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廿十三

廿十三

元鶴雖然悶悶不樂,但也不可能真的做出什麽舉動。

眼看淩未風幾人進入石窟,她連忙一展翅膀飛過去,生怕落單。

這石窟果然極為雄偉,當中的大坐佛高達三丈有多,它的一個手指頭比成人的身體還長,四壁更刻滿奇奇怪怪的壁畫,風格與中土大不相樣。劉郁芳看着壁上所刻的仙女飛天,衣帶飄舉,好像空際回翔,破壁欲飛,不禁大為贊賞。

淩未風也啧啧稱奇,說道:“我在西北多年,也未曾見過這樣美妙的壁畫!”

劉郁芳若有所觸,接聲問道:“你到西北多少年了?”

淩未風道:“十六年。”

劉郁芳面色倏變,忽然在行囊中取出一卷圖畫,說道:“你且看看這一幅畫。”打開卷軸,只見裏面畫的是一個豐神俊秀的少年男子。

元鶴找了處稍高的位置,正好将畫中人看個真切。不知怎的,下意識就覺得那畫中人便是淩未風。

可淩未風卻淡淡地笑道:“畫得不錯,這畫中的少年,恐怕只有十五六歲吧?”劉郁芳深沉地望着他,道:“你不認識畫中的人嗎?”

淩未風一頭霧水道:“我怎麽會認識他?”

劉郁芳收起畫軸,不說話了。

但這景象看在元鶴怎麽都不對勁,想到淩未風曾對她說過的“叛徒”之事,更覺其中有貓膩。

韓志邦見劉郁芳随身攜帶一幅畫,畫裏還是個男子,心裏不大痛快,他湊上來問:“這畫裏是什麽人?”

劉郁芳籲了一口氣,靠着石壁,神情很是疲倦。韓志邦心中一陣疼痛,走過去想扶她,劉郁芳搖搖頭道:“不用你扶。韓大哥,這事情我早該對你說了。”

她指着畫中的少男說道:“這幅畫是我畫的。畫中的少年是我的好友,在錢塘江大潮之夜,我打了他一個耳光,他跳進錢塘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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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鶴聽到此處倏然伸長脖子。

韓志邦問:“既然是好友,你為什麽又打他耳光?”

劉郁芳啞聲道:“這是我的錯!那時我們的父親都是魯王的部下,死在戰場,我們和魯王的舊部,隐居杭州。有一天,我們的人,有幾個被當時鎮守杭州的納蘭總兵所捕,我的朋友也在內。後來聽說供出魯王的人是他,以致幾乎全軍覆沒。”

“既然他是這樣的人,不要說打他耳光,就是殺了也應該!”韓志邦怒道。

元鶴聽到這裏幾乎全明白了,淩未風何劉郁芳果然認識,但是淩未風死不承認,怕就是因為這個。

她看向淩未風,卻見淩未風低垂着頭看不清表情。

劉郁芳又搖了搖頭,道:“其實錯在我,是我冤枉了他。那晚我們的人越獄成功,他也跑了出來,我那位朋友,從小就是非常堅強的小子。可是他被捕時到底只是十六歲的大孩子,我問是不是他通風報信,他也承認了。”

韓志邦道:“那就更不能原諒!”

劉郁芳道:“你不明白,其實是我們冤枉了他。他被捕後,受了各種毒刑,一句話也沒有說。後來敵人用苦肉計,叫一個人喬裝抗清義士,和他同關在一個牢房,他年紀輕就相信那人是自己人。那人說要越獄,但怕出獄後無處躲藏。他就将我們總部的地址說給那人知道。這件事是我們的人越獄後,擒着獄卒,詳細查問才查出來的。”

元鶴幾乎抑制不住激動,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淩未風絕不是貪生怕死之徒!

她忍不住撲棱着翅膀來到淩未風身邊,蹭了蹭他胳膊。

淩未風一直坐在暗處,這會兒被元鶴一推才擡起頭,低聲說道:“小鶴,去休息罷。”元鶴搖了搖頭,指指石窟外面,也不等淩未風表态,便率先飛了出去。

韓志邦擡頭驚呼道:“淩大俠!你的鳥跑了!”

淩未風朝韓志邦和劉郁芳看了一眼,轉身走出洞窟。

元鶴站在一尊佛像上,這裏視野開闊,能夠看到山下一切。

“我在這裏!”

