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對方的問話來得莫名,岑檸一臉懵逼,“我沒怎麽啊。”

想着他不會沒事來醫務室,她又說,“校醫去隔壁幼兒園接孩子了,回來的話大概需要十幾分鐘呢。”

也是巧了,人家剛走你就過來了。

孟遙清幹巴巴地“哦”了一聲,垂下眼簾沒再說話。

岑檸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見他的左手不自然地懸在半空,便試探性地問道,“你的手受傷了麽?”

“嗯。”見她一臉好奇,他便攤開手掌讓她看了一眼,“打球的時候不小心摔了。”

掌心破皮滲出了些血絲,看着紅膩膩的一片,實際并不嚴重。

岑檸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沒話找話式發問,“痛嗎?”

“還好。”

他左手虛握成拳,将目光落在了牆邊的藥架上,随即大步上前。

看樣子是要自己處理了。

得出這樣結論的岑檸垂下眼睫,又盯着水杯開始發呆。

如果是平時遇到這種事情,她或許還會發揚同學愛的精神幫忙找一下藥,但現在她肚子痛,都沒力氣站起來,就更別提幫人家找藥了。

啊,肚子又餓又空......

她喪氣地垂下肩膀,不斷在心裏呼喚着金悅可的強勢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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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孟遙清找齊了藥,和岑檸坐在了同一張桌子前——那是當然的,因為醫務室裏除了辦公桌,也就剩這一張桌子了。

将藥物放在桌上,他在隔岑檸一張椅子的位置落座。

岑檸頭也不擡一下,眼睛直愣愣盯着水杯,思緒早不知道飛哪兒去了。

孟遙清自顧自地清點了一下自己找來的藥,随後拆開了一包醫用棉球。

放在兜裏的手機突然嗡了一聲。

這動靜放在此刻靜谧的醫務室內并不算小,至少獨自失神的岑檸就被驚了一下,下意識望了過來。

孟遙清立刻掏出手機,看向她,語帶歉意,“抱歉。”

“不,這沒什麽的。”岑檸搖了搖頭,做出一個“請”的手勢,溫聲細語道,“你請便。”

和孟遙清待在一個空間裏,她總覺得自己的素質有大幅度的提升。

孟遙清見她臉色并無異狀,便又是一點頭,随即劃開手機,指尖輕點幾下,又把手機放下。

不過這回沒把它揣回兜裏,而是就放在了桌上。

然後他開始用生理鹽水給自己清創,動作很慢,很細致地用棉球清點着傷口周圍的皮膚。

看起來一個人能完全搞定的樣子。

岑檸看了一會兒,很快不感興趣地撇開眼,捧起水杯,謹慎地用上唇觸了一下水面。

杯中的水還是有點燙,但勉強能入口。

而在她移開視線的後一秒,孟遙清就微不可查地沉了沉肩,在她專注喝水的時候,輕吹了兩下掌心。

身邊的人小口地啜着水,吞咽的動作很慢,好像每一下都格外吃力。

按在掌心的棉球沒再擡起,孟遙清稠密的長睫輕顫,眼珠輕輕地往一旁轉動。

她看起來狀态稍微好上一點了,不像剛才那樣狼狽。

是的,“狼狽”。

哪怕是之前在瓢潑大雨中被淋成個落湯雞,孟遙清都不覺得她是狼狽的。

雖然那時的她渾身濕透,水涔涔的長發淩亂異常,但她當時的神色卻是格外坦然和從容的,絲毫不在意自身的狼藉一般,淌滿了水痕的面容難掩清麗,上面甚至挂着游刃有餘的笑意,兩頰也泛出健康的紅暈。

雖然之後她因為他的“提醒”而稍稍慌亂了片刻,但她又很快打理好了自己,恢複了先前的優游自如,甚至還有閑心和他聊天。

不像現在......

