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2.煙火
Chapter 2.2 煙火
從機場到老家的路程有兩個多小時。
趙家兩位老人家在鄉下住了一輩子，駱母先是大學出國留學，後嫁到英國定居，父母沒舍得離開這小地方的風土人情，趙雅琴不想孩子和自己父母生分了，往年寒暑假就都會帶駱聞哲和駱橙一回來看外公外婆。
兩位老人很快接納了這個外來的孫女，甚至表現出了格外的喜愛，自從駱家車禍之後，他們一年多沒見外孫女了，放心不下，便頻頻打電話給趙雅琴讓她帶女兒回來過年。
城裏到村裏路途複雜，鄉下的路還不好走，駱橙一從小到大每年去一兩回也沒記得住路，只能依稀辨別出快到外婆家了。
車穩穩停在了大院門口，駱橙一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小跑着迎上了顫顫巍巍地走出來的老人：“外婆！”
“哎喲橙橙回來啦，快來，外婆好好兒看看。”外婆一手拄着拐，一手拉着駱橙一瞧，“哎喲，瘦了，小臉兒尖了不少，那國外的飯菜不好吃吧？”外婆滿臉心疼，絮絮叨叨。
駱橙一在英國生活十幾年，怎麽會吃不慣，但還是笑得眉眼彎彎，哄着老人家開心：“因為想外婆呀，想得吃不香睡不着。外公在做菜嗎？”
“我就說你肯定想你外公的飯菜了，你媽媽還說今年不回來了，那怎麽行？！過年就要團團圓圓，不回家不像話！”外婆用拐杖蹬了蹬地，一臉不滿。
駱父還在世的時候，趙雅琴不需要操心過多公司裏的事，但沒想到一場意外将這個家破碎，現在她在公司頂起一片天的同時還要培養駱橙一，着實有些分身乏術，本來是說今年不打算回國了，但是奈不住老人念叨，趙雅琴沒辦法，只好加班加點完成工作，緊趕慢趕好歹在除夕的中午落地陸桢市，帶駱橙一回鄉下。
“你外公啊昨天就開始準備了，好幾道你愛吃的菜呢。”
外婆不擅長做菜，所以兩位老人家結婚幾十年了，廚房的活兒都是外公包辦，外婆被養得嬌嬌的，可謂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陽春水”。
“真的呀！那我去廚房看看。”女孩兒扶着老人坐下，一溜煙兒地跑了，外婆将拐杖擱在一旁，寵溺地笑着，搖搖頭。
她轉頭見趙雅琴一個人進來了，問：“你怎麽還帶了個金發碧眼來？人呢？過年了不休假啊？”
“媽，英國不過年，他這一趟算出差了，我讓司機送他去酒店了。”
“哎喲，人家跟你來出差，你還不讓人留下吃個飯。”外婆拉着女兒坐下，拍拍她的手，“村鎮上的人啊都說做老板的是什麽資本主義，冷漠得很，你可不要這樣啊。”
“好好好，那我明天讓他過來行不？今天不是弟弟弟妹他們也要過來嗎，人太多了，Micheal又聽不懂中文，多尴尬啊。”
“行，行。”外婆點點頭。
駱橙一進廚房沒一會兒就被攆了出來，還帶出來一盆豆角。
“外公嫌我礙手礙腳，讓我摘豆角。”駱橙一噘着嘴坐在了外婆身邊。
“廚房油煙大，你一女孩子在那兒待着做什麽，嬌嬌的皮膚都熏黃咯。”外婆戳戳她的臉，“這小嘴兒，高的能挂油瓶了，你以後要是和笑笑結婚，可別動不動就使小性子啊。”
“都是他使性子比較多。”
比如昨晚打電話過來硬要她唱歌哄他睡覺，又比如今早吵醒她，美名其曰“愛的morning call”。
“我不信，笑笑多懂事啊，今早還給我拜年呢，微信發給我一個好大的紅包，我以為他會跟你一塊兒過來。”
“他也要陪爸爸媽媽呀，我陪着您不好嘛？”駱橙一給豆角拉着絲，嬌嗔道，哄得老人家笑不攏嘴。
晚飯前，舅舅舅媽趕回來了，表姐因為工作回不來，吃飯的時候打了個電話過來給長輩拜年。
駱橙一看着大家言笑晏晏，突然有一瞬感覺自己置身事外，不是其中一員，聽他們的說笑仿佛隔了一層霧。
“一一姐，等會兒鎮上放煙花，一起去吧！”
表妹晃着駱橙一的手，将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格外喜歡這個表姐，說話溫溫柔柔的，不像自己親姐，老是數落她。
過年期間是鎮上最熱鬧的時候，舅舅舅媽也打算去湊個熱鬧。
外公外婆年紀大了，熬不住，九點多就關了電視，準備送孩子們出了門就去睡覺。
