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姜珏又道:“我知道這話對于你來說太過失禮,這不是我該說的話,只是我想着,這總是你的終身大事,我該先來問你才對。”
世人講究父母之命,婚姻大事即便是小輩有意,也該先悄悄的同父母說了,兩方長輩先暗示一番我家的孩子對你家的孩子有意,再由長輩去詢問自己家孩子的意思,若是對方也有意那就是皆大歡喜,若是對方無意,也不會傷了體面。
然而黛玉最親的長輩卻是罔顧她意願的人,并且因此傷了黛玉的心,讓黛玉郁悶了這些日子。若請林氏來問……林氏是姜珏的嫡母,又是黛玉的姑姑,這就讓林氏和黛玉都為難了,倒不如姜珏自己來問。
黛玉坐在原處愣了一會兒,她還從未被人這樣當面表示過好感,難免有些難為情,然而黛玉最近的煩心事皆由外祖母的自以為是開始,姜珏這番話,雖不符合世俗的法則,倒意外合了黛玉的心思。
雖然她對姜珏并沒有同等的心思,但至少姜珏沒有像她的外祖母那樣,因為自己的心思直接就讓人上門去提親,完全不顧她的意願和處境。
姜珏見黛玉垂首不語,知道這事對她來說沖擊有些過大了。
他便提起正事來,将他與孟楊商議過的結果告訴黛玉,其中就包括請林氏去提親這個辦法。
“你手裏想必也有賬本。”姜珏道,“只是你念及同你外祖母的情分,總是不願意戳穿此事的。”
黛玉苦笑道:“倒也不只這一個原因,我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身家性命都在賈家,若是将此事鬧開,即便外祖母不生氣,旁的人也會怪我傷了賈家的體面,屆時鬧起來,外祖母恐怕也護不住我。”
姜珏不意黛玉竟也有和賈家撕破臉的意思,不過她的顧慮的确很有道理,不光黛玉,姜家如今也無法對抗賈家。姜珏雖和孟楊是好友,可孟家也不會為了姜珏貿然對付賈家。
“至于……至于提親的事,就……”到底是閨閣女兒,提起這些事黛玉有些害羞,但還是道,“就算了。”
說完這話,黛玉有些不忍心,沒敢去看姜珏的神色。
黛玉雖然不知何為情動,但想想歷來詩詞中詠誦愛情的句子,黛玉能想象到姜珏的傷心。
黛玉本是敏感細膩的性情,感同身受之下,心裏漸漸升起了點點愧疚。
不過姜珏如此冒大不韪的來問她這話,就是為了聽到她的真心話,出于對姜珏的尊重,更是出于對黛玉自己本心的尊重,黛玉只能依從自己的心意,拒絕姜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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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黛玉聽到姜珏開口了,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只是帶上了掩蓋不住的低沉,“我再來想別的法子。”
“我……”黛玉張了張口。
“一碼事歸一碼事。”姜珏道,“我既允諾過表妹,自當守諾。”
黛玉本就對拒絕姜珏之事覺得有些對不起他,聽了這話更帶上了感動:“多謝表哥。”
姜珏頓了頓,道:“表妹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來日……”說到這裏他又停住了,半晌才起身告辭,“我還要去給祖母請安。日後再有別的消息,我再來同表妹說。”
黛玉起身送他。
姜珏伸手制止了:“不必送。”
黛玉只好目送他離開。
紫鵑見姜珏走了,忙不疊上前來,想問又不敢問,最後只憋出一句:“我給姑娘倒杯茶來。”
黛玉搖頭:“不了。然姐兒還在姑姑那裏?”
雪雁道:“要用晚飯了,然姑娘怕是舍不得回來了。”
黛玉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也去林氏院裏用晚飯了。
……
且說姜珏出了小院并沒有往後頭去,而是漫無目的的走着,等他停下腳步時才發現自己又走到了那處偏僻的池塘邊。
姜珏低落的苦笑一聲。
才這幾日,他好像已經習慣往這裏走了。
他總是期待在這裏能看到那道籠罩在月色下的窈窕身影。
黛玉的拒絕其實也算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能感覺到黛玉與他相交時是一片坦誠,是沒有絲毫男女之情的,只是他總抱着一絲僥幸的心理,想着萬一這是她女兒家的嬌羞呢?萬一,她其實也有那麽一點點喜歡自己呢?