孟遙清的視線稍稍上擡。

她的頭發看起來比之前短了一小截,被她束了起來垂在了肩側。用于束發的不是發繩,而是一串檀木珠,圓潤的青色珠子,襯得她的烏發更黑了。

或許是感覺到額頭滲出些細密的汗,她擡手從一旁抽出了一張紙巾,擦了擦額頭,又将紙巾對折,順便擦拭了一下眼眶兜着的生理淚水。

擦拭淚水的過程中,她癟着嘴,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看着可憐巴巴的。

她的瞳仁顏色比較淺,棕褐色的,被淚水浸泡過後更顯剔透,少頃,她濕漉漉的睫毛緩慢地耷拉下來,将清亮的眸子掩了大半。

孟遙清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換了個幹淨的棉球又沾了些生理鹽水。

“嘔、”

身邊突然傳來女生短暫的幹嘔聲。

他動作一滞,視線飛速向一旁掠去,就見她捂着嘴,立刻拿起水杯往嘴裏灌了幾大口熱水。

但因為喝得有點急,她很快被嗆了一下,緊接着是一陣急促的咳嗽。

孟遙清放下了手中的棉球。

岑檸反應很快,極為迅速地抽出幾張紙巾掩住嘴,然後背過了身子,明顯是不想讓外人看到自己如此窘迫的一幕,唯有她肩頭微弱的抖動,還有一陣陣壓抑的輕咳洩露了她此刻陷入了多麽難受的境地。

在安靜的醫務室裏,她的咳嗽聲聽着很是刺耳。

但很快,她就顧不上自己的難受了,因為她突然感受到背部被拍打了一下——不輕不重的力道,一開始還有些緩慢的遲疑,但很快,拍打的頻率變得極有規律起來。

她匆匆擦拭着嘴邊嗆出的水,脊背不自覺地緊繃。

所幸今天穿得比較多,礙于厚實的衣物,另一個人根本沒能發現她的異樣。

她很快止住咳嗽,只剩下呼吸還有些急促。

“謝謝。”

隔着好幾張交疊在一起的紙巾,女生的聲音傳出來便顯得有些悶悶的。

“沒關系。”孟遙清收回手。

注意到她杯中的水所剩無多,他的眼神微頓,随即又起身去了飲水機前,加了一半熱水一半涼水,調和成更适合入口的溫度,放在了岑檸的面前。

“喝點水?”

然後,他在岑檸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沒再回之前的位置。

岑檸吸了吸鼻子,身子挪動了一下,沒再背對着他。

“謝謝。”

前不久才擦幹了眼淚,但現在,她又淚眼婆娑的,上下睫毛都挂滿了瑩亮的淚沫。

她面無表情,深呼吸幾下,然後才開始喝水。

孟遙清安靜地坐在一旁,看着她把那一杯水盡數喝下,幹燥的嘴唇因此變得水潤。她的唇瓣內側還殘留着口紅的痕跡,緋紅的一線,外緣卻現出幾分病态的蒼白,更顯憔悴。

“你,生病了麽?”他猶豫半晌,最終幹巴巴地問道。

岑檸搖了搖頭,“生理痛啦。”

她并不覺得這是值得避諱的話題,既然對方問了,她也就如實地答。

“哦,哦,這樣啊......”得到答案的人反而顯出幾分局促,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那你、呃......”

岑檸側過臉看了他一眼,覺得他這樣有些慌亂的反應很是有趣,便笑了笑,“吃了止痛藥,等起效了就不會難受了。”

“哦,那就好。”孟遙清說完這句話,就沒再做聲,垂着頭,一雙手不自然地交攏,放在桌上。

角度問題,岑檸一眼就瞟到了他左手掌心的傷口,當即出聲提醒,“你的傷處理好了?”

孟遙清的身子僵了一瞬,“沒。”

他移開眼,将手邊的棉球又拿了起來,不緊不慢地繼續清創。

“需要我幫忙麽?”岑檸輕輕将水杯放下。

後者拒絕,“不用。”

回答得那麽快,根本沒來得及思考吧......

岑檸的目光停留在了他堆放在一起的藥物上,眉梢一挑,“綁紗布也不用幫忙麽?”

