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分手
分手
何醫生站起來,他看上去甚至還很淡定,微笑說:“這位家屬,其他病房裏還有病人,請不要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江既漾目露狠厲,死死地看着他,手中的暖壺讓他攥得發抖,他久久沒有說話。
何衍并不退縮,之前許錦程為了他住進醫院,醫院裏,這位“前未婚夫”名聲并不好,知道內情的所有醫護人員雖不至于大肆讨論八卦,但鄙視一番總是可以的。
他在醫院裏工作,稍加打聽總能了解到,在他眼中,江既漾并不值得許錦程如此付出。
“那你這醫生,職業素養還真好,”江既漾突然笑了,臉色依舊很難看,“醫生就可以騷擾病人嗎?這就是你們醫生的職業操守?”
許錦程頭痛欲裂,他一瞬間有了拿被子蒙住頭的沖動,但是顯然不行。
他大病初愈……或許還沒有痊愈,醒來就要面對這種場景,怎一個慘字了得。
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的報應來得晚,可還是來了。
“我自己一個人挂水也不是不行,”許錦程虛弱道,“你們要吵架出去吵,我不想聽。”
江既漾緩緩把視線挪到他身上,血紅的一雙眼,看上去又憔悴又可怖:他似乎是不明白,許錦程從未跟他說過重話,這是怎麽了?
病房裏,三人間氣氛凝固住,靜的連病房外小護士走路的聲音都能聽到。
猝然間,何衍的手機鈴聲猶如炸下的悶.雷,打破了他們的狀态,他白皙的指頭拿起一瞧,回頭沖許錦程笑,“小程,我值完班再來找你。”
江既漾聽見這句話,腦袋“嗡”一聲,壓抑着:“你他媽叫他什麽?!”
“我叫他小程,他喊我哥哥,怎麽有什麽問題嗎?”何衍還是風度翩翩的,與人吵架也像調侃,光明正大的使壞,“哦當然,我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小程,你說,這有什麽問題?”
許錦程疲憊至極,“沒問題,你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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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既漾咬着牙,“許錦程!”
何衍是醫生,能忙中偷閑來許錦程病房已是極限,再多他耽誤不起,他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麽含義,接起電話,與江既漾擦肩而過。
病房被輕輕帶上,剩下死寂的兩人。
這是這幾天以來,太陽最燦爛的一天,許錦程扭頭看向窗外,天氣是真好,他的心情也是真爛。
人都是有疲軟期的,工作是這樣,談戀愛也是這樣,連做.愛都有不想做的時候,他在高燒一夜後,終于迎來他戀愛多年遲遲不至的疲軟期——他好他媽累,不想談了。
要是以前,他會選擇體體面面的分手,能不吵就不吵架,可是人總該休息的,他的大腦已經死機了,只想趕緊結束這一切。
江既漾問他:“……你什麽意思?”
許錦程喘了口氣,第一次沒有哄他,也沒有用那種膩歪的語氣跟他講話,而是很平靜道:“沒什麽意思,你太煩了。”
看他臉色蒼白,江既漾糾結且痛苦,拳頭攥緊又松開,最終閉了嘴。
許錦程抿抿嘴,扭頭想去夠床頭櫃上的水,江既漾先他一步,拿起給他遞到嘴邊,江既漾露出個虛弱的笑容,問:“我還躺着呢,你這樣讓我怎麽喝?”
江既漾默不作聲,去攙他,然而他的手好像也沒什麽力氣,還在顫。
最後還是憑許錦程自己坐起來的,他喝了口水,咂摸咂摸,說:“涼的啊。”
江既漾像被刺了一下,他忙去拿暖壺,打開木錐,卻發現內膽讓他震碎了,一壺水正汩汩往地下流,正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許錦程見他拿着暖壺茫然地怔住,心裏犯上絲絲疼痛。
不過這都比不過他的頭痛,他嘆口氣,“算了,這不怪你,我喝涼的就行。你過來……我有話想和你說。”
江既漾緩緩回頭,與他對視。
他的下巴胡茬冒出來了,想來是沒好好修理,此時靜靜地看着許錦程,眼中竟然有絲惶恐,他握緊了暖壺,很輕地問:“什麽話?和那個醫生的事情嗎?我都聽到了。”
盡管驚訝,但是他都提了,許錦程也不想再欺騙他,索性攤牌道:“聽到了?也沒什麽,我倆談過而已,不過我不是想說這個。”
“那你想說什麽?”江既漾頭暈目眩,慢慢問,“你們什麽時候談的?你不是追我嗎?怎麽會和他談過?”
這種時候,許錦程就不得不佩服他裝傻賣乖的手段。
他不僅忘記了以前的許錦程為他住過院,還來個倒打一耙,仿佛他出軌一樣,雖說以前的許錦程和他沒有什麽關系,他還是想為這位叫聲屈。
不知是不是做了個不算友好的夢的緣故,也或許是夢中意外見到面館中的那個男生,他和原主在幾個瞬間竟然有種感同身受的惆悵。
“我是追過你,還為你進過醫院呢,記得嗎?”許錦程不再留情,“我那時候不喜歡你,也沒有任何婚約在身,我們兩個單身狀态,都是成年人,談個戀愛稀奇嗎?”
