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除鬼(一)
法師們除鬼多在夜裏,因為白天鬼們藏起來不出現,無形無影的東西,說沒有就是沒有,法師們也只能等氣之所行光之所遇。暖暖的功力并不敢稱法師,但是暖暖除鬼卻可以在白天。
白天除鬼,借天地之陽氣,相比晚上要容易的多。
暖暖穿了一身利落的衣服,也漂亮很多的衣服,下了地基。陳應文沒有在,暖暖不讓他來。陰慘慘的風吹起來了,陽光時不時被遮擋,一片一片的烏雲凝結在頭頂。
暖暖看看天,雲低,風急。她仗着桃木劍緩緩的邁着步子,一雙穿着桃紅色熒光耐克運動鞋的小腳,穿梭在瓦罐四周,化出千絲萬縷的線,連起包羅萬象的網。忽然,地上的網動了起來,似乎地下有什麽要破網而出。
網一掙,又一掙。暖暖用桃木劍點那網起處,網便又落下。忽然一聲哀嚎,一處網破了,進而千萬處統統破損,群鬼齊出。
那個曾經引誘過暖暖的女鬼凄厲道,你不謝我,倒來捉我,世間無情無義何止男子?暖暖說,我不是來捉你們的,我是來度你們的。女鬼嚎笑道,你度我們?彼時你受我所惑,如今你受你師父蠱惑,不都是為了一個情字。你和我有什麽區別,你又憑什麽度我?
澄天萬裏,太陽星正朝着當空移動。暖暖定了定心神,并不多想,念動咒語。咒語動時,蛇蟲鼠蟻都吓得四竄,一窩一窩的螞蟻逃出了地面。
群鬼皆寒氣凝結,正午十分并不現形的,無奈暖暖天生鬼目,即使他們不現形,暖暖也可以看見他們。如今生死攸關,豈能不用盡全力。冰花四散,無端端天空飛起了白雪,雪花飄飄灑灑,煞是好看。
暖暖的咒語越來越緊,天空的雪花越來越密。暖暖的頭發上,身上已經厚厚的蓋了一層,連睫毛都給凍住了。暖暖覺得身上有些冷,心裏有些涼,打了一個大噴嚏,身子一震,又打起了精神。不管它天荒還是地老,不管它因果還是輪回,也不管它人間正道,今天她必須打敗這些鬼,必須。
雪花稀疏起來,一道陽光竄出了雲層。暖暖心上一喜。
暖暖還是太沒有經驗了,咒語經心,唯心要至誠至堅的,而喜怒哀樂皆非正道。她這一喜,群鬼就看見了生門。生門一線而起,鬼們相互通靈,朝天柱坎一的位置沖了過去。這陣法,就是文彙老太剛剛才傳了暖暖的,第一次用就算是用的好的了,而這忽然的狀況,卻沒有人教暖暖怎樣應對。
暖暖被這一沖帶起的鬼氣所逼,一頭倒在地上,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只覺得心口疼痛。
那群鬼此時已經掙脫法咒。如果是夜晚裏,這些鬼們也并不一心,可能多數逃走而已。如今卻是白天。白天除鬼有它的好處也自有它的惡處。這些鬼們在光天化日之下并沒有可以逃去的地方,反而一心團結起來,只有殺死這個除鬼人,他們才有出路。
鬼們翻過身來,面露猙獰,一個個顯出最恐怖的面容,有血肉模糊的有巨嘴獠牙的有長舌圓目的,還有那一身血淋淋的,竟是被剝了皮的人。他們一起朝暖暖撲來。
暖暖掙紮不起,只能舉起桃木劍指着群鬼念動咒語。必死一念而起,咒語的力量頗為強大,群鬼雖然得勢卻不能馬上把暖暖置于死地。
此時天陰了下來,暖暖生死一線全力迎敵并沒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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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天公不作美,正午的陽光淡了下去,老天爺自己也要陰天下個雨雪什麽的了。陳應文并不同意暖暖今天去除鬼,天氣預報說今天天氣是陰的。但是今天陽光很好,似乎天氣預報并不準确了。暖暖說,一切都是天意,就去了。陳應文在家裏呆着,他覺得這事也無所謂,叫她瞎搞一場罷了。
此時陳應文呆在家裏,忽然心慌意亂,坐立不安。他的心口剛才狠狠的疼痛了一下,然後他不假思索的推開門沖進了車庫,他以開賽車的速度趕往大廈地基。
暖暖身體已經開始冰冷了,但是她的心卻從來沒有的熱。她的桃木劍仿佛燃着了火。暖暖的心中在想,師父說要除掉這些鬼,需要先定住他們,然後念第四卷第三咒,如今怎麽才能定住他們呢,自己的力量肯定不夠,是借助他的時候了,可是,他怎麽還不出現?
