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翌日用過早飯，黛玉和林然正要往賈母院裏去，外頭就有婆子來回，說是姜家來人給然姑娘送了東西來。
林然納罕，從前她到賈家來陪黛玉時，從沒見姑姑給她送什麽東西啊。
等人一進來，确實是林氏跟前的大丫鬟，只是那送的東西卻顯然不是出自林氏之手。
紫鵑只瞄了一眼就知道這必定是那位姜家大爺尋來的，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姑娘這裏有許多，都是姜家大爺陸陸續續借着給然姐兒的名義“順便”送給姑娘的。
至于誰才是那個“順便”，紫鵑心知肚明，黛玉更清楚不過，唯有一個林然，真覺得大哥哥真是越來越疼她了！
林然很好的說服了自己，從前沒有東西送來，那是因為大哥哥沒有回家呀！
黛玉看着那分好的兩份，先是笑姜珏煞費苦心，又嘆這番情意。
能得一人如此全心全意，是件幸事，只是姜珏的心意越重，黛玉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只因她知曉，此時的她并不能全然回饋姜珏的全心全意，她對姜珏……雖有好感，卻全然及不上姜珏對她。
對于姜珏來說，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黛玉心緒紛亂，直到了賈母屋裏坐下，仍心不在焉的和林然說着話。
薛寶釵見她來了，笑道：“林妹妹怎麽了？瞧着似乎有心事？”
黛玉回以一笑，道：“還不是然姐兒太吵了，我昨日都沒睡好。”
薛寶釵戲谑道：“要這樣說，該讓雲妹妹和然妹妹一塊兒睡才是，她倆各自吵各自的去，咱們兩個人還能落一個清靜。”
黛玉觑着林然，道：“寶姐姐說的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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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然扒拉着黛玉的肩膀，假哭道：“我已知錯了，往後再也不吵了，姐姐原諒我一次罷，千萬別不要我！”
黛玉被她逗得笑彎了腰：“你又作怪！”
史湘雲過來拉薛寶釵：“寶姐姐，你快來看！”
薛寶釵又把黛玉和林然拉上了。
一時王熙鳳過來，衆人各自落座，賈母讓賈寶玉、薛寶釵、史湘雲陪她坐着，本還叫了黛玉過來，黛玉以要照顧林然為由婉拒了，賈母笑着誇她懂事，黛玉帶着林然在下首和三春姐妹坐了一席。
有王熙鳳在的場合是不會冷落的，賈母不一會兒就被她逗得大笑。
賈母年紀大了，螃蟹性冷，她不能多吃，不過吃兩個嘗嘗鮮，王熙鳳立即又讓人端了別的上來，請賈母挑選。
黛玉也不能多吃，林然不會拆螃蟹，黛玉就給她拆了蟹肉放到碗裏，還道：“你也不能貪嘴，只能再吃這一個了。”
林然嘴裏嚼着蟹肉使勁點頭，她瞧見黛玉洗了手，倒了杯酒喝下，忙囫囵咽下去，道：“姐姐，我也想嘗嘗酒。”
黛玉忙把酒杯移的遠遠的，道：“你才幾歲，喝什麽酒，不許喝！”轉頭想吩咐紫鵑去給林然倒杯蜜水來，卻見她不在跟前，黛玉皺了皺眉，招手叫了賈母屋裏的丫鬟過來。
林然還不放棄，求道：“姐姐，我就想嘗嘗味道，嘗一口就好嘛！”
黛玉最禁不得林然的求，頭疼道：“你就是仗着姑姑不在這裏……”
幸好，賈探春過來将林然這個想頭岔開了，她來問黛玉和林然要不要同他們一起到園裏作詩。
原來是史湘雲想到往年他們也曾吃螃蟹賞菊作詩，想要故景重現。
黛玉當然答應，盯着林然洗了手，衆人拜別賈母往大觀園裏去。
衆人一行走着一行商議着這次該以何為題，上次是菊花，這次還是菊花嗎？不是菊花，又是旁的什麽呢？
黛玉和林然墜在後頭，賈寶玉瞧見了，刻意放緩了腳步，裝作不經意的湊到黛玉跟前。
“林妹妹……”
賈寶玉也知木已成舟，他如今是不能再想黛玉了，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他的心卻做不到啊！
賈寶玉眼巴巴的瞧着黛玉：“你可好？”
林然極歡快的答道：“當然好啦！姐姐吃好喝好睡好，沒有哪裏不好的！當然，有我陪着，就更好啦！”
賈寶玉見黛玉臉色紅潤，眼底有光，便知林然說的不錯，不由悵然道：“妹妹好，我便放心了。”
