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重生虐渣記
重生虐渣記
武家坡自靜湖,原本就在城郊,但距軍營駐地,相隔甚遠。
那一日,薛平貴突然前來,說是要去參軍,還邀他一起,赴往戰場,建功立業,但是薛讓拒絕了,他同他說,爹纏綿病榻,身邊不可無人,如今秋闱在即,若是想去從軍,也可等科考之後。
薛平貴沒有聽他的話,一意孤行,自行去了軍營。
從那日之後,這兄弟倆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這些日子,薛讓在自靜湖畔,一邊伺候着父親,一邊照顧着花花草草,還一邊整理着以往所看的書籍,應試科考。
他偶爾也會看着門前那株毫無起色的綠梅出神,輕撫着手裏的暖玉枝簪發呆。
腦中不斷浮現出那個人的影子,回過神來,總是自嘲的一笑。
自從薛平貴赴往軍營之後,家中父親總是在他跟前念叨,讓他去軍營裏看看,給薛平貴帶去些衣服吃食。
起初薛讓還會推脫,但後來,老父親居然想拖着病體,杵着拐棍自己去,薛讓不得已,同他說了,“如今前線戰事吃緊,軍營重地,必是不會讓外人輕易出入,更別說帶什麽東西了”
聽聞此話,老父親也就不再多說了。
不過,他又從勸說薛讓去軍營裏瞧瞧,變成了讓薛讓也去從軍,這樣好照顧弟弟。
前幾次薛讓還能心态平靜的推诿,但是父親在他跟前念叨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言辭越來越嚴厲,幾乎要把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這等罪名全都扣在他腦袋上了。
他實在忍不住了,才會辯解兩句,“父親,我去了軍營,你怎麽辦?您現在離不開人,行軍打仗也不是兩日就能結束的,時限之長,誰也說不準,萬一五年八年的,亦或是我們兄弟戰死沙場,你怎麽辦”
“你不用擔心我,我自有自己的活法,你就是要去看着你弟弟”
即便是如薛讓這樣重禮孝,這樣好脾氣的人,臉上都挂不住了,“爹,我亦姓薛,亦是你兒,自我記事開始,你便事事向着弟弟,身為大哥,禮讓親弟,理所應當,我并無怨言,家中無餘糧,度日艱難,我孤身南下,漂泊于江湖,您可想過我一人在外,生存有多麽不易”
“您一紙家書病重,我立刻回京,您所居的這個屋子是我建造,每一根木頭都是我從山上砍的,您讓我給弟弟也蓋一個,我只說,他願意住進來,我不勝歡迎,若是不願,就自謀生路,我哪句話說錯了?您當時發了好大的火,還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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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我在家中,養花種草,勉強度日,我亦希望平貴能自有一番天地。他如今願意奔赴戰場為國效力,乃是他自己的選擇,行軍打仗哪有不吃苦不受累的,而我已決定參加秋闱,科考之前,我絕不會遠赴前線的,這也是我于丞相大人的承諾”
這一番苦口婆心的說辭,沒曾想讓老父親更加生氣了,直接一巴掌甩到了他臉上,“你以為你拿丞相來壓我,我就怕了嗎!你的什麽承諾比你弟弟的命還重要?!你弟弟可救過你的命!”
又是這句話,總是這句話,薛讓也不再說什麽了,主要是怕火上澆油,把老父親氣出個好歹。
許是知道他這邊說不通了,後面的日子,薛讓清靜了許多。
只是老父親的臉色一直都很不好,他看到了也當沒有看到的樣子。
直到這一天深夜,號角響,驚醒了整座京城。
薛讓立刻扔下了書,出門去看了,武家坡下,什麽都望不到。
但是他也猜得到,號角起,是大軍拔營了,深夜拔營,兵家大忌,定然是前線出事了。
老父親夢中驚醒,也拄着拐杖趕了出來,滿臉驚恐,“怎麽了?是不是大軍開拔了?”