孟遙清抿唇,沒再拒絕。

“麻煩你了,謝謝。”他的聲音聽着有些幹得發緊。

岑檸本能地皺眉,下意識掃向他的桌面,這才想起他進門之後都沒給自己倒杯水喝呢。

“剛才謝謝你給我倒的水。”她的嗓子被溫水滋潤過,音色聽着倒是清亮得很,“我也幫你倒一杯水吧?你的嗓子聽起來都啞了。”

孟遙清眨了一下眼睛,“我不渴。”

視線觸及對方面含歉意的笑,他眉頭輕蹙,自己站了起來,“我自己會倒。”

說完,也不等岑檸反應,他麻利地拿了一次性杯子給自己接了滿滿的一杯水。

喝完水後,他的聲音聽起來清脆悅耳多了。

岑檸唇角上揚,又捧起水杯,慢慢地喝了起來。

等孟遙清貼完敷料,岑檸解開了一捆紗布。

側過身,見他的手不自然地蜷起,她眨了眨眼,認真地開口,“五指要張開哦,不然等會兒不小心碰到你皮膚了怎麽辦?”

孟遙清“嗯”了一聲,乖乖地将五指張開到最大限度,手指繃緊,岑檸都怕他會扯到傷口。

“差不多就行......”岑檸心想他可真實誠。

她垂下眼,将紗布仔細地纏在他的手掌,屏氣凝神,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碰到他的皮膚,只不過她指甲留得比較長,偶爾還是會不小心觸到他的虎口。

最後用膠帶把紗布固定好,她微微直起身,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好了。”

孟遙清這才動了動手指。

岑檸又問,“會不會綁得有點緊?”

孟遙清用完好的右手捏了一下左手的掌心,大拇指的指腹在左手的虎口處摩挲了一下,“不會。”

“那就好。”岑檸徹底放下心來。

如果沒綁好又拆開的話,還挺麻煩,還好不需要那樣。

傷口被處理好以後,按理說孟遙清應該要離開了才對,但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就走,而是安靜地坐在那兒,慢騰騰的将之前倒的那杯水喝完。

岑檸倒是有心催促他趕快離開,但醫務室畢竟不是她一個人的地盤,她也沒資格趕人家走。

于是便又沉默,盯着桌面上的紋路看似出神。

眼角的餘光卻在關注着孟遙清。

視野的邊緣處,他喝完了水,又呆坐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麽一般,将桌上剩餘的藥物收拾好,放回了藥架上。

然後走到桌子旁,沒再坐下。

岑檸意識到了什麽,不由地挺直了脊背。

“那,我先走了。”他出聲。

聽到這話的岑檸神思恍惚了一瞬,依稀記起前兩天他離開也是同樣的臺詞,甚至連語氣都是一樣的。

“嗯。”她眨了眨眼,又是覺得自己的反應顯得有些冷漠,便擡起手,朝他小幅度揮了揮,“拜拜。”

孟遙清斂目,同樣回了句,“拜拜。”

他的語氣很是生硬,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如果不是他臉色如常,岑檸怕是還以為他不耐煩了。

她目送着孟遙清走向門口,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她的視野裏。

醫務室陡然陷入一片沉默。

岑檸雙目無神地望着門口,片刻後,突然如釋重負般長籲一氣。

然後兩只手按住肚子揉了又揉,忍不住龇牙咧嘴地抱怨。

“淦,把我痛死得了......”

之前是有外人在場她不好意思,等人走了,她才開始放飛自我地哀嚎,發出一些嗚噫嗚噫的沒什麽意義的嚎叫。

“嗚——”

然而,某個瞬間,直直射進醫務室的夕陽突然被遮擋。

一道纖長的影子随即躍入。

岑檸一驚,飛快擡眼,在看清門口是某個去而複返的人後,硬生生咽下喉中差點溢出的驚呼。

不是這麽社死吧......

孟遙清聽不到她內心的哀嚎,只在對上她圓溜溜的滿是不可置信的眼睛後,眼神游移了一瞬,有些不知道該不該再進去了。

“手機,忘拿了。”他言簡意赅地解釋。

岑檸聞言,立刻低下頭,果然在不遠處的桌面看到了他的手機。

在她看過去的時候,他的手機屏幕還剛好亮了一下。

她輕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堆起一個笑,可惜無果,遂放棄。

“呃......哦。”

複而又沉默下去。

孟遙清大步流星地走來,彎腰将桌上的手機拾起的同時,擡睫觑向她的臉。

見她眼周一片幹燥,他心下稍安。

原來沒哭啊。

又一次,耳邊的腳步聲徹底沉寂下來。

岑檸維持着那人離開時的姿勢,呆呆地盯着桌面。

良久之後,才趴在了桌上,羞憤欲死。

開開合合的唇瓣飄出些不知所雲的呢喃,音量相較之前要低了不少。

“好丢臉吶——”!

