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布局
布局
晏少谙回來帶了些徽州的土特産給母親,人冷冷淡淡,對蘇靜華只是客氣地點了頭,入了書房一待就是整日。因他是大夫人的眼珠子,蘇靜華想見他也不容易,大夫人排斥一切長得好的姑娘靠近他,怕他沉迷女色,荒廢學業。
她本想去看看他的,又怕惹自己姨母讨厭,整日想着這些事,最後還是綠水拿了條帕子給她,跟她說起晏四姑娘才好些。
蘇靜華摸着上頭的牡丹,問綠水:“這四姑娘的手藝不錯,竟是雙面繡,你沒拿錯?”
綠水搖搖頭,而是壓低聲音道:“教四姑娘的師父是個蜀繡高手,卻并不會雙面繡。”
這才是問題所在。聞言蘇靜華擡眼,道:“你的意思是說四姑娘這是自學的?”
“小姐之前撿了一條湘繡的帕子,就在那附近,不知可是這四姑娘的呢,她繡藝高超,既會蜀繡,又學會了這雙面繡,怎知沒有學會湘繡呢?”
蘇靜華嗤笑一聲,想起晏長歌木讷保守的模樣,看不出是個聰明的,她還是打算試一試,于是下午去侍奉大夫人時提了一句。
“我見四妹妹的女紅真好,日後我能和她一起做女紅嗎?馬上就是您的生辰了,我還打算繡一面屏風送您,姨母待我是最好的了。”知道晏長歌不喜歡她,若是主母開口,她怎麽能拒絕呢?
蘇靜華讨厭一個人面上卻仍是和善待人如親姐妹一樣,大夫人無女,而她又可人的緊,自然是應允了。隔日蘇靜華便去了聽風館。
晏長歌彼時不知,因着天氣極好她被晏長陵拉着出去捉迷藏。聽風館與長青院偏僻,下仆打理的少,雜草枯枝衆多,晏長陵便帶她去了府裏後花園中人跡罕至的一角,那裏一片環湖的青竹,種上時令的花,還有假山流水,風景別樣好。
丹椒、海棠和晏長歌三個人找,晏長陵先偷回了聽風館。他早就知道蘇靜華要來了,只是先打發晏長歌主仆而已。
他靜坐在明堂,遠遠的就見那個女子款款走過來,長眉微微揚了一下,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小繃。
蘇靜華進了屋子只見到他一人,不免笑着問道:“四妹妹在內室嗎?前個兒我同姨母說想同四妹妹一起做女紅,今個便來了,四妹妹平日說話少,一個人住在這裏,這兒又大,怕是會孤獨,我也正好來陪陪她。”
晏長陵慢慢的穿針引線,不回答她,蘇靜華笑容僵了僵,只好對裏面喊了聲:“四妹妹在嗎?”
聽風館的丫鬟都被晏長陵拿借口支出去了,見她一副不見到晏長歌誓不罷休的姿态,他終于放了小繃,揉了揉手腕,輕緩笑道:“姐姐不在,且她近日看書,眼睛不大好,我便建議她等來年開春做些針線,如今秋陽正好,她出去散步了。”
蘇靜華聞言,看着他愈發覺得,這張臉真是越來越耐看了。若他是個男人,她定然要他的。只是可惜了。許是同性相吸,異性相斥的道理,聽完他一番話,蘇靜華算是明白,一個四妹妹不喜歡她,連帶着這個五妹妹也是。
她何曾如此放低過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吃癟,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長指甲掐到了肉裏,她面上挂着得體的笑,慢慢走近,瞧了一眼他的小繃,上面繡的是……她也不知道什麽。
“你繡的是貓兒嗎?”蘇靜華靠近了和藹道,自然而然就坐在了他身旁。
晏長陵不留痕跡看了這個表姐,心想,這可真是不點破不罷休,臉皮略厚的人,相比之下,四姐姐就臉皮薄的厲害了。
他果然還是更喜歡四姐姐。
“這是獅子。”晏長陵面無表情道。
蘇靜華見這麽爛的繡工,便想拍拍他的手,但晏長陵冷着臉避開,綠水見着了忙低着頭。蘇靜華幹笑幾聲,大致對晏長陵有個印象,孤僻,生人勿碰。
“我記得四姑娘的女紅是極好的,怎麽,沒有教妹妹嗎?”蘇靜華問道。
晏長陵嗤笑出聲,冷冷看着蘇靜華,起身撣了撣衣衫上的褶皺,看着外面的天兒,道:“四姐姐教我,可我學的一般,日後出家去,學女紅做什麽?”