然後黛玉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的幻想。
姜珏卻無法因此怨怼黛玉一分,喜歡黛玉是他願意的,與黛玉無關。
黛玉拒絕他,是出自黛玉對自己心意的坦誠,黛玉不喜歡他,理所應當。
姜珏喜歡黛玉便是喜歡她的全部,當然也包括她永遠坦誠的性格,她不是會曲意逢迎的人,即便如今她有事托付姜珏,可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即使姜珏為此撒手不管,她也仍然會是這個拒絕的答案。
這一點是很令人感佩的。
即使姜珏被黛玉拒絕了,也仍然為此敬重她。
姜珏揉了揉臉,心想,黛玉如今不願意與賈寶玉的婚事,且也并沒有意中人,他便不是全然沒有機會,即便日後黛玉有了心上人……
姜珏深吸一口氣,總之,是要以黛玉的意願為先的。
姜珏回到自己的院子時,白薇拿了封信過來,道:“前頭有人遞過來的,說是昌平侯派人送來的,他今日忙,改日再來找大爺喝酒。”
姜珏接過信來,擺手讓她下去。
白薇只好退下,她是姜珏去西洋以後姜家新買來的丫鬟,先前在老太太院裏伺候,因老太太覺得她手腳麻利又心細會伺候人才給了姜珏,誰知她來了這裏後卻毫無用武之地,姜珏不愛讓人貼身伺候,他又忙的整日不着家,白薇除了收拾屋子竟沒旁的事可做。
屋裏姜珏看完信,不由得笑了。
孟楊沒空過來也要寫信告訴姜珏的必然是極重要的事,不過姜珏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及時的一個消息。
這可真是幫了大忙了。
……
賈府裏陰雲密布,今日乃是椒房眷屬進宮給後宮娘娘們請安的日子,賈母這兩日雖氣不順,但還是早早的起來,往宮裏頭遞了牌子。若是她不去,便只有王夫人一人去,在這個形勢敏感的時刻,賈母怕她在賈元春面前搬弄口舌,好促成金玉良緣,所以才強撐着定要進宮。
進宮見了元春後才知道她昨日竟因寶玉被陛下訓斥了。
王夫人滿面愁容道:“娘娘說,倒也不是承恩公夫人告的狀,承恩公夫人進宮向皇後娘娘請安,兩個人說閑話時随口将此事說了出來,原本都不在意的,誰知道陛下為不打擾皇後娘娘母女團聚,不讓人通報,想悄悄的過來看一眼娘娘,恰巧就聽到了這話,陛下登時大怒,還是皇後娘娘勸了許久,陛下這才沒有治罪娘娘和寶玉,只是讓娘娘申斥寶玉。”
妃嫔們的娘家人不能随時進宮,皇後娘娘的娘家人卻是不在此列的。
賈政聽罷,拍桌怒道:“這個逆子!寶玉呢!還不快叫他來領罪!”
賈母比他吼的還大聲:“叫什麽叫!如今是發脾氣的時候嗎!這事如今既然鬧到了陛下跟前,便是要想法子解決問題,你這麽大呼小叫的有什麽用?!”
賈政自然不敢沖着母親發火,道:“母親說的是,只是依我看來事到如今只有把寶玉綁了送到承恩公府……”
不等他把話說完,賈母就把茶杯砸到了地上:“你這個做老子的,就只知道拿兒子出去頂禍嗎?”
賈政有話不敢實說,這事本就是寶玉惹的禍,哪裏是讓他頂禍?
賈母砸了杯子總算冷靜了點,她也知道這事的确是寶玉有錯在先,但不管怎麽樣,也不能讓寶玉出去擔這個責任。
“皇後娘娘都作出一副大度的樣子來,要息事寧人了,咱們還能怎麽辦?咱們還能把這事鬧大?那豈不是讓滿京城的人都覺得皇後娘娘小心眼了?這才是弄巧成拙!”賈母恨恨道,“這一家子好算計,就是要我們打落牙齒和血吞,有苦說不出!”
“那……那咱們就什麽都不做?”賈政道。
“怎麽能什麽都不做?”王夫人不願意了,她可知道她的榮華全系在女兒身上,“陛下且還生着娘娘的氣呢,咱們總得做些什麽,讓陛下知道咱們……咱們知錯了,娘娘才好在陛下跟前……”
賈政不敢和他娘嗆聲,但瞪起自己媳婦來,他還是很敢的,王夫人的話消失在賈政讓她閉嘴的眼神裏。
賈母沒功夫管他們兩口子的眉眼官司,忍着怒氣道:“當然不能什麽都不做!承恩公府那邊雖然不能聲勢浩蕩的去,但該有的姿态還是要擺出來,你明日下了衙門找機會和承恩公說幾句話,我……我還是給承恩公夫人遞拜帖過去。”
這事都鬧到陛下跟前去了,承恩公夫人總不能還将她的拜帖視作無物吧?
王夫人忙道:“我陪老太太去。”
賈母看了她一眼,道:“鳳丫頭陪我去。”
王夫人不甘心,元春可是她的女兒,正欲再争取,就聽賈母又道:“鳳丫頭說話辦事,向來利落。”
王夫人一哽,就王熙鳳那張嘴,她的确是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