她的語調抑揚頓挫,聲音被壓得極低幾近氣聲。

“丢死人了——”

金悅可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岑檸吭哧吭哧用腦袋拱臂彎的畫面了。

“你發什麽瘋呢。”

她走進來,随手将提着的塑料袋放在了桌上。

岑檸吸了吸鼻子,将臉從臂彎中擡起,自顧自地說道,“聞到漢堡的香味了。”

“包裝袋封得死死的你能聞到個啥?”金悅可毫不客氣地嗆聲。

然後貼着她坐下,将塑料袋打開。

岑檸視線下移,看着袋子上的logo,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不是學校裏的那家啊?”

“嗯,學校裏的不好吃。”金悅可答道,“我翻牆出去買的。”

無所謂的語氣,自然得就像是光明正大走了正門一樣。

“什麽啊,怎麽能用這麽随意的語氣說出這麽帥氣的話!”岑檸被她的壯舉感動得稀裏嘩啦的,随即傾身将她抱住,不斷輸出膩死人的甜言蜜語。

“嗚,我真的好愛你——”

金悅可嫌棄地“啧”了一聲,倒也沒推開她。

“抱我那麽緊,你要熱死誰啊?”

岑檸嘿嘿笑出了聲,“你啊,不然還能有誰?”

校醫牽着孩子回來的時候,在醫務室門口躊躇了好一會兒,總覺得進去會打擾到她們。

“差不多得了。”見老師進來,金悅可揉了一把她的頭發,“吃漢堡吧,我也蹭點小食吃吃。”

這個套餐裏還有一杯冰可樂,一經面世就被金悅可迅速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冰的,你就別想了。”

岑檸撇撇嘴,“我又沒想喝。”

漢堡很香,也很好吃。

但她吃完一個漢堡就沒再吃了,讓金悅可挺不放心的。

“生理痛還會影響你的飯量嗎?”她滿目擔憂,生怕她吃不飽,“平時這麽大的漢堡,你能吃兩個半诶!”

她倆飯量差不多,光吃漢堡的話,兩個不夠吃,三個又吃不完,所以經常就是兩個人買五個漢堡平分,如果還點了薯條雞米花一類的小食話,吃兩個漢堡就夠了。

金悅可這次就買了兩個漢堡,還有一份地瓜丸和小份薯條,想着絕對能把岑檸喂得飽飽的,沒成想她就只吃了一個,就不肯吃了。

“沒胃口啦,而且沒多久就要放學了,我回家還要吃晚飯的啊。”

岑檸将另一個漢堡推到金悅可面前,讓她幫忙解決,“你吃。”

“可是我現在也沒什麽胃口诶。”嘴上說着不情願的話,金悅可的手卻很誠實地拿起漢堡,幾大口吃完,有點被噎到了,又吸了一大口可樂。

兩個人專注解決小食的時候,校醫的小孩兒就在旁邊流口水,邀請她吃,她又不肯。

“不可以吃陌生人的食物。”小孩兒吸溜着口水說出這話的時候,她媽媽在一旁笑得很是大聲。

岑檸和金悅可面面相觑了一會兒,選擇尊重小孩兒的選擇。

然後就把剩下的小食全都吃完了。

吃飽以後,岑檸就覺得肚子沒那麽痛了。

一開始還以為僅僅是吃飽後産生的心理作用,又坐了一會兒,才感覺出來是真不痛了。

真好,在吞下布洛芬半個多小時以後它終于起效了。

“這藥的止痛能維持多久來着?”

“6-8個小時吧。”

岑檸看了下現在的時間,“才四點啊,那我睡前再吃一粒就沒問題了吧。”

“不一定。”金悅可輕飄飄地說道,“藥效也不一定這麽久,說不準你淩晨四五點又被肚子痛醒呢?”

