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本座被孽徒氣昏了

本座被孽徒氣昏了

衆人轉頭看去,登時大驚。

彙仙閣外正門口,風雪飄飄中,有個渾身雪污衣衫破爛的孩子正雙手小心護着什麽抱着往大堂匆匆跑來。

墨倚樓聽到這聲音剛剛的瞌睡就醒了大半,他挑眉,嘴上說出的話卻嚴厲非常:“殷容?你可知現在是什麽時候了,難不成你不記得本尊給的時限嗎?”

滿身覆雪的殷容一震,急忙解釋:“仙尊恕罪,弟子知錯!弟子不求仙尊原諒弟子,弟子只求仙尊能看一眼弟子的拜師禮!”

“哼,來這麽晚,還穿得破破爛爛不成體面,你是來拜師的,還是來要飯的?”那位剛剛被墨倚樓下了面子的喬長老故意刁難道,“就你這樣,能獻出什麽樣的拜師禮?”

“長老恕罪,弟子是時間緊迫,所以那日出了玲珑骰子就沒回去過,所以就....”殷容皺着小臉急切地解釋。

慕尚雲看這孩子進堂後一直兢兢戰戰,但又尊長懂禮便開口替他解圍:“罷了,既然來了,你便将拜師禮呈上來吧。成雪,我看這孩子不易,這拜師禮定也是花了番大心思的。你且先別怪他,看看再說。”

墨倚樓見他瑟縮在自己腳下的卑賤樣,冷聲道:“嗯,呈上來。”

殷容這才梢松口氣,他小心地将自己用衣服仔細包在懷裏的東西慢慢打開,一層層灰色的破麻布打開後,露出一角雪白。

慢慢地,展現在衆人面前。

“這、這竟是......”喬長老離得近看清楚後驚得站起來。

“那是什麽?我竟沒見過......”

“好美啊!靈氣逼人,仙姿雅致......”有弟子看清後驚嘆道。

“什麽啊?怎麽各個長老見了眼睛都直了。”

“雪蓮!是天山雪蓮!”喬長老終于忍不住喊道。

慕尚雲近看,心中訝然,忍不住出聲:“竟真的是天山雪蓮,傳聞天山雪蓮千年難一遇,生長于數千尺高的天山上,且生長于懸崖峭壁之上,這孩子這麽點大,竟然有機緣能得到它,定歷經了不少磋磨。”

墨倚樓靜看了那雪蓮兩眼,目光又掃在殷容那遍體鱗傷的身子上,許久才逼視着底下的殷容冷聲道:“不過一棵雪蓮而已,殷容,你當真覺得本尊會喜歡?”

堂下的殷容一愣,随即慌道:“仙尊若是不喜歡,我還可以....我還可以再....”他手掌處不知何時被石礫劃破沁出血來,他毫無知覺此時又慌亂,那掌心的血滑落。

一滴血恰巧墜落在雪蓮的花瓣上,壓得花瓣微顫,緩緩滑下。

殷紅的血,皎白的花,相襯之下,美得驚心。

墨倚樓注意到,突然就笑了,嘴角微勾,笑而不自知,又轉瞬即逝。

殷容恰看到了這一幕,他愣愣地看着,突然擡眸定定地看向高座上的墨倚樓,眼眸黑亮而堅毅。

墨倚樓心裏咯噔了下,他只在前世最後那一霎,當他将誅魔刃捅進自己心髒錯愕地看向他時,看到過這種眼神。

但似乎又....不太一樣。

也就是他晃神的這一瞬間,殷容突然站起來,順手一拔将慕青寧手中的劍拔出來往自己的心口插進去。

“他要做什麽?!”衆人還未反應過來這變故,驚得叫出聲。

“拜師不成也不必尋死吧?!這殷容簡直是瘋了!”

慕尚雲剛準備出手阻攔,就看到他已經将劍尖放在心口一剜,然後傾身将心頭血滴在那天山雪蓮的花蕊處。

殷紅的血沿着花瓣緩緩沁開,霎時間,雪蓮成了紅蓮,豔而不妖,竟讓那原本只是半開的雪蓮緩緩綻放。

殷容單手捂着心口,煞白了小臉,艱難地扯出笑容向墨倚樓問道:“這....這樣的話....仙尊......喜歡嗎?”