元鶴朝淩未風揮揮翅膀,給他挪處塊空地。淩未風雙臂一振,輕飄飄落在元鶴旁邊。元鶴看着滾滾的桑幹河水,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那日是騙我的。”

淩未風目光悠遠,半晌才道:“我并沒有騙你,是我洩露的機密。”

元鶴說:“你是被騙的,這不能怪你。。”她想了想,淩未風待在那石窟聽劉郁芳談論那件事,必定不好受,一邊想讓他出來透氣,一邊想開導開導。沒辦法,誰讓她是個體貼人心的三好鶴呢,哼哼。

“我知道你一定對當年的事情難以釋懷,但是你想想,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了,而且劉總舵主也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并沒有責怪的意思,你又何必去鑽牛角尖。”

元鶴說完,擡頭見淩未風并沒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聽進去了。

轉念一想,劉郁芳和淩未風曾經也許有的過去,她一下就變成了炮仗,冷聲道:“不過我想你絕不會因為這件事不敢與劉總舵主相認,說不定是因為她當初給了你一巴掌你一直不高興到現在!”

淩未風聽她一直絮絮叨叨,雖未答話但心中溫暖,這會兒聽她話鋒一轉扯到劉郁芳身上,不由奇怪:“你怎麽了?”

元鶴握拳道:“我能怎麽,怎麽的該是你才對。還騙我說不喜歡劉總舵主,哼,別人都貼身帶着你的畫像呢。你是不是也帶着她的畫像?拿出來給我這個土包子瞧瞧吧!”

淩未風對元鶴說出的這番話很驚異。

元鶴擡頭盯着他眼睛問:“你是不是喜歡劉總舵主?”

淩未風愣了愣,忽然轉頭看着滔滔不盡的河流,沉聲道:“是。”

元鶴不知道怎麽回事,在聽到淩未風承認的時候心“啪”的碎成了渣。無意識的長大了嘴,好希望自己聽錯了。

淩未風并沒有察覺,而是悵然說道:“但那也是以前少時的記憶了。我和她這麽多年未有聯系,她現在或許心有所屬,而我對她則是友情更甚,偶爾想起少時的事情難免感懷……小鶴?你去哪?”

元鶴背過身說:“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天色已晚,你不要亂走。”淩未風上前想拉她回來,元鶴卻嗖的飛到另一邊,依然背着身子。

她看着石壁上的飛天圖,道:“我不想聽你以前的故事,也不想聽你和劉郁芳的故事!”

淩未風愣了愣道:“好,那我不說。”

元鶴吐出一口濁氣,轉過身走回他身邊,悶聲道:“換個話題吧。”

“你想知道什麽?”

元鶴擡眼看了看他,夜色中只能看見他的眼睛。

“你臉上那道傷痕是怎麽來的?”

淩未風沉吟片刻,問:“你可知邱東洛這個人?”

元鶴搖搖頭。

“這個邱東洛說起大有來頭,他是多铎的師叔,和當年被大師兄殺死的紐枯盧是同門。是長白山派“風雷劍”齊真君門下,排行第三,武功十分高強。他本是滿州女真族人,跟随清兵入關,改了個漢人名字,入關後,一面暗中給清廷拉攏江湖好手,一面偵察關內武林情形。”淩未風頓了頓,似乎想起了往事,半晌才繼續道:“我那時帶着尚在襁褓中的蘭珠初到回疆,邱東洛不知道大師兄已死,追蹤至天山,想找大師兄晦氣,卻和我碰面。我那時武功不強,挨了他兩刀,後來還是晦明禪師,顯了一手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才把他逼退。但臉上這刀痕,怎麽也消不去了。”

說完,淩未風忽然笑了一下,道:“很醜。”

元鶴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自己,與那幅畫上的少年比起來是相形見绌,但……

“一點兒也不醜。”頓了頓,又補充說:“你比西施還漂亮。”

淩未風聞言不由微笑:“哪有你這般誇人的。”

元鶴笑嘻嘻說:“你也知道我是在誇人了!”

便在這時,山下一團火光在黑暗中漸漸向劉郁芳韓志邦待得石窟移近。淩未風視力清晰,只見來了四個喇嘛和一個軍官裝束的人。那軍官袖口繡有飛鷹,知道那是吳三桂王府中人的标志。

元鶴豎起耳朵,只聽那軍官對喇叭說快些趕路,正要再仔細聽聽,驀地裏有人陰側側地笑道:“不用趕路了,你們沒有明天了!”

那軍官和喇嘛大吃一驚,,淩未風不由“咦”了一聲。

元鶴忙問:“怎麽了?”

淩未風示意她不要說話,低聲道:“不好,是楚昭南!”

元鶴心下咯噔一提,驚聲問:“他怎麽會到這裏來?怎麽辦?”

淩未風扶着元鶴翅膀,将她拉在一尊佛像背背後藏好,對她叮囑道:“楚昭南來此定不好相與,你不要亂跑,就在這裏等我。”

元鶴被他弄的緊張極了,忙問:“你去做什麽?”

淩未風道:“劉郁芳兩人還在洞窟裏,我得去幫忙。”說完見元鶴神色不對,又道:“你不要多想,就算不是劉郁芳,我一樣會去。”他說完不禁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何要對元鶴解釋這些。

元鶴忍不住笑了笑,松開揪住他衣襟的爪子,一字字道:“我就在這等你,你不來我哪兒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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