岑檸喉間一哽,随即不可置信地怒視她,“你三十七度的嘴是怎麽能說出這麽冰冷徹骨的話的啊?!”

金悅可完全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的狀态,大喇喇道,“也不是沒可能啊!”

“不,別這樣。”岑檸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我應該......不至于這麽倒黴吧?!”

事實證明,她就是能這麽倒黴。

金悅可一語成谶,在夜深人靜的淩晨四點半,岑檸當真忍受不了腹痛而艱難爬起床。

在吃下止痛藥以後,又在床上傻坐了近半小時,才又睡下。

清早,當定好的鬧鐘照常響起,岑檸意識回籠的那一剎那,她都懷疑自己下一秒就會猝死。

“這是什麽人間疾苦......”

她搓了搓臉,磨蹭了兩分鐘才下床。

現在肚子倒是不痛,但因為沒睡好,就有點頭暈腦脹,太陽穴一突一突的。

“困死——”

今早吃的是香菇滑雞粥,綿稠的粥裏加了很多料,香菇軟滑,雞肉鮮嫩,但于岑檸而言,有點太清淡了,一碗粥喝下去,肚子飽了,嘴裏還是沒滋沒味的。

吃完早餐後她沒急着去學校,而是去會客廳看了會兒魚。

會客廳裏的這個魚缸內只養了野生七彩神仙魚,大大小小的加起來二十幾只,五顏六色地游弋在樹根和水草之間,很是養眼。

岑檸以前住的那個別墅裏只有一個魚缸,當時養的是泰國虎魚,她爸一直不是很滿意,說是不咋好看,所以在搬來這裏以後,就咋咋呼呼地吆喝着要在會客廳的魚缸裏養上最好看的魚,要讓過來的客人體會到別樣的視覺享受。

不過岑爸的願望是注定要落空的,因為她家根本沒人來做客。

看了一會兒魚,岑檸才拿起書包出了門。

她這次出門得比較晚,到教室的時候,班裏差不多已經坐滿了。

走過講臺的時候,踩點進來的岑檸收獲了大多數同學們的注目禮,這讓她感到很不自在,但是沒辦法,後門不知道被誰給關了,她只能走正門。

金悅可支着下巴看她,半是抱怨的語氣,“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晚啊?”

等岑檸走近,将她一臉陰郁映入眼底,金悅可又忍不住笑,“喲,這麽大怨氣啊?”

岑檸扯了一下嘴角,“不誇張,我現在的怨氣簡直可以養活十個邪劍仙。”

金悅可一邊搖頭一邊發出意味不明的啧啧聲,“所以你經歷了什麽?”

“還能是什麽?”岑檸從包裏掏出作業交給組長,“除了淩晨四點半爬起來吃止痛藥然後等了半小時才繼續睡下,早上六點半又起床來上學,我還能經歷什麽?”

金悅可:“那你還來上學?不請假?”

“沒必要。”岑檸說,“又不是重感冒發燒什麽的,請假就算了。”

岑檸上學雖說不上多麽認真,但出勤率絕對是沒得說,從不遲到早退,請病假的次數在兩輩子的學習生涯中屈指可數。

“對了,今天第一節什麽課來着?”

“數學啊,然後是地理。”

岑檸閉上眼睛,曲起手指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我現在請假還來得及嗎?”

“也不是不行。”金悅可笑嘻嘻地指向才進教室來監督早讀的班主任,用使喚小狗狗去叼飛盤一樣的語氣說道,“去吧。”

岑檸扶額,一陣有氣無力地哀嚎。

“啊,頭又開始痛了。”

課不能不上,但是課間操,還是被岑檸躲過了。

身體狀況倒也沒差到做不了操的地步,但她是真困,第二節課一直在打哈欠,所以就打算利用課間操的時間補補覺。

等去過廁所再回到教室,裏面就只剩孟遙清還坐在原位了。

岑檸有些驚訝,“你也請假了?”

