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暴露
暴露
[那我戒指應該送給誰?]
[追我六年的不是你,那追我六年的那個許錦程去哪了?]
許錦程動動手指,發過去:[不知道。]
窗外煙花絢爛,大年三十,本該熱熱鬧鬧和家人過年,他卻獨自在屋裏,出了一身冷汗。
江既漾等到他的回答,就沒有再發消息過來了,想必這件事情給他的沖擊也不小,需要消化。
許錦程站在窗前,看着院子裏,向中和向簡正拿個仙女棒四處揮舞,許錦繡抱臂而立,靜靜看着,雖然不耐煩,但眼神還是溫柔的。
她也這麽看過自己。
許錦程許多時候,都覺得自己像個小偷,偷走了別人的親情,後來有了江既漾,他覺得自己又仰原主鼻息,追來的人不像和他談戀愛,像他代人談。
他享受了談戀愛的這個過程,雖說對江既漾的感情還在,但是終究抵不過煩擾,既然憂大于喜,分手也是對兩人都好。
可是為什麽江既漾又執迷不悟?
他的身份曝光……他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大概過了有半小時後,江既漾再沒發來信息,他捧着手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恰逢一朵煙花炸在天上,他擡頭看去,感覺萬千繁星都落入眼中,惆悵也在黑夜中鋪開,心口堵着什麽東西。
他并非……離了現在的家人就活不了了。
在原來的世界裏,他也有工作,也有事業,知道自己的長處在哪。就算沒許錦繡的扶持,他也不會餓死。
Advertisement
他只是,不太想體會失去親人的痛苦。
生離死別,死別或許是純粹的痛苦,而生離則是另一番景象。
他看着煙花變作一點火星墜落,捏着手機的手緊了緊,幾乎要跟江既漾打過電話去,可是這時他的房門被敲響。
是周姨,問:“小程,下來吃年夜飯吧,還難受嗎?”
他哽了一下,把手機放回去,然後打開門,露出周姨和藹柔和的臉,話在喉嚨裏,他遲遲張不開口。
只來得及說:“不難受了。”
他們兩個從樓下上去,他邊走邊想——江既漾會揭穿他嗎?
他會覺得他是個騙子嗎?
如果一切都暴露了,那他在這個世界上的身份也将蕩然無存,他究竟算原來世界的人,還是這個世界的許錦程?
他再不想承認,在這種時候也不得不承認,他實在是慌神了。
坐在熟悉的飯桌上,他看着一家人,這是他好不容易才适應的壞境,是他好不容易才熟悉的人,盡管不是他的。
周姨今天特別高興,給他們姐弟夾菜,夾完後逗弄向中向簡。
白霖和周姨關系融洽,像對親生姐妹,兩個人看着他們這些後輩,眼中是他陌生的溫情,他低下頭,咬了咬唇。
他不想失去這一切。
一頓飯吃得宛如斷頭飯。
許錦程吃完,馬上又躲了起來,不顧大人喊他,打開手機,手指如飛打字,先是給易舟發去了信息:[我的身份被人發現了,該怎麽辦?]
然後又給江既漾發:[哥哥,對不起,這些都是我瞎編的,沒想到你會當真,大過年的,我不想給你添堵,你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好嗎?]
江既漾那邊沒有回複,他摸着手機,心髒縮成一團。
樓下越吵鬧,他心中越慌亂。
沒經歷過失去,誰也不知道自己擁有的有多美好,不止江既漾,他不也同樣如此?
他覺得度秒如年。
易舟在幾分鐘後回他消息:[怎麽會被發現?誰發現的?怎麽回事?]
許錦程回:[我來了之後在軟件上當日志記下來了,幾個小時前發了個朋友圈,圖片上有水印,被人摸過去了,我也不知道他會全看下來,我完全暴露了,怎麽辦?]
易舟看他語無倫次,忙說:[你先別慌,身份暴露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頂多把你當神經病抓起來。]
許錦程說:[他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我的家人,如果我的家人知道我已經不是許錦程了,那他們會怎麽看我?]
易舟打字很快:[你怎麽知道他會告訴你家人?]
許錦程:[因為他認識我的家人,他是許錦程的前未婚夫,他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江既漾!]
[你把江既漾泡到手了?!]易舟詫異,[你怎麽把他泡到手的?]
許錦程把來龍去脈跟他說了一遍。
然後問:[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該招惹他?]
易舟那邊沉默了很久,才發過來:[這不是招惹不招惹的問題……怎麽說呢,你釣我的時候是不是壓根就沒把小說看完?]
