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充盈
充盈
席上仍舊推杯換盞。
謝韞在方才已經起身離席了,桑窈也不想在這裏多待,但她跟謝韞不一樣,只能等衆人都走了她才能走。
桑印擱下酒杯,看向前方高臺之上的皇室宗族,目光落在那道颀長俊秀的身影上,低聲感嘆道:“五殿下的确有天人之姿啊。”
皇帝已經提前離席,上面除卻太後與皇後,便只剩幾位皇子。
這其中風骨最佳的當屬此刻正同大臣侃侃而談的五殿下陸廷,男人生了張如玉臉龐,尊貴無比,自在從容。
同其形成對比的,是坐在他身側的太子陸荔。他正低頭飲酒,雙頰泛紅,形色木讷,有大臣同其搭話他也只是窘迫的笑笑,說不了幾句便又開始飲酒。
難以想象,就這樣的氣度會是當朝太子。
陸荔雖為皇後次子,卻從不受重視,能被立為太子也僅僅是因皇室是按古制立儲。
沒有人會認為這樣的人時候真的會登極大寶。
桑窈聞言朝那邊看了一眼,然後頗為認同的嗯了一聲。
桑印又道:“窈窈,你覺得五殿下如何?”
桑窈僅同陸廷說過兩回話,見他的次數還沒見謝韞的次數多,自然也談不上了解。
但她不太喜歡陸廷,他生了一張朗潤的臉,說話時卻總讓桑窈覺得咄咄逼人。當然,她最不喜歡的還是那人看她的眼神。
總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沒穿衣服一樣。
桑印又随口道:“說起來,這段時日我同殿下走動的倒是不少,看來殿下近來确是在為聖上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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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想起了什麽,看向桑窈道:“對了,你是不是同殿下見過?”
桑窈不明所以:“怎麽了爹?”
桑印回憶道:“他跟我提了幾回你,說你……”
話到這裏就變了味,桑印忽而意識到了什麽,看向桑窈的目光的頓了頓。
桑窈也在這時,不合時宜的想起了桑茵玥曾同她說話的話。
她說五殿下想要納她為妾。
父親并未把話說完,但桑窈已經明白。
桑印似乎暫時不願同她談論此事,轉而說起了別的。
桑窈心不在焉的應着,低頭一直在想桑茵玥的話。
難道桑茵玥所言是真的。
可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吸引了陸廷的注意。當然,這也不重要,她知道自己生了一張不太端莊的臉,身段也不正經,被看上做妾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
政治上的事她懂得不多,但大致也知曉,倘若有朝一日太子陸荔被廢,那下一任儲君,極有可能是陸廷。
她只是個四品官員的次女,族中無爵位,又不像李瑤閣般才名在外,就算陸廷日後只是個王爺,做他的妾她也不算虧。
約莫又過了幾柱香,大家相繼離席,這場跟桑窈關系不大的千歲宴也宣告結束。
桑印臨時有事先行離開了,并未跟桑窈一起離宮。桑窈特地挑了個人少的方向走,但還沒走出幾步,便有人叫住了她。
是個面生的小太監。
桑窈停住腳步,道:“小公公,有什麽事嗎?”
小太監臉帶笑意,道:“桑姑娘,奴婢是五殿下身旁的人。”
桑窈身形僵了僵,不着痕跡的站直了身子,她道:“殿下他……”
小太監從袖中拿出一塊火紅的玉石來,低聲道:“這是蜀地上供之物,殿下瞧它第一眼就覺得它與姑娘絕配,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将之送予姑娘,這才拖到今日。”
時下人愛淡然內斂的青玉與白玉,卻少有人會喜歡紅豔妩媚的赤玉,這樣的顏色多少與妖豔狐媚沾點邊。
這仿佛像個暗示,桑窈起初并未伸手去接。
小太監的手懸在半空,提醒道:“桑姑娘,這是殿下的心意。”
桑窈反應過來,她不能不接。
她将這塊墜玉接過來,輕聲道:“勞煩小公公,還望小公公替我謝過殿下。”
小太監離開後,桑窈一個人走在寂靜的甬道,墜玉冰涼,被她握在手心。
她垮着臉,心情不太好。
她的日子一直過得很簡單,但該懂得她都懂。
比方說她的婚事她自己做不了主。
她家本來就家底薄,人丁少,她應該嫁個好夫婿與他各取所需。
她從來沒有試圖去逃避過這些,當了那麽多年的桑家小姐,總該回報些什麽。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順風順水的事,得到什麽,失去什麽,是理所應當的。
她安慰自己,五殿下前途無量,正是年輕,相貌英俊,總比那些歲數能當她爹的好。
況且如果五殿下真的提了此事,她根本不能拒絕。
絕對強權下,低位者的拒絕就如同挑釁,她自己倒是沒事,可她還有爹爹還阿姐,不能連累他們。
唉,真煩。
皇宮實在太大,桑窈挑着人少的地方,漫無目的的走着。
沒過多久,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幾聲模糊的說話聲。
她頓住腳步,才于樹葉掩映中看見一群人的身影,其中就有方才高臺之上的五殿下陸廷,還有太子陸荔。
場面有些緊繃。
陸廷負手而立,面色不虞,他身邊站着個老太監,一衆太監宮女侯在一旁。
而太子陸荔正站在陸廷面前,腰彎的極低,語氣有點誇張,他道:“孤…孤不是故意的!皇弟你且息怒,孤這就叫太醫過來為孫公公醫治。”
桑窈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一國太子竟對着一個皇子如此卑微,實在匪夷所思。
她屏住呼吸,直覺這不是她該看的。
陸廷臉帶戾氣,道:“治什麽治!”