“剛剛被班主任叫去談話了,所以沒去操場。”孟遙清将桌面整理幹淨,翻開一本習題集。

“班主任找你?這麽快就說完了嗎?”岑檸更驚訝了,畢竟上次班主任找她,可是說了大十幾分鐘诶,教導她不要太偏科什麽的......

孟遙清斂下睫羽,慢條斯理地給鋼筆上好墨,“嗯,讓我保持現在的學習狀态,考慮一下明年要參加哪一科的競賽。”

岑檸:“......”

她自卑地別開眼,沒再搭話了。

也是,像人家這種全面發展又極其自律的優等生,班主任怎麽可能舍得責備?

至于她這種成績不上不下,學習态度又不積極的學生,班主任恨鐵不成鋼的諄諄告誡怕是半小時都說不完。

她沉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孟遙清專注做題的端正背影,想要補覺的念頭突然就沒有這麽迫切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滋生的學習欲望。

但很快,這樣的意識又被來勢洶洶的睡意取代。

算了算了,不休息好哪來的精力學習啊?

想到這裏,岑檸趴在桌上,安詳地阖上眼。

和煦的日光透過玻璃窗斜斜地照進來,雖然閉上了眼,但她還是本能地覺得亮堂,便又轉換姿勢,将臉埋進了臂彎。

在意識模糊的最後一秒,她的腦子裏甚至還閃過下節課一定要認真聽課的flag。

課間操結束。

同學們像一群沙丁魚一樣湧入教室。

吵吵嚷嚷的,讓岑檸很快從淺眠狀态中脫離。

迷迷糊糊坐起來的時候,金悅可已經走到桌子旁邊了,拍了拍岑檸的椅子,示意她挪一下方便自己進去。

岑檸揉着眼睛,将椅子往前挪了兩下。

“你剛剛睡着了啊?”

金悅可元氣滿滿的聲音讓岑檸的意識又清醒幾分。

她含糊地應了一聲,“算是吧。”

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她又擦了擦眼角,視野中的景物重新變得清明。

然後,她半眯的眼眸,在看清桌上多出來的物品以後,逐漸變得圓潤起來——是她的桌角,本該空無一物的位置,突然多了一杯熱巧克力。

原本因為睡眠被迫中斷而産生的郁悶一掃而空,她霧蒙蒙的眼睛霎時亮起,像是被注入了一記強光。

她捧起那杯熱巧克力,掌心傳遞的微燙溫度很快告訴她這不是幻覺。

忍不住笑出聲,她轉頭看向金悅可,臉上浮現雀躍的笑意。

金悅可回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我做什麽?插吸管喝啊,我也蹭兩口。”

聽到她這番理直氣壯的發言,岑檸更确定這是她買的了。

懷揣着難以言喻的驚喜,她拆開吸管,喝了一大口,醇香的熱巧克力滑入食道,腹部輕微的抽痛好像都因此得到了緩解。

“謝謝,你真好!”

完全沒想到她在做完操後還特意跑去給自己買了熱巧克力,岑檸一時又驚又喜,眼底也随之浮現盈盈水光,被感動得差點要哭出來了。

金悅可卻被這沒頭沒腦的感謝弄得有點懵,“謝我做什麽?”

反應過來後,一臉驚悚,“等等,這不是你自己買的嗎?你不會以為是我給你買的吧?!”

岑檸一愣,來不及卸下的感激笑容瞬間僵住,“......不是你買的?”

“不是啊!”金悅可震聲。

她眼底的愕然不似作僞,讓岑檸倏然沉默下來。

原本輕快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可是我已經喝了啊,萬一是有人對我投毒想要謀害我……”她瞳孔驟縮,顯然是想到了極為可怕的事情,立刻捂住嘴巴,“我該不會......命不久矣!”

金悅可臉色複雜,嫌棄之意溢于言表,“戲太多了吧你,少整這些有的沒的行不行?”

她撇撇嘴,提供了另一條思路,“說不定是喜歡你的人送你的?”

“不會吧?”岑檸壓根沒把這個選項列入可能範圍,“我天天和你厮混在一起,也沒和幾個男生說過話啊。”

金悅可沉吟片刻,意味不明地注視着她的臉龐,“畢竟你平時表現出來的性格還挺好的,長得也好看,初中的時候你也天天和我一起啊,不也有好幾朵桃花麽?”

