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共寝
共寝
燈光下，身穿寝衣的小姑娘臉龐雪白，一雙圓滾滾的眼睛裏滿是懇求之色。
“不行。”永安公主毫不猶豫，一口回絕，“我不和人同睡。”
阿芙一怔，可憐兮兮：“姐姐，我睡相很好的。你不和人同睡？那，那我不睡你的床，就睡榻……”
眼角餘光注意到這邊榻實在太小，睡不得人，她及時改口：“就打地鋪。你別趕我回去好不好？我害怕老鼠半夜咬我腳指頭。”
“守夜的太監會幫你驅逐老鼠。”永安公主耐着性子安撫。
阿芙不死心，巴巴地問：“那要是老鼠又回來了呢？”
而且，那張床被老鼠爬過，她不想睡。
——以前在靜心苑沒辦法，現在蘇貴妃母女對她好，她可以适當地不那麽委屈自己。
“兩個房間相鄰，你怎麽不擔心這間房也有老鼠？”永安公主哂笑。
阿芙一想，也是，可她仍不願回房間，小聲道：“那我留下來保護姐姐。”
“什麽？”永寧公主額頭青筋跳了一下，“你再說一遍？”
阿芙也覺得這話過于假了，她幾步走至公主身邊，厚着臉皮同她磨蹭，半央求半撒嬌：“姐姐，我求你了，你別趕我回去，我害怕。”
她總感覺她一推開那間房的房門，就能對上老鼠綠油油的眼睛。
可惜，任她再三懇求，永安公主仍不同意。
“那我坐桌邊趴一晚行不行？我安安靜靜的，不吵你。”阿芙心想，實在不行就再想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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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公主平日對她縱容，但她不能越過對方的底線。否則招致厭惡，那就得不償失了。
可惜阿芙沒有相熟的宮女姐姐，不然可以跟她們去睡大通鋪。
永安公主按了按眉心：“随你。”
相處大半年，阿芙知道，這是答應了的意思。
她歡歡喜喜走到桌邊，将茶盞向裏面挪了挪，又調整了一下椅子的位置，随後坐下去，趴在桌上。
在內學堂讀書時，中午休息時間短，來不及回靜心苑。有時困倦，阿芙都會趴在書案上小憩一會兒。
這會兒做來，倒也熟門熟路。
阿芙不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永安公主應該松一口氣的。
可是看到只着寝衣的小姑娘，身形瘦小，長發披背，乖乖巧巧趴在桌邊，永安公主心頭莫名一陣煩躁。
從她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皇六女臉上的笑容。
格外的刺眼。
趴着睡，有什麽可開心的？
“姐姐，我現在吹燈嗎？”阿芙想到燈還沒熄，扭過頭問。
永安公主聲音沉沉：“你去床上睡。”
“啊？”阿芙訝然，疑心自己聽錯了。
永安公主冷哼一聲：“‘啊’什麽‘啊’？沒聽見就繼續趴着。”
“聽見了，聽見了，我聽見了的，姐姐你不許反悔。”阿芙立時跳起來，朝床的方向快走了好幾步。
中途，她想起一事，又拿了個引枕抱在懷裏。
她站在床邊，似乎怕姐姐反悔。
永安公主拂她一眼，默不作聲去熄了燈。
等公主回來後，阿芙仍抱着引枕，小心翼翼地問：“姐姐，你睡裏面還是外面？我都可以的。”
“你睡裏面，靠着牆睡。”
“好的。”阿芙答應一聲，乖乖上床，在最裏側躺好。
月光溶溶。
她看見姐姐也躺了下來。
永安公主規規矩矩平躺在外側，與阿芙之間隔了兩尺有餘。
阿芙心想，看來姐姐說的，不愛與人同睡是真的。
原本她睡意洶湧，可被老鼠鬧了這麽一遭後，重新躺在床上，她竟睡不着了。
保持一個姿勢，感覺身體僵得難受。
于是，阿芙極其小心翻了個身。
這個姿勢不太習慣。
因此，過了片刻，她又重新翻了回去。
盡管動作很輕，可躺在外側的永安公主還是開口道：“你要是不想睡，可以出去。”
聲音不高，自帶涼意。
“我睡，我睡。”阿芙連忙表示，又緊緊閉上眼睛。
可惜有時候人越想快點入睡，偏偏越睡不着。
阿芙思緒紛飛，卻不敢再亂動，保持着平躺的姿勢。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沉沉睡去。
永安公主偏頭瞥她一眼，向外邊又挪了半寸。
入睡時，兩人離得極遠。
次日，晨光熹微，遠處隐約傳來號角聲。
