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入了夜，周遭一片寂靜，只剩下微涼的晚風從窗外吹了進來，輕輕挑起簾子一角。
決明子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在一片昏暗裏仔細而謹慎地瞧着川芎的眼睛。
在确認對方是閉着眼的之後，用氣聲喚道：“師兄？”
沒有動靜，對方看起來睡得很死的樣子。
但為了保險起見，隔了好一會，決明子又放輕聲音叫了句，“川芎？”
依舊沒有一點動靜。
這回決明子放心了，用指尖捏起被子的一角，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再走到書桌旁。
書桌挺大，他和川芎的東西各占一半。
決明子走到屬于川芎的那一邊，下手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确認床上躺着的人似乎沒有一點醒的跡象，這才準确無誤地抽走了那其中的一本書。
是華予清上課的那本。
雖然華予清徹底放棄了這上面的內容，非常實在地說着靈究門的真實狀況。
但兩個月之後的考試，主要考的還是這本書。
他得偷摸着學習才行。
拿着書，決明子退出了房間，輕輕地掩上門。
而後左顧右盼了好一會，确認這周圍沒有人後，才走往院子的一個拐角。
那兒有月光，也不容易被人一眼就發現，是他琢磨了好半天才選定的地方。
坐下之後，決明子拿起書稍微翻了翻，這書上所說的近五六成都誇大了真實情況，但不妨礙它有趣，而且一看就是掌門的手筆。
除了一頓誇贊靈究門之外，書裏偶爾穿插着幾個匿名小故事。
只不過雖然是匿名……
“一日，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伏某，以及想透露姓名但被本人強烈拒絕了的宣某……”低聲念到這兒，決明子皺緊了眉頭，一言難盡地看着書上寫着的那個“伏某和宣某”。
……這誰看不出來說的就是伏寧和宣朗。
所以這個匿名，有什麽意義嗎……
但吐槽歸吐槽，決明子還是耐心地往下看。
依照他多天觀察所得的經驗，靈究門向來不按套路出牌，指不定這些小故事，是要考的。
按書上所說，伏寧和宣朗下山所執行的任務，是一樁連環殺人案。
兇手藏得很深，每次都是在夜半時分作案，專挑芳齡女子下手，一刀致命。
後來為了揪出兇手。
宣某、伏某皆男扮女裝代替李府千金、楊府千金躺在她們的閨房裏……
“咳咳咳咳咳！”決明子驚得嗆咳了好一會，瞪大了雙眼盯着那上面的“男扮女裝”四個大字。
他覺得，他可能是瞎了。
好像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宣朗的女裝還勉勉強強地想象一下，但是伏寧那張萬年冰山臉……
實在很難想象他是怎麽妥協的。
決明子深吸一口氣，平複好了心情之後才往下看去，最後兇手去了宣朗所在的地方，因為時間太晚宣朗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放松了警惕。而後又吸入了迷魂煙，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若不是最後伏寧及時趕了回去，那把刀就要狠狠地刺入了宣朗的心髒。
差一點就沒命了。
靈究門因為這事曾一度陷入了低氣壓，衆老師輪番上陣教育宣朗，差點沒把人逼瘋。
決明子指尖一頓，對靈究門的疑惑愈發濃重，他總覺得這兒就不是什麽正規地方，老師們也奇奇怪怪的。
除了年紀大不了他們多少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們根本就沒有一個當老師的樣子。
更像是臨時拉來上課的。
但剛才書上所說的那件事，被他們稱之為，任務。
他有的時間不多，也不可能整夜都偷川芎的書看，幸虧他的記性一向不錯，看個兩三遍也能記住大半內容。
為了抓緊時間看完，決明子收回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
正當他打算繼續往下看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還帶着一陣詭異至極的陰風，吹得他脖子一涼。
感覺像是被命運卡住了後頸。
“你，在幹什麽。”
“咳！”決明子寒毛都炸起來了，僵硬地擡起頭，手胡亂地在書上摸了一把，扯着笑容說道，“我想要感受一下這上面的字。”
