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維恩(二十三)
維恩(二十三)
舒緩的音樂播放着,舞會即将開始,紳士淑女們好整以暇地慢慢聚攏。
沃蕾儀态端莊地坐在座位上,喬治手搭在椅背,側身俯到她的耳邊,“姐,你說表哥會邀請你跳第一支舞嘛?”他的眼神不住地瞥向不遠處,安塞爾正背對着他們和他的漂亮仆人說着話。
“他應該這樣。”沃蕾輕聲回道。按照禮儀,結伴而來的男女應當同舞第一首曲子,她和喬治是姐弟,不宜同舞,所以只能是安塞爾。
“可他不喜歡你,姐。”喬治淺色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自己的姐姐,有些冷酷地開口。“這裏都是年輕人,沒必要講規矩。”在面對姐姐的時候,喬治身上的戾氣少了很多,連臉上的雀斑都沒那麽刺眼了。
沃蕾垂下眼睛,嘆了一口氣。她又何嘗不知道?他們小時候常常一起玩耍,雖然沒說過以後結婚之類的話,但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只是後來兩個人一個出國,一個搬家,除了兩個母親互寄生活照之外,很少再聯系了。
這次再見面,她能感覺到安塞爾和小時候比起來柔和了很多,但卻仿佛更遙遠了。母親說只要堅持就一定能用真心打動對方,可坐在書房裏聽着安塞爾用小提琴演奏情歌時,她的目光一刻不離那雙緊緊抿着的薄唇,堅硬冰冷好像大理石雕像,突然對母親的話心生懷疑。
她以為他是石像,可石像随即露出笑容,演奏出一首春天。她愣住了,眼裏全是茫然,恍惚着看着窗口投進來的陽光将那雙含笑的眸子照成金色。
後來在沒有人的時候,她也試着找到譜子,在鋼琴上慢慢演奏這首春。大概彈到第三遍的時候,一個仆人出現在了書房門口。
沃蕾有些驚訝地站起身,那個黑發綠眼的漂亮仆人也窘迫地退後一步,想要轉身離開。
“等等!”沃蕾叫住了他,她突然想起之前似乎就在書房見過他,仆人停下腳步溫和地笑着,好像拙劣地模仿着什麽,笑意卻不及眼底。“你叫什麽名字?”
仆人垂着頭,光影在他的臉上一分為二,美麗就好像刀刃一般鋒利,幾乎要刺傷人的眼睛。
“維恩。”
沃蕾喃喃道。
“什麽?”喬治皺起眉頭,看了一眼維恩,又看了看姐姐,眼神不定。
“你認識嗎,表哥的那個仆人?”沃蕾問他,喬治張張嘴,剛想回答,第一首曲子的前奏已經響起,周圍的男女旋轉着進入舞池。
“我和你跳。”喬治咬牙拉起沃蕾的手,沃蕾跟着起身走了幾步,眼睛突然一亮,露出一個笑容,松開喬治的手,轉身提起裙子,好像一個夢一樣輕輕飄走。
喬治手向前抓了個空,看着沃蕾接受了安塞爾的邀請,将手放在對方的掌心裏。
下樓前,安塞爾特意和維恩解釋了舞會的規矩,表情之嚴肅令維恩有些哭笑不得。他并不是特別在意這些,只是一支舞,況且他也不願意看到沃蕾小姐出醜。
舞會後,維恩跟着其他仆人将大廳打掃幹淨,準備好明日的行裝,提着一盞馬燈,獨自出門向臨時馬房走去。
雖然晚飯時獵場的馴馬員已經幫忙檢查過馬具,但維恩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安塞爾說明天溜去鎮上,可難保回來的時候騎馬轉上幾圈。
橙紅色的燈光照亮昏暗的環境,穿過一條林蔭小道,就到了門口。維恩走到跟前,發現馴馬員并不在那裏,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自己進去。
裏面不止是安塞爾的馬,還有其他人的,如果沒有人陪同進去,出了什麽事,是他擔當不起的。
維恩轉身想離開,在林蔭小道的出口處正好碰上了艾倫。艾倫端着空水盆正準備回宅子裏。
“你這是去哪了?”艾倫有些疑惑,伸頭看向他的背後。“馬房?”
維恩皺起眉頭,突然意識到自己今晚就不應該來這裏。現在可好了,就算說自己沒有進去,對方也是不會信的。
“是的,我想再去檢查一下,但是門衛不在,我就又回來了。”維恩微笑着,安塞爾曾經教過他不要試圖去撒謊隐瞞,不知道做什麽的時候最好是實話實說。
艾倫看他這麽坦率,也不多問,憨憨地點點頭:“你對你的主人真好。”
維恩自嘲地笑笑,又應付了幾句,當着對方的面先一步進了大門,回到房間。
安塞爾已經穿着黑色絲綢睡衣坐在床上,衣領微微敞開,露出脖子上紅色的絲線,手裏打開一本詩集,就着燭臺看着。
“狐尾的話,你是想做成挂件還是擺設?”餘光看見他進來,安塞爾微笑着開口,說話間又翻過一頁。
“少爺定吧,我都可以。”維恩走到床前,雙手抓住書本,有些無奈地輕聲道:“這樣看書傷眼睛。”
安塞爾順從地松開手,前傾身子,仰起臉,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流轉着不一樣的色彩:“剛剛去哪了?”
