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酸楚

酸楚

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來。

那輛乘坐着四人的馬車駛進了一個小鎮。

趕了一夜馬車,鄒澎打個哈欠,一雙眼睛湛然有神:“要先休息一下嗎?”

“休息一下吧,吃點東西,換身衣裳。”阿芙掀開車簾,“然後我替你駕車。”

“你會駕車?”鄒澎眉梢一挑,有些意外。

阿芙搖頭:“沒駕過車,不過我會騎馬,應該差不太多吧?主要是你該休息一下了。”

鄒澎撇了撇嘴,小聲嘀咕:“怎麽差不多?差遠了。”

“我可以啊,我能駕車。”興德自告奮勇,“我小時候在鄉下趕過驢車。”

而且,昨晚在車廂內,他已經眯了一會兒,現下不困。

鄒澎道:“馬車和驢車,這兩個應該才算差不多。”

崔穎抿唇而笑。

幾人帶的有幹糧,在湯餅店簡單吃一些後,繼續上路。

這一回,果真換成興德駕車。

鄒澎則回車廂裏小憩一會兒。

途中,一行人先後數次改裝,駕車的人也換過數次。

興德有時粘胡子,有時不粘。阿芙有時穿男裝,有時穿女裝。崔穎有時心血來潮,也會換身男裝,或者幹脆扮老幾歲。而鄒澎那一把大胡子,則一直牢牢粘在臉上。

他們雖說決定要去永州,但也不是一條路直奔目的地,偶爾會改道去其他地方。出京時用的路引已然棄之不用,又做了新的假路引。

畢竟王朝新立,天下剛定,流民不少。他們一行四人,一路混在行人中,并不太引人注意。

鄒澎做了多年暗衛,在隐藏行跡方面,很有一手。

對他的這個本事,他很自得,阿芙也很欣喜。

這樣一來,就更方便他們從此隐姓埋名潇灑一生了。

遠在京城的皇宮內,這幾天氣氛不大好。

自從七夕過後,年輕的皇帝陛下臉上就沒再露出過笑容。

他派出不少好手尋找,先是在京中,後是在京城附近。然而,接連多日的搜尋,直到月中,都不見那幾人的身影。

衛邵複命時,不敢看主上的臉,他能猜出其臉色有多難看。

其實數年前,六公主也被當時朝廷的人帶走過一次。當時公子雖然怒極,但臉色還好。不像是這次,仿佛渾身都散發着冰冷的氣息。

“臣等無能,沒發現六公主,也還沒找到可用的線索。臣以為,他們可能早不在京城了。”衛邵忖度着道。

姬珩微微眯了眯眼睛,盡量心平氣和:“那就繼續找。朕會下發文書,令各地幫忙尋找。”

“是。”衛邵施禮後退下。

姬珩的視線則落在桌案上的一對陶瓷娃娃上。

這是那天他們在街上閑逛時,她買的。

看見它們,姬珩不由地想起七月初七那天的情形,憋悶一點點從心底冒出來,越看那陶瓷娃娃越覺得刺眼。

姬珩視線微動,拂袖便要将其揮落在地。

然而臨到跟前,不知怎麽,偏又下不了手。

他扶着額角,看了又看,終是拿起它們,面無表情胡亂收了起來。

不管怎樣,那天買的時候,她都是喜歡的。若她回來,看到陶瓷娃娃碎了,只怕會心中不快。

想到她不知何時才會回來,姬珩胸口又是一刺。

他素來心高氣傲,但卻一次又一次被她舍棄。

那年在衛氏莊園,他能自我安慰,或許她沒認出他,所以才會跟她弟弟的人離開。然而這一次,他連找借口都找不出。她明知道是他,甚至他許以皇後之位,她依然要從他身邊逃走。

姬珩努力平穩心神,讓自己投入到公務中去。

突然,近侍來報。

“陛下,安樂公求見。”

姬珩按一按眉心:“讓他進來。”

“是。”

過得片刻,安樂公蕭廷睿大步走了進來,鄭重施禮。

姬珩擡眸看他一眼:“你有什麽事?”

“陛下,我能不能見一見阿芙?”蕭廷睿觑着他的神色,小聲問。

姬珩臉色幾不可察地一僵:“什麽?”

“我,臣想見一見六姐姐。”蕭廷睿認真重複一遍,“她現在在宮裏吧?”

數日前,有人到他府上轉了一圈,并未說明緣由。他當時沒多想,後來才隐約覺得不對勁兒。

聽說陛下在滿京城地找人,他有些不安。

母親姐妹皆在身邊,唯一不在的就是六姐姐阿芙。至少得親自看一眼,确定她無事,他才放心。

姬珩深吸了一口氣:“蕭廷睿!”

“是這樣,陛下,下個月不是阿芙生辰嗎?臣想見一見她,問她有沒有想要的禮物……”蕭廷睿自忖這話說的并無毛病,理由也合适。

姬珩黑眸沉了沉。

他自然知道下個月是她的生辰。據她所說,她出生的時候,木芙蓉開的好,她生父就随口給她取了個乳名叫“阿芙”。

原本他還想着,朝臣催促他選秀,她稍稍求一求他,他就下一道封後诏書,作為她的生辰賀禮。

她還在孝期,大婚可以推後,先把她未來皇後的身份定下來,再繼續培養感情。

可她竟然覺得,做他的皇後委屈。

見皇帝表哥目光沉沉不說話,蕭廷睿有點慌了:“陛下,不能見嗎?她可是我親姐姐,也還不是後宮妃嫔呢……”

宮中有規矩,內命婦不可輕易見外男。但阿芙應該不算吧?