“說不定我能……摸懂它呢？”
神他媽摸懂……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身後的川芎遲遲不開口說話，就在決明子忍不住想偷看一眼的時候，川芎動了。
他敏捷地抽走了自己手裏的書。
他又把書平放在膝蓋之上攤開到其中一頁。
然後像是腦子被門夾過似的對着自己說道：“我給你念。”
決明子：“……”
以上這種情況的發生，十有八-九是華予清來了。
果不其然，決明子立馬就看見了不遠處的那道身影，只穿了一件裏衣，披着外袍，站在黑暗裏，目光陰沉地看着他們。
華予清一邊打着哈欠，一邊從懷裏掏出那個小本子，人困得都要站不穩了，還是頑強地提筆在本子上寫下了什麽。
決明子都不知道現在究竟是走流程罵川芎無恥好，還是先誇一波華老師。
真是……太敬業了。
敬業得簡直令人三百六十度無限循環旋轉式驚嘆。
決明子趁機調整了姿勢，讓川芎在自己的視線可及之處，待華予清一走，他就清楚地看見川芎控制着輪椅準備往回走。
于是伸手假意胡亂一撈，最終準确地攥住川芎的袖口，語調驚訝得都飛了起來，又大聲又真誠地說道：“師兄，你這是要回去了嗎？”
“可是你都還沒有給師弟念書呢……”決明子看着空氣，死死地抓着川芎，一雙大眼睛委屈得快要落下淚來，“是不是……是不是決明子打擾到師兄了？”
來呀，互相傷害啊！
川芎身形一頓，華予清又像幽靈一樣出現在了剛才的角落裏。
此時此刻，透過華予清那雙充滿幽怨的眼睛，那只恨不得掰斷握着的筆的手。
決明子覺得，對方可能連殺了他們的心都有了。
可他不能就這麽放過川芎，于是又一臉期盼地說道：“師兄一定是想調整好姿勢之後才給我念的吧。”
“沒想到師兄平時看着冷淡，卻那麽地樂于助人、關愛同門。果然師兄不僅長得好看，心地還特別善良。”
“師弟真的很感動，謝謝師兄，謝謝師兄！”
川芎：“……”
川芎将袖子從決明子的手裏扯了回來，餘光自然也注意到了去而複返的華予清，低笑一聲。
而後翻開了放在雙腿上的書，聲音冷得掉冰碴，“我這就，給你念。”
“師兄你人真好！”
再次被好人卡糊臉的川芎，“……”
看着川芎一副吃了蒼蠅的模樣，決明子忍不住偷偷彎了唇角，然後單手支着下巴，聽着川芎不情不願地給他念書上的內容。
川芎是從頭開始念的，那兒決明子已經看過了，但也由着對方念下去。
因為是看過的內容，決明子聽了沒兩句思緒就飄到了其他的地方。
川芎的聲音，真的很好聽。
像珠玉落盤，雖然帶着一絲絲的不耐煩，但更多的是清冷。
光是聽着，就很容易陷進去。
念到後面，川芎聲音裏的不耐煩也消了去，似乎是對上面的內容來了興趣。
因為注意力被拉走的緣故，川芎的聲音在不自覺中柔和了幾分，那種疏離冷漠都淡了。
每一個字從他口中念出來，都像是指尖撩動琴弦似的。
就又……更好聽了。
兩人一個念得入迷一個聽得入迷，全然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
最後還是時不時冒泡的華予清忍不住了，眼底一片烏黑，咬着牙說道：“你們兩個給我滾去睡覺！！！”
說完，華予清又擡眸看向了屋頂上背着月光側躺的紅衣青年，微微皺眉，語氣卻在不自覺中溫柔了下來，“你不去睡覺，躺在上面幹什麽？”
決明子身子一僵，屋頂上有人？？
他竟然一點也沒注意到！
那對方……有沒有看到他之前的動作？
那人站起身來，足尖一點，輕飄飄地落了地，動作優雅、衣袂飄飄。月光落在紅色的輕紗上，更添仙氣。
就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人。
這位仙子放輕了聲音，感嘆道：“這個時辰的日月精華，最好吸收了。”
決明子：“……”
哈？？？
什麽精華？？？
“雖然我沒看到你們在幹什麽，但聽聲音……”歌然頓住腳步，回頭笑了笑，連月色也因此暗了幾分，“你們的關系很不錯吧。”
傾國傾城。
決明子覺得，對方配得上這詞。
可還沒等決明子将這人劃分到正常的區域，就看見對方不知道從哪拿出了一面鏡子，左右照了照，然後又笑着左右照了照。
最後忍不住感嘆，“我怎麽這麽好看呢。”
“全天下還有比我歌然更好看的人嗎？”
“沒有了，我就是最最最好看的。”
自問自答完了之後，歌然心滿意足地收回鏡子，回了房間。
決明子聽到身旁的川芎嘆了口氣，極為小聲道，“沒正常人。”
聽到這話，決明子突然感覺，心裏舒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