薛讓靜靜的應了一聲,沉默着回到了裏屋。
前線出事了,王家……應該亂套了吧……西涼竟還有如此骁勇之人。
父親少見的平和,沖着他的背影叫了一聲,“你跟我過來”
薛讓定了定眼神,還是去了父親的房間。
老父親坐于床前,再不似從前了,而是像一個年邁的長輩,親切又慈祥的看着他,“讓兒,為父知道這些年你心中都頗有不快,你可知道,為父為什麽給你取名叫讓,就是讓你能時時刻刻的都記着,無論什麽都要讓着弟弟……”
聽到這句話,薛讓就完全不像聽下去了,但老父親又繼續說道,“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你弟弟他并不是我親生的……他不是我們薛家的骨肉”
薛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白發蒼蒼的老父。
老父親顫顫巍巍的從床底下拖出來一個沉重的木箱子,輕輕拂去了上面的積壓的灰塵,小心翼翼的從腰間掏出了一串銅黃色的鑰匙,揭開了這個塵封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箱子裏放着一片黃綢血書,還有一塊金黃色的令牌,二十多年過去了,依舊如新。
他輕輕的撫摸過了令牌上的花紋,眼之所見,他不得不信,“這是……龍紋?”
龍紋,黃綢……皆是季朝皇族之物。
黃綢之上的血書,字體娟秀,聲聲有淚:棄吾皇兒,母今遭奸妃所害,為保皇兒性命,不得已送子出宮,望吾兒平安喜樂,一世無憂,他日若得重返朝堂,君臨天下,謹記愛民勤政,千秋萬代。
“你可曾聽說過,本朝國母之事?”
聽說過,心有鴻鹄之志的薛讓,怎麽能沒有聽說過。
季朝皇族子嗣不旺,只因老皇爺後宮專寵皇後,奈何,皇後多年無出,遍尋名醫,均無辦法。
但朝廷不可後繼無人,皇後賢德,親自采選,納了貴妃劉氏。
劉氏入宮不久,皇後有孕,再後來,劉氏也懷上了龍種。
皇後分娩,母子俱亡,而劉氏則誕下了二殿下季勉。
但很快,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劉氏被廢,處以死刑,二殿下季勉由老皇爺親自撫養。
如今看來,皇後娘娘當年是被劉氏陷害的,拼死送了大殿下出宮。
老皇爺是在二殿下誕生之後,知道了真相,一怒之下将劉氏處以死刑。
那流落民間的大殿下就是……就是……平貴……
薛讓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父親,老父親也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麽,靜靜點了點頭,“你可知為父為何給他取名字叫平貴,這是平民之中的貴子啊……”他亦将當年之事同他娓娓道來了。
二十多年前,老父親還是個年輕力壯的漁民,那個夜晚,因收獲頗豐,所以回家晚了時辰。
他的船剛剛靠岸,就聽到了那邊傳來的響動。
大太監張桂抱着襁褓之中的嬰孩,拼命的在跑,見到他,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連忙把懷裏的孩子塞給了他,“救救這個孩子,有人要殺他,不管發生什麽事,這個孩子絕不能有事”
他說完就往另一個方向跑了,引開了追兵。
漁夫好奇的掀開了嬰孩的襁褓,龍紋金牌與黃綢血書赫然入眼。
他立刻将孩子護在了懷中,匆忙的抱回了家。
老父親的故事講得很平靜,只是滿懷感慨的看着他,“那時候你也才尚在襁褓之中,你娘便連這個孩子也一起喂了,我們知道這個孩子肯定身份不凡,所以都不敢輕舉妄動”
“後來看到了皇榜,皇後難産,母子俱亡,我和你娘才知道,這個孩子有可能是皇子,只是宮廷裏的那些事兒誰也說不清楚,再後來,陛下昭告天下,劉氏被廢,處以死刑,但是有關于這個孩子,一直都沒有确切的消息,黃綢血書上,寫着皇後娘娘遺言,望吾兒平安喜樂,一世無憂”
“我和你娘就想着讓他平平凡凡的在民間過着一輩子,也不是不好,于是,就這樣,你弟弟來了我們家,我和你娘給你們分別取了名字,一為讓,二為平貴,希望你事事都能讓着他,照顧他。只可惜啊你娘在你們一歲的時候,身染重疾去世了,你們兄弟就只剩我一人照顧了”
老父親熱淚盈眶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讓兒,你是為父的親骨肉,為父怎能不心疼你,但是我們在大季朝的土地上,吃着大季朝的飯,喝着大季朝的水,不得不忠于陛下,忠于殿下”
“父親糊塗啊!既是皇室血脈,當年陛下昭告天下之時,就應将平貴還回去,如今這二十多年都過去了,朝野政局多變,二殿下漸成立儲之勢,淩王在側虎視眈眈,平貴此時再回宮中,無權無勢,他該如何自處?陛下又當如何待他?父親這是給大季朝出了個天大的難題!”
