些不安,“阿循,這個錢咱們可以慢慢還,康姨那兒不急。你先穩定下來,再找個合适的女孩——”

“如果我不喜歡女孩呢?”

江循攥緊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那自虐般的疼痛甚至讓他感受到了一絲快意。

僞裝了這麽久,壓抑了這麽久,連他自己都沒料到,會在這種時候毫無預兆地說出來。

不過,又有什麽關系呢。這個膿瘡,他總是要戳破的。繼續視而不見,膿瘡只會越長越大,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江父和江母幾乎同時愣住了。

江母忽地想起什麽,不敢置信道,“怎麽可能?你以前還和小梁談過……”

“大二我們就分手了。”

江循語調冷靜,“确定自己的性向,是這兩年的事。”

“那你意思是,你現在喜歡……男人?”

江父的表情簡直跟吞了只癞蛤蟆一樣,惡心,反胃,心底又還殘存着一絲微弱的希望。

“是。”

唯一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江父眼前一黑,極度的憤怒和失望下,他抄起手邊的果盤,用力扔了過去。

“孽子!你是要我們江家絕後嗎?!你想氣死你爸是不是?!”

果盤是玻璃制的,江循不躲不閃,任由它砸在自己頭上。砰地一聲,玻璃果盤四五分裂,他額頭也多了一道血痕。

“你好好說話不行嗎?砸你兒子幹什麽?!”

江母看江父還要伸手打江循,連忙拽住他。

她心底其實早就有不好的預感,她兒子這麽優秀,怎麽可能找不到女朋友,分明是他自己不想談。

可她不願去想那個可能,總覺得是他們家條件不行。

也許買了房,兒子就願意找了呢?所以她厚着臉皮跟康茵開了口,沒想到卻弄巧成拙……

“我沒你這種沒良心的兒子!你給我滾出去!滾出這個家!”

江父氣得眼睛都紅了,他脖頸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仿佛随時都要暈過去。

“我先走了,您注意身體。”

江循早就料到這個結果,倒也沒有多意外,而是收好東西,平靜地走出了房門。

走出樓道,陽光格外刺眼,江循擡手擋了擋,良久,才把手放下。

他走到公交站,渾渾噩噩地上了一輛公交,等公交到了終點,看着陌生的站臺,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坐錯了。

下車,街道上人來人往,空氣格外悶熱,厚重的雲層似乎昭示着一場大雨。

江循坐在站臺下的長椅上,怔怔地看着天邊的烏雲。

直到這一刻,那些難受的情緒才慢慢開始發酵,心髒也像被揉皺的紙一樣,血肉淋漓地緊縮着,箍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江循彎下了腰,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手機在這時忽然響了起來。許久,江循才接起電話。

是葉汀。

“大壽星,生日快樂!我活動提前結束了,你在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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