“去了馬房,我想再去檢查一下馬具,可是門衛不在,我就又回來了。”維恩老實地再重複一遍。
“檢查了這麽多遍,還是不放心,看來之前真的把你吓着了。”安塞爾語氣有些歉意,伸出手似乎想要安撫他。維恩條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不由得被黑色絲綢下蒼白的皮膚和皮膚上淺藍色的血管所吸引。
很多貴族都認為這種膚色很優雅,維恩甚至在前世見過有人長時間舉着手臂,讓血液倒流,以達到這種蒼白。安塞爾并不瘦弱,可前世被病痛折磨的模樣牢牢地刻在維恩心裏,使他總疑心安塞爾十分脆弱,似乎一低頭就會開始咳嗽。
安塞爾反手握住維恩卷起一道袖口的手腕,眼裏帶着一絲笑意,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他總是這副惬意的模樣。
“我……”維恩的拇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着對方手腕處的脈搏,黑色微卷的頭發滑落下來,擋在眼前,他有些迷茫地看向安塞爾身後的牆壁,燭火将兩個人的影子投射在上面。明明他們兩個人距離很遠,只有手拉着,牆上的影子卻搖搖晃晃地貼在一起,好像在擁抱親吻。影子的邊緣帶着柔和的紅色,在他心裏點上了烈火,房間裏的昏暗是升騰的煙霧,迷住了他的眼睛,讓他不由得想湊得更近,去看眼前人的臉龐。
安塞爾有些疑惑地順着他的目光轉過臉,維恩連忙松開手向後退去,沒想到安塞爾的手抓得非常緊,兩個人都被拽了一個踉跄。維恩跌到床邊,伸手撐住床沿,安塞爾被力道帶出了被子,手還是沒有松開,驚訝了一瞬,低聲笑了起來:“幹什麽呢?”
維恩現在無比感謝昏暗的暖色的燭火能夠遮掩他臉上的紅暈,匆忙地抓過一旁的詩集:“您……您可以為我念一首嗎?”完全忘了剛剛是他說這麽看書對眼睛不好的。
安塞爾一手接過書,放在盤起的腿上,另一只手依舊握着維恩的手腕,漫不經心地翻了幾頁,好像在自言自語:“都是情詩……”維恩垂下眼睛,嘴角有些委屈地下撇。
“你想聽哪一首?你應該能看的懂大部分了吧?”安塞爾輕聲問道。
“是的。随便哪一首,我都沒有讀過。”維恩的心思不在這裏,他又懷念起了前世陽臺上,安塞爾靠在他的懷裏,給他念詩的溫柔場景。“就您現在翻的這一頁吧。”
安塞爾點點頭,輕輕開口:“這首是雪萊的《愛的哲學》。”他的聲音低沉溫柔:“你看高山在親吻天空,海浪也緊緊相擁……”
維恩看着牆上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變成了一團,分不清彼此,搖曳的火光令它仿佛巨大的心髒,緩慢地跳動着。
“這一切都毫無意義,如果……”安塞爾的聲音突然停下,最後一句話卡在嘴邊。維恩好奇地看向書頁,還沒看清,安塞爾就輕輕合上,有些無奈地笑了:“本來是首很美的詩,我的停頓反而将它的意境變小氣了。”
“如果什麽?”維恩壓低聲音問道,他的直覺告訴他,
會是他喜歡的話。
安塞爾笑着看着他,不說話,眼睛亮亮的。
維恩的心跳越來越快,連帶着脈搏有力地跳動,順着手腕将這份悸動傳給安塞爾。
“如果什麽?”維恩執拗地又問了一遍。
安塞爾笑着向前湊過去,維恩只覺得凝滞的空氣掀起一陣風,不知道是冷冷的鼻尖,溫熱的嘴唇還是滾燙的耳朵擦過他的臉龐,耳邊傳來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含笑的氣音:“Nighty night.”
維恩眨眨眼睛,垂下頭,聲音有些怪異:“好像在哄小孩子……”
維恩只會說good night,可這句也是從安塞爾那裏學來的。他總是躺下就能睡着,不需要任何人祝他好夢,其他人也沒有這個意識,偶爾幾次例外還是小時候,也只有姐姐會不耐煩地摟着他,拍着他的背,哼一首沒有詞的安眠曲。
維恩一時又有些分不清,安塞爾這是親近他,還是因為下午的談話同情他。
安塞爾揉了揉維恩的頭發,然後轉過身子整理剛剛弄亂的床單。維恩連忙幫他掖好腳頭的被子,再回頭就看見安塞爾已經躺下了,一天的活動令他累得眼睛都睜不開。
維恩端起燭臺,想了想,一下吹滅。房間重回黑暗一片。
“Nighty night.”
安塞爾:晚安安~
維恩:(疑惑)這是在幹嘛?我又不是小孩子
小魚:(恨鐵不成鋼)你小子真是油鹽不進啊
小魚:全體目光向小魚看齊,小魚有話要說
小魚:快看我名字邊上的那個金燦燦的标,小魚現在是有編制的魚了!
小魚:非常感謝讀者大人們的支持,祝大人們都做好夢,天天開心!!晚安安!!(超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