駱橙一被表妹拉着下了臺階，她猶豫地回頭看了眼媽媽，想問她要不要一起，但是見趙雅琴一直在跟外公說話，最終還是作罷，跟着表妹走了。
身旁的說話聲停了下來，外婆看了眼女兒，為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阿琴啊，現在就你們母女倆相依為命了。”
母女二人大半天下來別說對話，眼神接觸都少得可憐，兩位老人家活了八十幾年，怎麽可能看不出她們之間的嫌隙。
趙雅琴靜了半晌，忍不住道：“如果不是因為她，小哲和他爸爸也不會……”
“瞎說！”外婆厲聲打斷了她，“司法機構的鑒定結果是意外，你不要把這口鍋扣在我乖孫身上！”
“可是如果不是她要出去玩……”
“她想要去游樂園，和車禍有因果關系嗎？”外公也開口了，呵斥道，“她是能算命還是□□？”
趙雅琴不說話了。
“都不知說你什麽好。算了，大過年的，我們不說了，你自己想想吧。”老人家揮揮手，佝偻着背回了房間，留趙雅琴一人在客廳，聽着外頭的喧嚣。
駱橙一陪表妹瘋鬧了倆小時，直到十一點多廣場散去不少人，才得以清靜會兒。
十一點半，廣場開始放跨年煙花，駱橙一走不動了，坐在長廊下，給池笑痕撥了個視頻電話。
池笑痕還在和家裏人燒烤，站在桌子邊挑吃的。
“笑，你老婆打電話給你。”葉糖忻把手機扔給他，吓得他菜差點兒掉了，幸好手疾眼快接住了，“你別扔啊，把我老婆摔着了怎麽辦。”
“喂，橙橙~~~”
肉麻的尾音震碎葉糖忻一胳膊的雞皮疙瘩，搓了搓手臂，回頭找自家老公肉麻去了。
“你在島上？”駱橙一打量了下他身後的環境，問道。
“對，趁着過年家族聚會。”
“快十二點了，怎麽還在吃？”
池笑痕端着盤子回了燒烤架，一臉無奈：“碳不好，燒了滅滅了燒。你是不知道，我們八點就開始烤了，一邊吃一邊消化，四個小時下來，肚子裏一點兒感覺沒有。”
駱橙一“噗嗤”一聲笑出來：“這不挺健康。”
“在幹什麽？”他看了眼池凜痕面前的烤架，沒位置了，只好在一旁坐下，眼巴巴地盯着弟弟烤肉。
“看煙花。”
“人多嗎？”
駱橙一搖搖頭：“早點兒的時候多，現在不多，好多人去廟裏排隊燒頭香了。”她看了眼鏡頭，複又擡頭看天空，嘆道，“煙花真好看吶。”
池笑痕盯着屏幕中的女孩，她眼中不斷有煙火升起，又湮滅。
“可惜太短了，轉瞬即逝。”
駱橙一再次搖頭：“不對，煙花是永恒的，有人的地方就有煙花。雖然一顆煙花只能燃燒幾十秒，但是它璀璨、絢爛，沒有人不愛煙花。”
“煙花是煙火氣。”駱橙一聞着空氣中輕微的焦糊味，補充道。
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空地上，一種點起來就“嗡嗡”飛的煙花一個一個地，轉了一圈又一圈，眼前的景象和她看過的第一場煙火秀重合，将她帶回了八歲那年。
駱橙一第一次看煙花，池笑痕也在。
被領養之前，她住在一個鎮上的孤兒院，從小就聽說過年是和家人團員的日子，每家每戶會準備很多好吃的，還有漂亮的煙花看。
但是那會兒他們過年能加幾個葷菜就不錯了，院兒裏孩子多，一人分一口就沒了，煙花更是一次也沒看過，要是都往外跑，媽媽們哪兒能照顧過來。
後來她被領養了，正好那段時間駱父和池笑痕的媽媽達成了合作，在國內留了幾個月，葉梓嫣為盡地主之誼，讓人帶小孩子們去主題樂園玩，駱父本就有意讓自家孩子和葉家多接觸，自然欣然答應。
吃過晚飯，見天快黑了，駱聞哲擔心安全問題，提出要帶妹妹回家，池笑痕提了嘴“晚點兒有煙花，等下嘛。”
“有煙花？！”駱橙一喜出望外地看向這個好看的小哥哥。
“一一喜歡煙花？”駱聞哲見新妹妹這麽開心，有些動搖。
小駱橙一以為哥哥不想等，笑容淡了下去，怯生生地說：“不、不是……就是，沒見過。”
小心翼翼而又失落的模樣，刺痛了駱聞哲，恰好池笑痕的聲音從旁邊飄來：“我們帶了保镖，家裏司機也在外面等着，結束了就送你們回去，不會有危險。”
沒人知道，那一天，她記了很久。
那一個白日，小女孩在世界上最有童心的地方，為自己彌補了童年。
那一個夜晚，有煙花，有家人，她在心底默默地将之定義為“過年”，為自己過了第一個團圓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