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酒色彌漫在熾熱的燈光裏。
席與沁在這邊做她的社交女王,那邊坐在不起眼角落裏的蔣如夢越發坐立不安,覺得席與沁今天和往常的她不一樣,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那件事……?
那件事,是六年前有人将席與沁和韓易兩人間的聊天當成笑話傳了出去。
就在昨天下午,韓易的助理在滬市找上她,說她出現在六年前宴會的名單上,又是那天最早到場的幾人之一,問她對這件事有沒有了解。
不巧她就是目擊者,被王助理這麽一問,馬上就慌了神,最後不得不硬着頭皮實話實說,她親眼看見方琳琳站在附近,這位方家千金鬼鬼祟祟假裝靠在柱子邊上,偷聽韓易和席與沁的對話。
沒過多久名媛們聚餐,方琳琳當着一桌名媛的面說了這件事,言語之間卻欺騙大家說她也是聽別人說的,從那之後這件事就傳開了。
依方琳琳的性格,蔣如夢篤定她是故意傳出去的。
她不是方琳琳多麽要好的姐妹,相反在方琳琳拿財富打造的光環下黯然失色,自然不可能為了方琳琳去得罪韓易,更別說背後還有個席家。
兩家人要是較真起來,下定決心要查清這件事,總會得到結果的。
不如由她賣給他們這個人情。
“如夢,”席與沁突然喊了她的名字,“你昨天也在滬市?”
蔣如夢忐忑點頭,勉強笑了笑:“我坐昨晚的飛機來A城的。”
席與沁噢了一聲:“我還想着你是不是和我坐了同一班飛機,原來不是。”
“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蔣如夢問。
席與沁說:“今早。”
蔣如夢一愣:“那你應該和韓少是同一航班吧,他也是今早從滬市飛回來。”
“是啊,”席與沁後知後覺問,“你怎麽知道。”
蔣如夢意識到自己不小心露餡了,低聲道:“他昨天找我問了一些事,提到的。”
“什麽事?”席與沁問。
蔣如夢本想随便說些什麽轉移這個話題,可她一擡頭就看見韓易往這邊看了過來,張了張口,說出來的話便成了“關于那些流言蜚語的事”。
席與沁壓根沒想到韓易會為她做這種事。
她愣得很明顯,好像不知道應該接什麽話,怔怔擡起了漂亮的眼睛,想問他們具體聊了什麽,又感覺事情牽扯韓易,她沒法這麽理所當然的開口問。
韓易面容清俊,眉眼一片明朗,和旁邊那些沉迷于花天酒地的纨绔都不一樣。
他舉起酒杯的樣子稱得上是優雅至極,複古寶藍色袖扣折射出深沉寧靜的光澤,袖口随着動作往上移,手臂的肌肉線條便隐隐透了出來。
“流言蜚語?”席與沁不說話,姜吟放下手機上陣殺敵,“說來聽聽啊!”
姜吟笑眯眯的,從人群裏一眼就看見方琳琳露出了驚慌失措的樣子,心裏多少有數了。
方琳琳是個非常容易沖動的人。
聽她們這樣一唱一和,她馬上就以為席與沁在效仿她以牙還牙,學她剛才故意提起旅游話題,翻日落照片翻出緋聞照。
她們一定是想一步一步引起名媛們讨論這個話題,打着好算盤,借此揭穿她做過的事。
方琳琳被自己的腦補氣到,臉上的表情将所有怨氣都流露了出來,手上死死捏着酒杯,忽然站了起來:“假惺惺在這裏問什麽呢,你們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就是你們知道的那樣,是我看見你和韓易說話,是我把這個笑話傳出去的,你要怪就怪韓易怎麽對你就沒點風度說了這麽好笑的一句話吧!”
她說得太激動,面朝席與沁,站起來的的時候手肘不小心撞到旁邊的人,話音未落就聽見咣當一聲,精致的玻璃杯摔在了地上。
席與沁感覺身上一痛,像被蚊子叮了,匆忙後退一步,砰的撞到了背後的人。
男人用手掌輕輕按住了她的肩膀,防止她繼續後退摔倒,席與沁看見袖扣的寶藍鑽,能不知道按住她的是誰嗎。
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氣,低頭一看,雪白的小腿竟然被飛濺的玻璃劃傷了,劃出一道細長的血痕。
場面一時滞住了。
衆人沒想到事情迅速發展成了現在的情況,有些人還在狀況外,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看見席與沁腿上滲出血珠,動手的人赫然就是方琳琳。
方琳琳自己也不知道酒杯怎麽就摔了,明明只是心裏一沖動站起來,在混亂當中撞到了手肘,場面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所有人都用怪異的眼神盯着她,弄得好像她對席與沁動手了一樣。
“方琳琳,”汪絡的臉上明顯不再熱情,“不要太意氣用事,發生了什麽事,坐下來好好說。”
席與沁回過神,努力忍住腿上綿密的痛感,高傲得像孔雀,不露痕跡避開韓易扶在她肩上的手掌:“對呀,什麽事不能坐下來好好說呢。”
這位珠寶世家大小姐的性格就是這麽惹人讨厭。
明明受傷流血,卻偏要強撐高傲,輸什麽都不能輸了面子。
方琳琳有點難堪,剛才動靜那麽大,他們怎麽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無非是要她當衆認錯而已。
她抿緊了嘴唇,瞪了席與沁一眼:“……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方琳琳顧不上大家唏噓的表情,羞怒地抓起包包就想走。
可就在這時,一直一言不發的韓易突然朝她發難,淡淡質問:“方小姐不道歉嗎?”