岑檸長相清麗,一雙看誰都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更是讓秀氣的五官增色不少,加上平時表現出來的性格軟和無害,說話又輕聲細語的,基本不會和別人發脾氣,所以初中的時候,她雖然不愛主動和同學說話,但其實還挺受班上的男生歡迎的。

不過岑檸本人看起來像是并不承認這件事。

“別提了。”她捂住臉,一副不願再回憶的樣子,“那些哪能算什麽桃花啊?”

初中的男生......唉,不提也罷,都有心理陰影了。

而且她穿越前就已經是個即将成年的高中生了,所以面對初中生嘴裏說出的喜歡,無論如何都覺得別扭極了。

“唔,所以說這個确實有可能是暗戀你的人送的啊。”金悅可一手撐着下巴,一邊戳着岑檸綿軟的腮幫子,說回正題。

“但是居然沒留下一點信息嗎?做好事不留名?什麽傻子行為。”

岑檸捏了捏吸管,腦子靈光一閃,踟躇道,“也不一定?”

金悅可微怔:“什麽?”

岑檸沒再回話,而是身子前傾半趴在書桌,視線越過大家桌面上擺放的水杯、汽水和其他品牌的奶茶朝前排某個座位專注地望去。

可惜視角受限,再加上人身的遮擋,她其實看不到目标位置的桌面上具體擺放了什麽東西。

但她并不為此感到氣餒,而是持續關注着,直到男生始終端正地放在桌上的左手開始活動,從岑檸這裏看不到的桌角拿起什麽,然後喝了一口。

眼熟的紙杯出現在岑檸的眼中。

啊,找到了。

她捏着紙杯的手指在一瞬間收緊了力道,低下頭,确認是一模一樣的紙杯。

“也不是做好事不留名嘛......”她幾不可聞地咕哝。

起碼她現在知道了。

怎麽說呢......居然不是特別意外。

金悅可沒聽清她的話,“你剛剛說什麽來着?”

岑檸搖搖頭,敷衍地回道,“沒什麽。”

“哈?”金悅可不悅地眯了眯眼睛,“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

她暗笑岑檸的天真,随即往她剛剛望着的方向看去。

這一看,不得了。

“凎!孟遙清啊!”謝天謝地,幸好她還記得壓一下聲音。

但這還是讓岑檸的心跟着顫了顫。

“噓!”她豎起食指抵在唇瓣,“小聲點啦!”

“我聲音很小的!”金悅可倒抽了一口氣,“話說回來,如果是別的男生給你送熱巧克力,我真會以為他是暗戀你啊!但是孟遙清的話......”

她臉上的表情一下就變得很複雜,有些詞窮,“嗯、就、反正很難評。”

岑檸嘴角一抽,“你說的這句話也很難評啊。”

“別管,那個不重要。”金悅可捏着下巴,銳利的眼神上下審視着岑檸,“但是他總不可能無緣無故給不熟的女同學買喝的吧?”

“還是說,在沒有我的場合裏,你們之間有過什麽交集?!”

“也不一定就是他。”岑檸低頭盯着手裏的熱飲,進行另外合理的猜測,“可能就是碰巧買了同一品牌的飲品?”

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她暗忖,有機會還是找他問個清楚吧。

“那如果真是他買的呢?”金悅可把她的臉強行掰過來直視她,用眼神告訴她休想顧左右而言他,“他又為什麽要給你買?”

“我怎麽知道?”岑檸推開她的手,含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說道,“總不可能是被我吓到了吧?”

那時候被肚子痛折磨得鬼哭狼嚎的,難免不會讓人覺得她精神狀态有什麽問題。

“什麽意思啊?你說清楚好不好啊?”金悅可一心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然她會一整天都在想這件事的!

岑檸語氣沉重,“別管,一些丢人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金悅可不甘心地繼續追問,“有多丢臉?”

岑檸面無表情地答:“像你上次遛狗不成反被遛,最後跌到公園的噴泉池裏一樣丢臉。”

金悅可:“......”

她悻悻地扭頭:“絕交吧,這日子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存稿……要被榨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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