陸荔腰彎的更低,他連聲道歉,甚至還去拉陸廷的衣袖。
陸廷一甩手,陸荔差點摔了過去。
“皇弟,那你…你說孤該如何?”
陸廷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陸荔,慢悠悠命令道:“這樣吧,你跟他道歉。”
“要求他原諒你。”
“……”
桑窈瞪大眼睛。
那可是太子,太子怎麽能跟太監道歉?
還求他原諒,這已經不能用羞辱來形容了,陸廷這是根本就沒沒把陸荔放在眼裏。
況且讓太子對一個太監道歉?體統何在,又置皇室威嚴于何地?
而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陸荔在陸廷說完後,竟然真的看向了那太監,他拉着他的衣袖,弓着腰道:“孫公公!孤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皇弟,你……消氣了嗎?”
她擡手緊緊握住雙唇,生怕自己發出聲音,這件事實在太過驚悚。
而正是此時,她發現一臉驚慌,正急忙道歉的陸荔,似乎遙遙看了她一眼。
等她再去看時,陸荔已經收回目光,方才那一眼仿佛像是錯覺,但依舊讓桑窈幾乎魂飛魄散。
陸廷掃了一眼,像是覺得不耐煩了,他拍了拍被陸荔碰過的袖子,邁開腳步道:“罷了,你走吧,我這邊還有事。”
桑窈心中一緊,匆忙轉身,她必須找個地方躲一下。
她掃視一眼,看見了不遠處唯一一間宮殿。
*
而此刻,寂靜的房間內,謝韞坐在圓椅上,從木窗投下的光影落在男人精致的臉龐。
淨斂輕聲道:“公子,看來五殿下讓您看的戲已經結束了。”
邀謝韞來此見面是陸廷下的帖子,可當謝韞來到之後,陸廷卻并未及時赴約。
他在不遠處被太子“耽擱”了。
方才的一切都讓處在房間內的人聽的一清二楚,一國儲君對他言聽計從,甚至毫無尊嚴的朝太監乞求原諒。
陸廷是在變着法的告訴他,誰才應該是那個真正的君。
“公子,他過來了。”
“屬下去迎一迎他。”
謝韞沒有出聲,只擡了擡手,以示準許。
男人神色疏淡,唇角低垂,渾身透着股沉寂的冷意。
陸廷已經不是第一次這般猖狂挑釁了。
他以為皇位于他不過探囊取物,謝氏不助他就是有眼無珠,所以他先是動了幾個謝氏分支以示震攝,繼而又将謝氏維護的太子踩在腳下,最後再來表露拉攏之意。
他在告訴他,當初那個可與皇帝共治天下的關隴謝氏已是過眼雲煙,如今的謝氏,應該臣服君主腳下。
的确很有野心。
但很可惜,有命實現才是本事。
窗外蔥綠一片,樹影婆娑,日光有幾分刺眼,謝韞靠在椅背上,面上無甚情緒。
直到他看見一只雪白的小手在他面前費勁的攀上窗檐。
什麽東西。
緊接着,露出了一張熟悉的小臉。
沒記錯的話,是對面那位小蘋果。
而此刻的桑窈又急又怕,滿腦子都是剛才那可怕場景,她迅速的翻進窗子後根本來不及多想,立馬轉了身,繼而動作利落的啪一下關上窗子。
光線被隔絕,房內暗了一片。
四周一片寂靜,好像安全了。
桑窈心有餘悸,她貼在窗戶上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全然不知自己屁股後面坐了個人。
片刻桑窈站直身子,開始思考這是哪裏。
她擡起步子,想要往後退兩步。
也正是此刻,一道熟悉的男聲猝不及防的在身後響起,“你——”
與此同時,她往後退的腳又不知一下踢到了什麽,她本就神經緊繃,聽見這道聲音更如驚弓之鳥,雙腿不穩,向後倒了一下。
謝韞恰就在她身後坐着,此刻想躲已經來不及。
他下意識擡手推開。
但仍來不及。
少女以不可逆轉之勢摔進了他懷裏,确切來說是坐在了他的腿上。
清香滿懷。
桑窈驚慌擡頭,二人四目相對。
其實桑窈不僅坐在他的腿上,還坐在了他剛才擡起的手上。
五指張開,就這樣被一片飽滿結結實實的覆住,觸感柔軟又帶着彈性。明明像棉花,可詭異的是他似乎又能感受到其圓潤的曲線。
充盈到一手難覆。
陌生的感覺令謝韞微微蹙眉,手指不自在的動了一下。
桑窈渾身一僵。
她立即反應過來,繼而飛速從謝韞身上站起身來,一手捂着自己身後,一手指着面前道貌岸然的男人,小臉通紅,不可置信道:
“你你你你還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