永安公主一睜眼，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向裏側挪動了一些。
小姑娘更誇張，臉朝着她的方向，手松松握成拳，竟搭在她腰上。
永安公主一雙長眉緊緊皺起，直接拿開阿芙的手，自己掀被下床。
阿芙驚醒過來，睜開眼睛。
迷茫了一瞬，她才意識到，這是在上苑姐姐的房間。
永安公主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神色不虞：“這就是你說的睡相好。”
阿芙仍保持着側躺的姿勢，眨了眨眼，小聲為自己辯解：“是睡相好啊，這回是因為，因為我平時不是那樣睡的，所以才會半夜迷迷糊糊調整睡姿。姐姐別生我氣，我下次不這樣了。”
她容色誠懇，楚楚可憐，永安公主卻不吃她這一套：“你還想有下次？今晚自己睡。”
“哦，好吧。”阿芙也不再争，乖巧應下。
她知道，房間的事情，永安公主肯定會為她安排好的。
聽到主子醒來，早有宮人捧着衣物進來，後又匆匆退下。
阿芙看在眼裏，稍稍有些意外，原來姐姐不愛被人服侍着穿衣。
這一點和宮中貴人們不太一樣。
永安公主并不急着更衣，而是轉向阿芙，眉梢微動：“你不出去？”
“姐姐，我穿的是寝衣，不能就這樣出去。”阿芙有點懵，她還沒換衣服。
永安公主冷哼一聲：“那你昨晚是怎麽穿着寝衣亂跑的？”
“昨晚我害怕嘛。”阿芙細聲細氣，“現在天亮了。我一個小姑娘，也要面子呢。”
永安公主嗤的輕笑出聲。
剛認識她時，怎麽沒看出來，小姑娘是這樣的呢？
“我現在就換。”阿芙低頭去解寝衣的衿帶。
永安公主卻神情立變，眉心狠狠一跳：“你怎麽當着人面解衣？”
阿芙不解：“姐姐？”
“去。”永安公主擡手指了一下屏風，“去屏風後面換，換不好不準出來。”
“好的。”阿芙從善如流，拿起衣裳便轉身去了屏風後。
永安公主阖了阖眼睛。
待阿芙從屏風後出來，公主也已經換好了衣裳。
阿芙心下了然，大約是姐姐害羞，不願在人前換衣。
——
這次秋狝，皇帝給出的緣由是怕承平日久，武備松弛。因此，是游獵，亦是軍演。
軍號響過三次，衆人整裝待發。
皇帝陛下親自射鹿，正式開啓了秋獵。
不過這和阿芙關系不大。
作為随行的女眷，她不用去林中打獵，而是和衆女眷一起在宮苑游憩。
看舞蹈、看角抵表演、看傩戲……
阿芙第一次看到這些，覺得十分新奇。
永安公主卻興致缺缺的模樣。
阿芙想了想，偏頭湊到姐姐耳邊：“姐姐，你不喜歡看這些嗎？”
永安公主身子一僵，擰起了眉：“好好說話，別離我這麽近。”
“好的。”
見她乖巧聽話，永安公主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這種東西有什麽可喜歡的？”
“那姐姐喜歡什麽？打獵嗎？”阿芙随口問。
永安公主眸光輕閃，避而不談：“有點吵，我出去走走。”言畢從容起身。
阿芙略一思忖，也跟了上去。
走出好遠，才将傩戲的聲音徹底抛到身後。
陽光正好，微風徐徐，阿芙跟着永安公主的步伐，不忘欣賞沿途景色。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奇花異草。
“姐姐，這裏真好看。”
永安公主輕“嗯”了一聲，也不多話，顯然對這個話題不太感興趣。
阿芙心念微轉，大着膽子問：“姐姐，你會騎馬嗎？要不我們去學騎馬吧？”
她還記得昨日二皇子騎在馬上得意洋洋的模樣，說不羨慕那是假的。誰不想多學一門本事呢？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派上用場了。
但是她如果自己提出要學，馬場的人多半不會将她當一回事。
若是有永安公主在，那就容易多了。
“我會，不用學。”永安公主拂她一眼，“不過你若想學，我可以陪你去。閑着也是閑着。”
阿芙歡呼出聲：“姐姐真好。”
到了馬場才發現，二皇子居然也在。
騎術欠佳的二皇子沒跟着陛下去打獵，而是在此地惡補騎術。
一看見阿芙她們，他就興奮招手：“三姐姐，阿芙。”
他身後的少年翻身下馬，上前鄭重施禮：“張頌見過兩位公主。”
這少年不過十二三歲，容貌清俊，氣質沉穩。
阿芙雖未見過他，卻經常聽到他的名字，知道他是蕭廷睿的伴讀。
原來生的是這般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