“為父鄉野之人,不懂什麽朝局儲君,我只擔心平貴的命!西涼戰場兇險,他此去……只怕是再難回來了,我是老了,如今把這樁大事托付給你,你去保護好他,将他迎回京中,告訴他真相,把他送回他來的地方去,好不好……”
“我……”薛讓遲疑了,老父親當即就重重的推了他一把,“你還是不願意是不是!你這叫什麽!你這叫不忠不孝!”
“不是,父親,我可以去戰場保護平貴,但是,但是你怎麽辦啊?”薛讓酸酸澀澀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不用我說父親也應該知道,沙場之上,兵戈劍戟,兇險萬分,我可以忠于殿下,但是父親久病纏身,床前不可無人,三年五載,父親當如何是好?”
“你不用憂心我,為父的身子為父自己知道,本就沒幾日好活了,實在不行,為父這就撞死于床前好讓你無後顧之憂!”
說時遲,那時快,老父親竭盡全力撞上了床頭的柱子,霎時,鮮血橫飛。
薛讓立刻沖過去将血肉模糊的老父親抱在懷裏,萬分心急,絕望之至,“爹……爹……你這是幹什麽啊,孩兒又沒說不願意,還有很多辦法的,孩兒不孝,孩兒不孝,爹……”
“讓兒……”他奄奄一息的将龍紋金牌,塞到了他手中,“去,找到平貴,讓他榮登大寶”
肅殺的秋日一夜轉涼,遠處坡地上的樹葉尖尖都泛起了微黃,湖中偶然飄落下來幾片枯黃的葉子,引得平靜的水面泛起陣陣漣漪,湖邊立了一方矮矮的墓,墓前跪着一席清淺的白衣。
僅僅只過了一夜,薛讓就像是老了十歲,眼角眉梢都散着重重的滄桑,再無少年的意氣風發了。
父親,是孩兒不孝,是孩兒未能理解父親肩上的責任,竟把父親逼至絕境,父親放心,孩兒一定找到平貴,傾畢生之力,将他送回皇宮,全父親之願。
薛讓先給丞相修了封書,告知其不能參加秋闱了,而是要奔赴西涼戰場。
然後将家裏的所有花草和貓貓狗狗,都送還給了主家。
唯有那株綠梅,雖時至今日,還未有好轉的跡象,他也沒舍得扔,托付給了在城中開繡坊的洛璃姑娘和韻兒姑娘,詳細的告知了她們照顧綠梅的事宜。
變賣了家裏所有略微值錢點的東西,到熟的人那裏買了一匹馬。
賣馬的販子與他本就熟識,很多馬都是經由他訓練出來的,平日裏這些畜生有些小病也都是他醫治。
聽說他要遠赴西涼,為國效力,直接将最好的黃骠送給他了。
薛讓原本不想收,但奈何,盛情難卻。
他帶上了黃綢血書,龍紋金令,還有自己的蕭,馬踏衰草,城門之外一路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