許錦程咬唇:[沒有。]
易舟這次好像是生氣了,又沒回他消息。
許錦程把泡人的技巧都丢到了腳後跟,微信上被冷落,他才略微冷靜下來,明白自己說話太直白了。
而這時,江既漾的消息發了過來:[你要我怎麽信你?]
怎麽信他?
許錦程不知道,他本來就是謊話連篇,扯謊的時候從來不過腦子,泡人的時候才知道去設計,去圓謊。
他咬着唇,頗覺六神無主,手機上的鍵盤打打停停,愣是一句話都沒編出來。
江既漾這時又說:[你有空嗎?我想見你。]
許錦程卻不想見他,非常不想,但是有了問題就要直面問題,逃避從來不是他的作風,他深吸一口氣,說:[好。]
下樓的時候,全家都在電視旁看春晚。
他猶如一個另類,闖入了一個不屬于自己的世界,還為此心生留戀。
再如何格格不入,這也是他最終的歸宿——前提是不要暴露。
門外可真冷,他的鼻子被凍得通紅,踩着鞭炮的屍體往外走,覺得在赴一場不該赴的約,并且心中躊躇不已。
新年打車并不好打,他急得想落淚。
在江既漾面前哭過那麽多次,他好像從來沒動什麽真感情,這次動了真感情,還是因為打不到車,想想也是可笑。
存着試探的心思,他給江既漾發消息:[我打不到車。]
江既漾這次沒有回複,他的心在瞬間涼下來,把手機收回去,望着街道發愣。
等了大概有半個小時之久,有輛張望許久的車緩緩向他的方向開來,司機拉下車窗,問他:“小夥子,你去哪啊?打車嗎?”
天無絕人之路,許錦程上了車,報上地址,司機看他似乎很急,把車開得飛快,不多時便把他送到了目的地。
江既漾的小區裏,也有人在放煙花過年,他付了錢,對着漆黑的樓道猶豫。
如果他進去,該怎麽和江既漾說?
就算他再能編,可是之前ID上那些日志該怎麽解釋?
有些是和江既漾一起發生過的,他都記在上邊上傳了,江既漾看見那些,該怎麽相信他現在的話是真的?
狼來了的故事從小就聽,哪怕江既漾再相信他,現在對着他的話,是不是也該斟酌斟酌?
對方從來都不是傻子,只不過因為他才甘心變成個傻子,他明白這個道理。
最終他鼓足勇氣上樓。
鑰匙在上次還給江既漾了,他想進去,還得敲門。
樓道裏安安靜靜,這是家租戶比住戶多的小區,因此臨近多年時就不剩多少人了,他的敲門聲在樓道裏回蕩,顯出幾分孤寂來。
片刻後,有人來給他開門。
是滿臉冰霜的江既漾。
許錦程呼吸幾不可聞地加快了幾分,他看着江既漾,江既漾看着他,兩人在門口僵持住。
他忍不住,問:“我能進去嗎?”
“進來吧。”
江既漾給他讓了路。
許錦程進去,客廳裏已經沒了那股沉悶的味道,想來是有好好收拾過,他不禁心跳加快,手足無措。
江既漾面色冰冷,沒有給他倒水,沒有招呼他,甚至連基本的客套都沒有,靜靜地看着他,什麽話也不說。
在這種近乎窒息的氣氛下,許錦程僵硬地對着他扯出個笑容,緩緩道:“你叫我來,是想說什麽?”
江既漾拳頭攥緊,他冷冰冰道:“我想說什麽,你不知道?”
許錦程故作鎮定,“我怎麽會知道?”
“那個軟件上……”江既漾一頓,咬牙道,“你究竟是誰?”
許錦程說:“我是許錦程。”
“那怎麽會有那些東西?”
“我亂寫的,我這人最喜歡騙人玩了,我就是這麽惡劣。”
“我不相信。”
江既漾向前一步,語氣近乎咄咄逼人,呼吸深重:“滑雪場上,你沒認出來你父母,這事你怎麽解釋?”
許錦程閃爍其詞:“那是因為他們包的太嚴實。”
“可是後來你也沒聽出他們的聲音。”江既漾又問,“你出院的那天晚上,你站在街口,是不是迷路了?”
許錦程沒料到他這都能推理出來,喉結滑動,“不是。”
“那你大半夜站在街口,一站就是那麽長時間,你在幹什麽?”
“我剛站在那裏而已,誰說我站了很長時間?”
“因為我摸到了你的手,如果你剛站在那裏,手怎麽會那麽涼?”
許錦程招架不住,屏息說:“我那天鬼打牆,行不行?”
“鬼打牆,”江既漾冷笑,他又向前了一步,眼神卻很難過,“程程,原來你撒謊的技術這麽差,可是我從來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