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沈寧沒有推诿直接應下,在場幾乎所有人都被他此時這個直白過頭的回應驚得鎮在了原地。

就是紫陽宗這位向來見多識廣的掌門,也是第一次見到犯錯的弟子站到他面前後會是這麽個反應。

他怔愣了一瞬,不可思議地反問出聲:“你剛剛說什麽?你說你……‘感化’了那位關系不好的同門,完全能做到和對方友好相處了?”

這不就是在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直接變相承認自己的過錯麽?

面對着關系不好的對頭、門派長老、乃至于門派掌門,他到底哪來的膽子,直接就無所畏懼地把自己過去用來對付其他同門的态度和手段,照搬到他們面前的?!

雖然身居高位早早學會了不動聲色,但親眼見證這一奇事,還是難免因此而産生情緒上的波動。

沈寧只打眼一掃,幾乎就能從對方眼角眉梢的細微神态變化上,讀出來對方此時內心的錯愕。

怕是這些人真的都想不通他到底為什麽要直接應下,還說得這麽直白吧?

——這當然是為了能盡可能引導話題了。

越是驚訝錯愕,越是好奇他的反應猜測他的心路歷程,之後他便越是能借此成功引導後續話題發展的方向。

這不,看這些人的反應,現在的話題已經集中了他看似異常的反應上,暫且自然而然地過渡到了他想要的方向。

沈寧顯得很坦然的樣子:“對啊,我已經私下和闕師弟說好解決了問題。作為同門師兄弟,未來也必将能做到友好相處。”

“至于別的……那都是我們之間你情我願提前說好的私事。闕師弟至今看着還好好地待在門派內,看着一點事都沒有,我和他之間也壓根就沒什麽會影響這段‘友誼’的東西。”

“這根本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誤會。掌門師叔,您還有沒有別的事要問?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還是那套你情我願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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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寧大概是捏準了闕星瀾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都不會在這一點上反駁他。

在他本就沒做錯的前提下,就算是天道也要講基本法,于是談起這一點時,就算是站在門派掌門面前,說話間依舊是一份肆意的模樣。

掌門見狀猶豫了片刻,雖然不是很喜歡沈寧擺出來的這幅不屑于遮掩自身惡意的姿态,但過去和沈容還算不錯的私交到底還是讓他保有了那麽一分理智,思考這場鬧劇的前因後果。

他不像是徐懷瑾那樣的君子,過去處理門派俗事、和其他各方勢力打交道的任務也注定了他待人接物間,會比其他普通修士多上那麽一分圓滑。

徐懷瑾口中的闕星瀾至今還好好地活在門派內,沈寧表現出來的自信又間接表明了那位受欺負的弟子沒膽子訴苦。

在這樣的前提下,若是當真順着徐懷瑾的意思對沈寧進行懲戒,真要狠下手去懲罰估計也罰不了多少內容。

做事如此有條理……也不知道該不該誇贊沈寧這幅做起壞事後,近似于天賦異禀般能精準踩準所有人底線的才能。

只是以如今沈寧越發惡劣的脾性來看,如果真這麽做了,未來那位本就選擇退讓的外門弟子恐怕就得跟倒黴了。

等到沈寧結束所有懲戒恢複自由後,十有八九都還得額外再經歷一場額外的無妄之災。

怕是最後除了徐懷瑾師徒認定的公道外,當真就什麽都不剩下了。

……現在事情已經鬧得這麽大了,說不定沈寧口中的那個闕星瀾這會兒已經惶惶不可終日,忐忑地縮在房間內擔憂起自己的未來了吧。

真是造孽。

為防傷及無辜,要不就直接先這麽把沈寧放走算了。至于沈寧那看着明顯不夠正派的性格,以後再找機會看看能不能掰正……

這樣既能安撫住愛子心切的沈容,也能用來說服為自己的親傳弟子讨公道的林清源,真可謂是兩全其美。

掌門心裏已經有了成算,也做好了之後再把自己的這段心路歷程細細掰碎和徐懷瑾師徒說明的打算。

只可惜在經歷了一輪的失敗後,徐懷瑾顯然沒有這份額外的耐心。

看見掌門沉默地不吭聲,做出一副和先前後山上看見的那些同門一樣,好像已然隐隐被沈寧那套強盜邏輯說服了的樣子,徐懷瑾這會兒是真的有些要坐不住了。

——如果連紫陽宗掌門都認可沈寧的話,那他一貫以來的堅持又都能算是什麽東西呢?!