方琳琳回頭,長裙絆到了桌角,一個踉跄,險些摔個四腳朝天。
她心裏憋屈極了:“我只是實話實說,和席與沁做的事比起來算得了什麽,她和何尚北都傳出了緋聞,韓少就半點都不在意嗎?”
韓易慢條斯理道:“那天我在場。”
這句話剎那間擊潰了方琳琳今晚最後的心理防線,她感覺“有備而來”的自己就是個跳梁小醜,酸意嘩的湧了上來。
她看着席與沁那張臉,什麽道歉的話都根本說不出口,不想承認自己有錯,轉身就逃也似的走了。
總之堅決不道歉。
酒吧人聲鼎沸,音樂充斥在他們耳邊。
汪絡大聲說:“我去問問這裏有沒有創口貼。”
“不用了。”席與沁想說她直接回家,就聽見韓易接了一句,“我送她去醫院處理一下。”
汪絡立刻答應道:“哦哦好,那趕緊去吧。”
從酒吧走到外面的街道,空氣忽的冷了起來,COCO BAR大招牌閃爍着耀眼的光芒,一扇門隔絕了酒吧裏的音樂,讓裏面的人影都變得影影綽綽。
韓易打了輛車,送席與沁進醫院消毒處理,好在傷口不深,簡單消毒包紮就可以了。
席與沁出來的時候,韓易正靠坐醫院的長椅上,閉目養神。
他的臉龐輪廓很深邃,經過燈光的照射便出現了一側陰影,白牆和陰影勾勒出他下巴的形狀,像用鉛筆加深描繪,淹沒進折疊的領口。
席與沁剛走近一步,他就睜開了雙眼,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起身就說:“我叫王瑞來了,開車送你回去。”
席與沁愣着哦了一聲,慢慢跟在他身後。
就在快走到停車場的時候,她開口說:“今天這事肯定會傳到我爸媽耳朵裏。”
韓易嗯了一聲。
席與沁又說:“所以今晚和他們提我們之間說拜拜的事,不太合适。”
韓易還是沒說話,好像根本不在意她說什麽拜拜不拜拜。
席與沁加快腳步,出現在他面前:“為了穩妥起見,我們可以拉長戰線,假裝有點苗頭,這樣你我都不會催着找對象,到時候再來個陷進失戀的情傷裏,不就皆大歡喜。”
“你不去做個編劇真的很可惜。”韓易在一輛車旁停住腳步。
席與沁不知不覺往前多走了幾步,嗯啊一聲想要回答他,走着走着,才發現那輛車的駕駛座上是他助理。
這男人真是……到地方了都不叫住她。
“我會考慮的,”席與沁在韓易打開車門後,主動坐了進去,“但我現在首要考慮的是做個珠寶設計師。”
韓易說:“你還會珠寶設計?”
席與沁聽出了他敷衍語氣裏的質疑,扭頭看他,态度很較真:“我專業的。”
韓易不置可否,明顯不是很相信她的專業程度,轉而向她确定今晚的住址:“瑞城壹號院?”
席與沁不想跟韓易聊天,尤其是聊她偉大的珠寶設計事業了。
她嘆了口氣,把頭扭了回去,幽幽拖長了聲音:“是啊。”
車裏很安靜,王助理一言不發,從後視鏡裏偷偷瞟向兩人。
他感覺兩個人之間的氛圍有點不一樣了,好像有點握手言和的意思,而不像是之前那樣見面就要吵架。
席與沁開始腦內複盤今晚的戰鬥,閉了兩秒鐘的眼睛,想起什麽又睜眼轉頭看韓易,皺眉帶着一絲絲怨氣道:“方琳琳有句話沒說錯,你對我很沒有風度。”
流言蜚語是她傳的沒錯,但歸根結底也确實是韓易說了那句話,才讓她有了可趁之機。
韓易不吭聲,專注的目光落在透過擋風玻璃看到的小轎車上。
就在席與沁以為這次又要被他糊弄過去的時候,他總算擡了擡眼,說出了“對不起”三個字。
席與沁頓時伸手捋直了頭發,用手指別在耳邊,後背也坐得挺直,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韓易平靜的臉龐籠罩在城市夜景的光暈裏,垂眸停頓了下,如同念臺詞般背出她給的這句話:“是我曾經深深傷害了你。”
席與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