不稀奇。
江既漾覺得他現在傻愣愣的樣子才稀奇。
他猶如被人騙身騙心的小姑娘,戀愛時甜甜蜜蜜,全靠對象營造美夢,一旦渣男不想玩了,他猝不及防就從天上掉到地下,連點防備都沒有。
因為他戀愛腦,太相信人了,他缺心眼兒啊。
可是這又怎麽能全怪人家呢。
許錦程為他進過醫院,誰能堅持喜歡一個傷害他六年的人?許錦程能堅持那麽久,已經足夠愛他,誰叫他……誰叫他那時候不喜歡許錦程呢?
怪誰呢?他該嫉妒嗎?不該吧。
可是還是難受啊。
江既漾沒想過許錦程能和別人談戀愛,沒想過許錦程還可以和別人恩恩愛愛,他腦子裏就沒有許錦程能和別人在一起的這個想法。哪怕全天下人都抛棄他,只有許錦程不會,這個觀念在他腦海中停留太久了,從來沒更新過。
他壓根就不知道,原來許錦程也會産生離開他的心思,他也不知道,他有天會這麽喜歡他,不然他怎麽會這麽對他?
是他給了別人可乘之機,是他讓許錦程心灰意冷。
怪誰呢?怪他自己。
他張了張嘴,發現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怎麽可能不難受?怎麽可能不介意?怎麽可能不嫉妒?
許錦程還想提一提他私會情人的事情,免得最後他成了個咄咄逼人的惡人,但是話在嘴中轉了一圈,同他軟弱的軀體一般沒了力氣。
“算了,你本來也不該知道這些的。”他閉上雙眼,不再去看江既漾堪稱可憐的反應,嘴唇輕掀,“我是想和你說……”
“我們分手吧。”
江既漾眼前一黑,剎那間,他的視線是一片模糊的,連呼吸都忘記,血液奔流,心髒誇張地跳動,幾乎産生了疼痛的感覺。
幾秒鐘後,陽光在瞬間刺眼起來,飽和度由低至高,他喉結滑動,整個人凝滞木僵,聽見自己打顫到變調的聲音,帶着股奇怪的尖銳:“——為什麽?”
許錦程腦中又浮現出,面館裏那個男生捏他手指的畫面,再不想承認也得說,他确實很在意。
江既漾劈腿不是關鍵,關鍵是他的在意,長達幾個月耗在一個人身上,讓他委曲求全上瘾了。
早就該分了的,為什麽不分?
他淡淡說:“我們兩個自談戀愛以來,我對你堂堂正正,絕對沒有和任何人牽扯,可是我一直忘了問一個事情,你和外邊人斷幹淨了嗎?”
江既漾唇還抖着,怔怔問:“什麽意思?”
“我昨晚都看到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發燒?”許錦程喝了口水,嗓子幹的難受,“你說一直在家門口等我,可是我下午五點多出去,你不在,我去你家找你,你也不在,你壓根就沒有‘一直’等。”
江既漾找到突破口一般,坐到他旁邊,想牽他的手,看見他手背上的針頭,又連忙縮回去,摟他的身體,小心翼翼說:“那是臨時有事被叫走了,我等了很久,不知道你會在我走後出來,我也沒有和別人有牽扯,以前沒有過,都是想逼走你故意的,以後也不會走,不分手好不好?”
許錦程若有所思,顯然不信,他反問:“以前沒有過?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
“确定沒有?”
“确定。”
“那昨天我看見的是什麽?我可都看見了,哥哥,我就站在面館外邊,”許錦程又喝口水,把自己所有悸動都壓下,帶了點冷,“不要覺得我很好騙。”
熟悉的稱呼,卻讓江既漾應激一樣瞳孔縮緊,他聲音單薄,“那是烏白,你之前見過他不少次,卻不知道他是我……表弟。”
“你表弟?”許錦程覺得好笑。
“當初我為了趕走你,串通了他來演戲,所以有意沒讓你知道。”江既漾說,“對不起,程程。”
兩人談戀愛這麽長時間,還是第一面這麽誠懇的、毫無保留的、面對面的交談,說來可笑,許錦程抱着謊言來接近他,到如今他竟然也分不清江既漾是不是也在說着謊言,要是從始至終就是兩個騙子在談戀愛,真是荒謬至極。
“是嗎?”他笑了笑,“你的道歉我接受,但我們還是分手吧。”
“為什麽?”江既漾終于忍無可忍,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表面的平靜再也維持不住,露出猙獰的、扭曲的、痛苦的表情,“我不同意!”
許錦程還是微笑着:“沒什麽啊,膩了而已,都是成年人了——大家都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