蘇靜華也慢慢冷了臉,好言他不聽,她何必再客氣?一而再再而三堵她,真當她脾氣好,是個軟柿子不成?
“四姐姐出去有一會兒了,我去找她,表姐自便。”他說,頭也不回,晾了她就走。
人影不見了,蘇靜華猛地拍了一旁的小幾,怒極而笑,對綠水道:“這一個個兒的,真當我是死了一樣!”
她攤着手,細數了一遍:“晏長歌那個小賤人,幾句就怼,不領情且木讷要命,我好意送她禮物,當衆拒收,外人看着好像我眼巴巴來巴結這個沒了姨娘的庶女,而這個晏長陵就更厲害了!”
她冷冰冰盯着綠水,綠水只覺渾身都被她看的難受,愈發垂頭不語。
坐了會沒人,蘇靜華正打算走,剛到門邊兒,忽停住,吩咐道:“你在這兒看好,有人就提個醒,攔住。”
她去了晏長歌的卧房翻找。
轉過屏風,針線簍子就擱在美人榻上,一眼就看見了,她大致掃了一眼,沒有湘繡,屋裏擺的整齊的書籍無非是《女訓》、《女則》之類,各個不同版本。
她啧了一聲,不屑地收回視線出去。
主仆二人才出去走了幾步,那邊的何嬷嬷也回來了,打了個簡單的招呼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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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長歌跟丹椒海棠二人在那兒找了半天,愣是個鬼影子都沒見着。出了一身汗的晏長歌進了竹林,墊了塊帕子在青石上坐了下來。
“五姑娘到底躲在了哪兒呀?”海棠抹了抹汗,手擋着陽光。
“不知道呀。”丹椒道。
晏長歌嘆了口氣,今個兒絕對是她出汗最多的一天了,向來病态的面容染了一抹胭脂色,她靠着石頭閉了眼,将另一塊帕子蓋住了臉,對她二人道:“你們先繼續找吧,若是覺得累也可以先回去。”
海棠巴不得她早點說,但身邊還有個快嘴的丹椒,當即一拍胸脯,拉着海棠道:“我們繼續找!”
“你......”海棠氣的胸口起伏劇烈,冷着臉沒有甩開她。
倆個人走後林中一片寂靜。晏少谙路過此地時踩着了枯枝落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讓半夢半醒的晏長歌聽着了,叫道:“人找着了?嗯?”
聞聲他看過去,只見是個帕子遮了臉的年輕姑娘,今個兒比前幾日暖和,衣衫少穿了一件,半躺在青石上,身姿曼妙,聲音疲懶,像是有個小鈎子。
無人回應她,她慢悠悠扯了帕子,忽然就撞見晏長陵那帶笑的剪水眸。
“我剛說話你怎麽不理我?”晏長歌捏了一把他的臉頰。
他一愣,随後眼眸沉了沉,輕聲笑道:“見你像要睡着了,便沒有應呢。”
他回憶了方才來時的場景,不曾見到有人,那麽,那人是男是女的。他握着晏長歌的手,微微垂下眼簾蓋住了眼裏的晦暗。
林裏風吹過,晏長歌感覺掌心有些燙人,忙抽回去。
“走吧。”她站起來理了理裙衫,擡頭發現這妹妹居然又長高了,日光從竹葉見漏下來,被他遮住,平白有種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