墨倚樓怔怔地看着他涓涓流血的胸口,再看到那張似曾相識的臉,如前世一般,每每被他這妖孽蠱惑得鬼迷心竅一般:“......喜歡。”

殷容聞言,慘白的小臉上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身形晃了下,然後緩緩屈膝跪下,虔誠地彎腰叩拜,一字一頓認真道:“徒兒殷容......拜見師尊。”

三聲重重的磕頭拜師禮後,整個彙仙閣的人都還尚未反應過來,直到那殷容在磕完頭後重重倒在了一側,才驚醒。

“殷容!”離他最近的慕青寧急忙上前接住他,而就在那一霎,墨倚樓竟然也忍不住要起身去接....又生生忍住,一手在袖中緊緊攥着。

“咳咳!咳咳咳——”他的心口驟然絞痛,忍不住側身咳起來。

“成雪!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慕尚雲急道。

然而墨倚樓已顧不上他,恍惚間閉上了眼。

閉眼前他心想:殷無常啊殷無常,你可真是......

一點都不願放過我。

垂天之雲自那日後,便傳出一個外門弟子為逼迫雪霁蓮峰的北冥仙尊收他為徒當場自裁,之後北冥仙尊被迫應下卻氣得當場吐血而暈。

一師一徒前後暈過去,之後尚雲長老手忙腳亂,廢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兩人安頓好。

墨倚樓醒來後,這垂天之雲上下已經傳出了彙仙堂當日血濺雪蓮的許多版本。且被繪成話本争相傳閱,內容堪稱全面、經典、狗血、刺激。

他在病床上恨不得自己也買來一本撕着洩憤。

等他醒來三日後,問了到雪霁蓮峰伺候的弟子才知道,那日兩人都昏迷,一個重傷,一個內傷。尚雲長老請了藥靈仙翁診治後,對方便樂呵呵道:“這還不簡單,便将那朵濺上血的雪蓮給這師徒一人炖上一半用了便是。”

慕尚雲思索再三,覺得在理,便替他這個正主做了決定。

墨倚樓得知自己吃了沾了殷無常心頭血的雪蓮,忍不住低頭嘔了起來。

即便如此,他依舊托此雪蓮,恢複迅速,不幾日便體暖手熱,且靈根受阻處漸有松動之象,靈氣漸長,只不過較為緩慢便是。

而這日那孽徒,也登門來了。

墨倚樓側坐在暖榻旁,裝模作樣地在矮桌上擺了一盤棋。一人執黑白二子下得心神散漫。

而殷容自進如丹雪暖閣後,便請罪一直跪在地上。

墨倚樓幾次想偷偷瞥一眼他,但又能察覺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只能按捺住自己,繼續執子亂下。

又過了半晌,他實在覺得無趣,便随手丢了手中的黑子,轉頭看向下面跪着的殷容。

殷容察覺到師尊看過來,精神一濟,挺直了腰板,一雙黑亮的眸子直直盯着墨倚樓:“師尊。”

墨倚樓故意板着臉:“你來做什麽?”

殷容聞言,殷切地膝蓋往前挪一步道:“師尊,徒兒那日頂撞了師尊,特來謝罪的。”說完,他眼底泛光,小臉興奮地微紅,又道:“尚雲長老道,您身子不适,讓我在丹雪暖閣貼身伺候您。”

“你伺候我?”墨倚樓見他那副高興樣,下意識不悅,“你這麽點小身板,能做什麽?南秋呢?讓他來伺候本尊。”

殷容一愣,小臉上的血色褪去,愣了半晌才道:“南秋未拜得師尊,還在外門,聽聞尚雲長老有意收他為徒。”

“那慕青寧呢?他不是要死要活地要拜入本尊門下嗎?”墨倚樓皺眉。

殷容低着頭回:“慕青寧他好像是要拜到秋鶴長老那......”他說這話時,低垂着頭,眸底灰暗。

師尊,是不喜歡他嗎。

墨倚樓問了一圈,又看了眼尚還跪着的小殷容,心道也罷,便對他淡淡道:“殷容,既你我已結為師徒,以後你便好生跟着為師。我且問你,今年幾歲?”

殷容微怔,繼而垂眸低着頭小心回答:“徒兒今年九歲有餘,因為之前的日子太苦,所以看着小了些。”

墨倚樓當然知道他在胡謅,也不在意,便道:“那可會識文斷字?”