天空沉沉,似雨雪降至。馬道遠卻并不在意,他這一生的志向今天終于有了一個起步,他的心裏充滿了堅定的志氣。在暖暖和群鬼酣戰之時,他貼着自己獨門的隐身符朝冰瓦罐蹭過去,鬼們真的沒有注意他。馬道遠千符萬咒,只欠實踐。鎮妖香已解,群鬼已出,解除冰瓦罐的結界十分容易,馬道遠施了些許法力取走了冰瓦罐,然後毫不留情的朝着石頭一把摔欄。
那啪的一聲聲音不大,群鬼們聽來卻宛如炸雷。沒有了冰瓦罐就沒有了家,沒有了寄身處,群鬼猙獰。暖暖得了機會,掙紮起來,紮好步伐,念動定神咒語。群鬼有的返身朝暖暖撲過來,有的朝着摔碎冰瓦罐的馬道遠而去。
暖暖被鬼們圍着,鬼們借助越來越陰暗的天色,猖狂不已。撕扯着,冰凍着,暖暖的身子卻屹然不動,暖暖此刻幾乎意識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了,只剩下一顆念動咒語的心了。
馬道遠面對這麽多的鬼不免有些慌張,畢竟這是第一次出手。馬道遠真是天生做法師的料,慌張很快化作興奮,興奮瞬間又化為堅定,他抛出無量法繩。臨來之前,這根繩子被馬道遠特制了一下,他用施了法術的繩子把法繩延長了一下,這樣可以抓更多的鬼,不過法力也稍遜了一些。此時法繩在天空晃來晃去,将群鬼框住不能越界,卻也抓不到群鬼。馬道遠又将照妖鏡舉起,朝着鬼們亂照。
鬼們被鉗制,暖暖的定神咒開始起效。鬼們借助天時拼死反擊,然而塵世兩位除鬼人心若明鏡,志比金堅,拼卻肉身生死不顧,這種執着心念使得咒語法力無限法器英勇無比,而群鬼求生之念也是堅強,加上天時有利,殊死反抗,鏖戰愈酣。
陳應文在這個時候到了。陳應文不是傻子,他站在地基之上沒有敢下去。他什麽也看不見,他看不見那群鬼的猙獰,看不見法咒與鬼氣的殊死較量,看不見那生死的戰場。他又什麽都看見了,光華中,他的暖暖如一朵盛開又即将凋謝的芙蓉花,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姿勢優美宛若舞蹈,一邊那個是綁架他的馬道遠,他上蹿下跳,一會仍扔繩子,一會晃晃鏡子,滑稽不堪,陰雲在低空盤桓,冷風席卷大地。因為停工驅鬼,工人們早就不在這裏了,又因為等待複工,工棚不拆,可以看見工人洗過的衣服在大風中來回晃動,被凍成死死的冰駝,仿佛挂在架子上的死人。
陳應文感到了冷,刺骨的冷,不敢貿然下去,不知如何是好,他四下張望,忽然發現不地基的上面還有一個人,正是姚依依。陳應文跑過去,迎着風大聲的喘着氣問道,“你怎麽不下去幫忙?”
姚依依冰冷的眸子涼飕飕不亞于那風,她白了一眼陳應文也不回答。陳應文眼看着暖暖身上的冰花越來越多,冰霜凝結,幾乎要成了冰人兒了,馬道遠也越竄跳越慢,身上也有許多的冰霜,而腿上更起了厚厚的冰柱,挪動越來越慢。
陳應文忽然來了主意,他一頭沖向工棚,到處翻找引火的東西,找出幾件舊衣服又找到打火機點着,将一切能燒的東西引上去,陳應文将引着的東西搬出來,一件件扔進地基,什麽木桌子木椅子,舊衣服廢報紙,還有生爐子燒水的煤球。陳應文還真不是縱火犯的料,扔下去有還着着火的,大多數已經滅了,于是他自己滾下地基,拿着打火機到處引火。
滅火不易,放火還是稍微容易一些的,況且風這麽的大。陳應文扔下去了不少東西,地基下一會就被陳應文放起了好幾處火。那火在陰冷的地基下面似乎根本就不熱,陳應文在火邊都不覺得烤臉,暖暖近在咫尺,火勢隐隐約約,陳應文覺得自己快要哭了。如果知道現在的情景,他怎麽會讓她來呢,再去請別人來除鬼好了,天下也不是只有她一個法師。
身子已經僵硬了,但是心中卻有一團火。暖暖看見陳應文下來的時候,神思飄搖起來,那一瞬鬼力大增,将要被完全定住的鬼們得機又蠢蠢欲動,然而這也只在火光傳輸的一瞬。陳應文點起堆堆篝火,巨大的熱量湧進暖暖的心中,那不是火,是一片真心情義。
情之為情,情義無價。炙熱的火焰燃着暖暖的心,将她身上的冰雪融化,為着他她更加堅定起來,蒼天可滅,雪山可化,一念執着,萬鬼皆除。
第四卷第三咒。此時如果閉目沉心念咒,群鬼必除,然後陳應文在那裏,暖暖怕有鬼挾持他并不敢閉目,心也自然不沉,咒語之力減弱了很多。
然而此咒本身确實厲害,即便如此,群鬼也已經不能轄制,開始漸漸升起煙霧來。馬道遠終于不用再蹦蹦跳跳了,他喘息着,打着寒戰,渾身戰栗,卻依然嚴陣以待的守護在一旁。
眼看鬼們的滅世降至,忽然,那初次魅惑暖暖的女鬼嚎笑起來,大聲道,你以為他是愛你嗎,他只不過是受了我的鎖愛冰晶的誘惑,只不過是一個惡心的将頭,永不會蘇醒,更本就不是什麽愛情!
忽然間天塌地陷。暖暖的心頭被什麽狠狠一擊,想要堅持卻再也堅持不住,頹然倒在地上,瞬間大雪漫天。
昨夜,暖屋清燈,他們相擁在大被中。他吻她,愛她,旖旎萬種。他們誓言旦旦,說永不分開,她忘記了,女鬼給她的鎖愛冰晶只要一吻就永駐彼心,她忘記除去那鑲嵌在自己胸中的鎖愛冰晶。她永遠都不會分清楚,他對她的是愛還是降了。
如果是鬼的咒語讓他死心塌地的愛自己,那又有什麽意思?天塌地陷,暖暖倒在地上,一口鮮血噴出,漫天的大雪漸漸變了顏色,被染上了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