徐懷瑾臉上至此終于露出了一絲仿佛絕望的神情,他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氣急了實在想要說明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只是話還沒說出口,便被他的師尊林清源伸手攔下了。

相比起徐懷瑾,年歲更大的林清源倒是比自己的這個弟子更懂一些人情世故,也知道這會兒徐懷瑾就算是想着要讨回公道,也不能情緒上頭對着掌門大呼小叫。

但他對人情世故的理解大抵也僅限于此了。

迎着徐懷瑾帶着點希冀的視線,林清源至此終于出聲,間接給予自家弟子的想法以肯定:“可是沈寧,你要是在最開始就不為難對方,并且三番四次找對方麻煩甚至搶錢法寶的話,像是闕星瀾這樣一位實力出衆的外門弟子何故要這樣與你虛與委蛇,并在最後只能靠依附你才能在門派內正常生活?”

“你最開始就不該因為個人的喜惡欺負同門——這就是你的過錯。”他在最後說明了自己的結論。

而即便面對着這樣的指責,沈寧看着依舊淡定:“這就算是欺負麽?可我不過是簡單展露了一下我的實力,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弱小,最後也是他自己選擇了屈服。”

“所有的資源總會在自然規律下層層向上集中,就好像小門派相較于大門派,城鎮裏的普通人相較于修真者,更甚至于門派內的低階修士相較于高階修士。我和他之間的關系最多也只能算是弱肉強食吧?”

“而弱肉強食?這多正常。就是門派內争搶去往秘境的名額,都要求從一群人中擇優挑選,更別說我以前也沒見長老您什麽時候兼濟天下,把自己手裏的名額讓給其他非親非故的低階修士啊。”

“他給我好處,我給他庇護保他平安,這是多正常多合理的一次利益交換。他本人都不見得有意見,我倒是不知道你們為什麽要插手其中,多管閑事。”

“還是說,我之前對徐師兄你說話比較難聽,所以被徐師兄你記恨了?”沈寧故意這麽問了一句,并在之後用近似于挑釁的态度輕飄飄地道歉,“好吧,如果真是這樣,真是因為我過去的不妥惹得師兄您不滿,那我确實也該道歉。”

“畢竟徐師兄你和我一樣都有個門派長老的師尊,光是對比修為我也并不占優,這麽看來我無論做什麽也确實都是應該的。”

“徐師兄,我現在就和你道歉,我當時的措辭确實有些不大合适,我确實不該說闕師弟是我腳邊的一條狗,這卻确實不夠文雅,實在是髒了徐師兄您金貴的耳朵。”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好的壞的全讓沈寧一個人說了個幹淨,這讓聽到這一番話的徐懷瑾越發心情複雜。

徐懷瑾看着沈寧那副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的樣子,聽着對方口不對心的歉意,突然覺得有些無力。

真是好笑,他不能用實在的道理讓沈寧真心實意地道歉,反倒是靠着他一直沒怎麽當回事的身份地位勉勉強強做到了這一點。

聯系之前沈寧和他說的那些話,就好像有一種過去篤信的既定規則被強行打破的混亂迷茫,以至于讓他忍不住開始懷疑起自己過去得到的贊譽,是不是都來自于這個過去他從未注意到的身份地位。

徐懷瑾艱難出聲:“沈師弟,我真不是這個意思……我真的只是覺得,門派內的師兄弟本該團結一心,無論以何種形式欺壓同門都是不對的。”

沈寧覺得有些不耐煩了,徐懷瑾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句話,簡直就是個行走的複讀機。

怎麽以前也不見徐懷瑾和那些才入門就被管事,被其他外門師兄欺負的雜役或是同門出頭?

沈寧:“我之前也說了好幾次了,雖然故事的開始并不完美,但現在我和他之間的關系也确實能算是不錯,無論是私下還是明面,你關心的那位闕師弟都對我不會再有半點意見。”

“這嚴格來說都能算是化敵為友了吧,為什麽你總是不願意承認。話本裏的主人公做這些就人人稱贊,明明都是差不多的故事套用到我頭上卻不行,你也不能因為對我懷有偏見,就否認我現在和闕師弟還算是不錯的關系吧?”

沈寧看着此時徐懷瑾臉上無法遮掩的迷茫神色,甚至還有些惡趣味地想,若是叫這麽心善的徐懷瑾親眼見一見闕星瀾那副仿佛一心求死的頹廢模樣,也不知道對方發現真相,知道這确實真是一場誤會後會是什麽反應。

估計和現在這樣看着也差不了多少吧?

還以為多厲害,原來只是稍稍偷換了一下概念、讓自己這位徐師兄看清一點人間真實,就這居然就已經開始有些承受不住了。

——這大概就是這些正人君子的通病吧。

他這位徐師兄倒還真該為此交一筆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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