“她現在不在宮裏,你見不着她。”姬珩面無表情打斷了他的話。

“不在宮裏?那她在哪兒?”蕭廷睿脫口而出。

姬珩臉色越發難看,咬牙道:“我不知道,我也見不到她。”

“怎麽會呢?你怎麽會不知道?她不是和你一起的嗎?”蕭廷睿不自覺上前幾步,提高了聲音,“你怎麽會見不到她?”

盡管知道這是皇帝,但畢竟幼時一起長大,他情緒激動之下,沒留意忽略了身份差別。

他的話語好似一把把尖刀,毫不留情地捅向姬珩的心窩,一刀更比一刀狠。

姬珩阖了阖眼睛,沉聲道:“她沒和我一起。”

“不是,怎麽會沒和你一起呢?她明明……”

“初七那晚,她給我下了迷藥,自己走了。”姬珩面色黑沉,額上青筋幾乎可見。

他不願意提這些,每提一次,心裏的憋悶都要濃幾分。

蕭廷睿聞言,瞬間瞪大眼睛:“什?什麽?”

皇帝表哥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聽懂,怎麽湊到一塊兒後,他反而聽不明白呢?

姬珩一開始也不願相信,甚至直到現在,他仍不能接受。

他想找到她,親口問一問,她心裏到底有沒有他,她的話究竟有幾分真。

他看一眼蕭廷睿,毫無情緒地說道:“你姐姐,在我酒裏下了藥,帶着自己的宮女、太監、侍衛逃走了。”

蕭廷睿表情一滞,好一會兒才明白這話的意思:“她,她,她不是和你一起……逃,逃走了?你,你怎麽她了?”

他一時反應不過來,有點語無倫次。

姬珩不說話,他也想知道,自己怎麽她了。

這段時日,他細細回想兩人重逢後的點點滴滴,自忖并無太多過分之舉。他所做的,也不過是強行留下她,扣下她的人,并以此為理由,誘使她同他親近罷了。

他的目的原本也不是為難她,只是想讓她真正對他一往情深。

明明是她說的,要和他一直在一起,怎麽能不作數?

“逃哪裏了?”蕭廷睿還在問着,話一問出口,他自覺失言,定一定神,“那趕緊去找啊,找人還不容易嗎?那年她被西南……”

他本想說,那年阿芙在和親路上被西南叛軍的人劫走,他派張頌去找,不也找到了嗎?

但是剛一說出口,他就覺得不對。這陛下表哥不就是西南義軍的人嗎?舊事不能提,提了傷感情。

蕭廷睿趕緊改口:“那趕緊找啊,早點把她找回來……不,不對,不對,要不還是別找了吧。”

他想看見阿芙,怕她在外面孤苦無依,但轉念一想,她既然非要逃出去,肯定有她這麽做的理由。

當年阿芙就想留在宮外的,可惜陰差陽錯被父皇給找了回來。

短短數息間,蕭廷睿心裏轉過許多念頭:“陛下,阿芙她離開時,帶的侍衛是哪個?”

姬珩拂他一眼,沒搭理他。

蕭廷睿讪讪一笑,心想,如果是鄒澎,那安全方面不必擔心的。

阿芙也真是,想走為什麽不和他說一聲呢?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寫信聯系他。

“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要對外聲張。找到她後,朕會通知你。”姬珩心情不佳,也沒心思和蕭廷睿廢話,揮一揮手,令其退下。

“陛下,既然她不想待在這裏,那何不如她所願?”蕭廷睿猶自說道。

姬珩眼眸低垂,心想,如她所願?任她遠離?絕無可能。

蕭廷睿還欲再說幾句,就被“請”了出去。

他重重嘆一口氣,一時希望阿芙平安如願,一時又希望能再見她一面。

姬珩感覺腦袋隐隐有些作痛。

七夕過後,他已數日不曾好眠。

一閉上眼,就是那晚在杏花巷的民居裏,她滿含期待向他遞酒。

蕭廷睿走後,姬珩也沒了繼續處理公務的心思。

他本是要出去走走,然而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靜心苑。

在宮中多年,姬珩來靜心苑的次數特別少。

小時候只來過一次,後來再回宮,他有心想讓阿芙主動找他。所以,他盡量不來此地。

但是,對于靜心苑的景物他并不陌生。

劍蘭正在修剪樹木枝幹,一看到他,立刻躬身行禮:“陛下。”

她手腳都不知道該往何處安放。

六公主不見後,他們這一群被派到靜心苑的人處境也變得尴尬起來。

姬珩只“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院中擺設并無變化,只是少了主人的身影。

姬珩站在石桌邊,不受控制地便想起前幾次來這裏的場景。

記得就是在此地,她主動親了他三下。其中只有一次是為了求他還回興德。

想到舊事,姬珩雙唇緊抿,目光幽深晦澀。

忽然,鞋面上一沉。

姬珩垂眸看去,見是一只圓滾滾的貍花貓卧在他腳上。

這只貓已經七八歲了,屬于高齡,懶洋洋的,酷愛睡覺。

看見這只老貓,姬珩不由地回想起一些陳年往事。

說起來,這還是那年他們在上苑,她房間鬧老鼠,他送給她的。

那會兒她纏着與他同睡,他不勝其煩,幹脆選了一只貓。

當年還只是小奶貓,現在竟然已經這麽大了。

看來阿芙走的時候,也把這只她口中的愛貓給留下了。

跟他一樣。

劍蘭見貓卧在主子腳上,忙上前兩步,試圖驅趕。

姬珩卻擺一擺手,一向喜潔的他彎腰将貓抱了起來。

“陛下,這貓是公主她……”劍蘭有些無措。

姬珩面無表情:“朕想把它帶回去養。”

麽麽噠麽麽噠麽麽噠

今天比較倒黴,用雲文檔,關閉的時候,一時腦抽點了“不保存”,然後就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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