殷容聞言,頭低得更低,小臉微紅,輕搖頭:“徒兒不會,但之前在外門時,曾在閑雲峰學過......一點。”

墨倚樓了然,心思一動,微揚下颚示意他:“去書房拿來筆墨,先寫出你的名字給我看看。”

小殷容聽聞,不由心虛,他小心地擡頭看看墨倚樓,然後硬着頭皮起身。跪的久了,剛起身時雙腳不由發麻,他踉跄了下,忙瞧瞧瞥一眼,發現師尊還盯着他,連忙小跑着去隔壁的書房。

眼前的筆墨紙硯皆全,可他看着這些精致的用具,遲遲不知要怎麽拿到師尊那兒去。抱着去,會不會把這平整的宣紙弄皺了?

墨倚樓坐那等了許久,見不到人回來,便起身走過去。

“師尊......”殷容正犯愁時,回頭便看到了墨倚樓。

墨倚樓看出他的窘樣,便走過去直接道:“在這寫吧。”

殷容頂着墨倚樓的目光,笨手笨腳地磨了墨,又膽戰心驚地挑了只毛筆,握在手裏。

身後一聲輕笑,引得他還未下筆,筆尖的墨水就先墜在宣紙上。

“啊.......”那滴墨順着宣紙的紋理迅速暈開。

他吓得伸手要去抹,然已晚矣。

“別碰。”墨倚樓出聲止住他,他興致來了,在殷容身後握住他的小手,徑直在宣紙上細細勾勒起來。

不肖片刻,順着剛剛那點墨,便勾出了枝丫,一株墨梅躍然紙上。

殷容看得瞪大眼,只聽他道:“這世間沒有什麽是對與錯的,只不過看你如何對待而已。”

說完,墨倚樓又覺自己與他多言,便撤了握住他的手,冷冷道:“你握筆姿勢不對,換張紙,重新來。”

殷容怔怔地想他剛剛那話,聽到他指出自己的姿勢,方才羞愧地匆忙重新握筆,然後小心翼翼地将那副墨梅放在一旁,換上新紙張。

這次他學聰明了,蘸了墨水後再小心地将筆尖在硯臺上輕點一下,才重新開始。

墨倚樓站在他身後死死盯着。

要知道,上輩子,他可是想得到殷無常的墨寶,怎麽求都得不到。

他倒要看看,這人究竟藏了什麽拙。

半晌後,他臉色難看地看着宣紙上,那不堪入目的兩坨爪墨。

“......這是你的字?”

殷容慌得将滿手的墨往後藏,漲紅了臉道:“徒兒獻醜了......”

他剛剛實在寫不出,便......便畫了兩個鴉爪印。

“噗——”墨倚樓趁他低垂着頭,憋住笑,艱難地維持着慕成雪清高孤傲的君子之姿。

“自己去閑雲峰,就先從那......《三字經》開始學吧。”他支開他,待覺得殷容走遠了,才忍不住捧腹拍桌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難怪殷無常從不願着墨,原竟是個手殘!

“咳咳咳!!!”墨倚樓喜極反倒扯到了心口,又疼了起來。

慕成雪這破身子!

墨倚樓自重生到這副靈力虛弱的身體身上,不僅畏寒,連辟谷都做不到,還時常被殷容氣得心悸。

不久他便有了計量,決心閉關修行,一來可以恢複修為為将來報仇做打算,二來也是不想看見殷容那張臉,想任由他自生自滅。

報仇一事,等他恢複了靈力,再慢慢算計便是。

至于殷容,有娘生,沒娘養,他倒要看看他這只厄運纏身的鴉妖,能在垂天之雲這種名門正派裏過上什麽樣的日子。

如此,他便假意将殷容托付給慕尚雲,之後連句話都未留給殷容,便進了北冥天山垂天之雲三千雪雲階之上的靈蘊洞,潛心閉關修煉。

不想也知,剛以為有了師父的小鴉妖,回到空蕩蕩的丹雪暖閣,得知師父閉關去了,那呆愣的表情會有多可笑。

“師尊師尊!徒兒回來了!”殷容剛從閑雲峰下學,手裏抱着本今日學的《三字經》,撒着小腿往丹雪暖閣跑去。

“師尊,徒兒今天學了‘人之初,性本善’......”

“師尊......師尊閉關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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