林然暗暗撇嘴，你這可不像是放心的樣子，倒像是不滿看到我姐姐好。
林然當然不知道賈寶玉正在悼念自己逝去的愛情，她不但不知道，還無意中往賈寶玉心上又插了一把刀。
“寶二爺，你怎麽不去陪寶姑娘啊？”林然天真的問道，“我雖是客人，但有姐姐陪着就好，寶二爺還是去陪未婚妻罷！”
賈寶玉看向黛玉，只見她溫柔的笑着：“是呀，寶玉，然姐兒這裏有我，你放心去陪寶姐姐就是了。”
賈寶玉心裏血流如注，失魂落魄的獨自到一旁去了，還是賈探春見他沒跟上來，過來拉了他過去，否則又不知走到哪裏去了。
黛玉輕輕呼出一口氣，心想，孔夫子說的對，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憑什麽只能賈寶玉在她跟前叽叽歪歪，引得那些丫鬟婆子們瞧着她嘀嘀咕咕的，就不許她還擊回去嗎？
林然捂着嘴笑道：“他明明知道這些年姐姐不搭理他，他還上趕着湊上來……姐姐，他是真的傻，還是……”
黛玉捂住她的嘴：“在外頭呢！”
林然點頭，等黛玉松開手，小聲道：“謹言慎行。”
這邊作詩去，姜珏那頭很巧的也在作詩。
他在替孟楊寫催妝詩。
作詩在科舉裏并不重要，但姜珏當年因要參與詩會，曾特地學過作詩，比孟楊這個當初學的時候聽了，但出了門就忘了的水平要好上一些。
“多寫幾首！”孟楊催促道，“我媳婦那幾個哥哥，怎麽也得一人一首。”
姜珏道：“他們若是不要你作詩呢？”
“不會吧？”孟楊摩挲着下巴，“他家裏乃是世代書香仕宦之家，不作詩，還能作什麽？總不能打架吧，那他們可打不過我！”
“是啊！”姜珏涼涼道，“迎親時把大舅子打的爬不起來，你一定能好好把你媳婦娶回家的。”
孟楊：“……”
“不是，你這說的也太吓人了！”孟楊搓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我媳婦怎麽偏這麽些哥哥！還是你好，林姑娘就一個兄弟，還和你親近，将來你去迎親，林懷肯定不會攔你。”
姜珏啧了一聲，又一次問道：“我到底為什麽還沒和你絕交？”
“哈哈哈！”孟楊拍着他的肩膀，“放心，我保證你肯定能把林姑娘娶回家！”
姜珏冷笑：“你還是先想想怎麽活過迎親那日罷！”
孟楊已然想到話回他了：“屆時難道你不去？我被為難，你就不會被為難了麽？”
姜珏：“……”
“我現在和你絕交還來得及嗎？”
孟楊哈哈大笑。
顯然是來不及了。
鴛鴦道：“紫鵑到底是老太太屋裏出去的，知道林姑娘和誰最近，我一問，她便如實說了，在姜家時，姜……姜家少爺的确總往林姑娘那裏送東西，也是借着給然姑娘的名頭。不只這個，有事沒事的他還總借故同林姑娘說話，雖說次次然姑娘都在場，但，紫鵑也覺得不大好，林姑娘畢竟大了，姜家少爺畢竟是外男，兩個人還是要避諱着才好。”
“只是她一個下人，不知道該怎麽勸姑娘，只能暗自着急，又怕誤了姑娘的名聲，正好我去了，她想着日後不該讓林姑娘再去那家裏才好，求老太太給個主意，也好保全林姑娘。”
賈母聽完鴛鴦的話，思量了半晌，喃喃道：“姜珏……”
鴛鴦道：“從前姜家從沒有給然姑娘送過什麽東西，偏偏這次……今年姜家別的沒多，只這位大爺從外頭回來了。”
賈母道：“我倒不知道，姜家人膽子這麽大，連我的玉兒也剛想。”
鴛鴦道：“癡心妄想罷了，不過是小小一商戶，仗着攀上了承恩公府，便敢肖想林姑娘了，哪裏來的膽子！”
賈母不說話了。
承恩公府是皇後的娘家，姜珏既已入了他家麾下，日後保不齊就和賈家做了政敵，如今為着黛玉兩家也不過是些面子情，到那時候興許就是你死我活了。黛玉真嫁到姜家去，豈不是讓她兩相為難？
況且，那是承恩公府，賈家根本對抗不得，若是讓他們知道了賈家擅動黛玉的家産這事，他們能不借題發揮嗎？
那筆銀子又是蓋娘娘省親的別院的，到時候從娘娘到他們家，誰也在皇帝那裏落不了好，賈家在外面的名聲也會不保。
賈母想着，驚出一身冷汗。
鴛鴦壯着膽子道：“我說句冒犯的話，老太太別生氣。林姑娘如今也不小了，不如趁早定下一門婚事，好絕了姜家的心思。”
賈母心頭一動，按捺住了這個肯定鴛鴦想法的念頭，問道：“林姑娘呢？林姑娘可有……異狀？”
鴛鴦小心的措辭道：“紫鵑說，林姑娘并沒有拒絕過姜家少爺的東西，每每和姜家少爺說話也都是……都是帶着笑的，倒像是……倒不像是厭惡他的樣子。”
賈母閉了閉眼，道：“讓我再想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