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懲罰

懲罰

清風徐徐吹入馬車,給沉悶的馬車內增添幾分涼爽。

淨斂默默坐在謝韞對面,內心非常之複雜。

在經過一番并不被認真聆聽的解釋後,他覺得主子可能暫且相信了他對桑姑娘的純粹感情。

當然,這不重要。

因為按照他對謝韞的了解,倘若他真的想得到誰,是完全幹的出橫刀奪愛這種事的,所以他的喜好和主子的喜好并不沖突。

不過話說回來,桑姑娘真的在誘惑主子嗎?這種好事他怎麽沒發現?

算了,這也不重要。

話已至此,淨斂按耐住心中的激動,順水推舟的道:“那公子覺得桑姑娘如何?”

淨斂美滋滋的想,不管評價是好是壞,只要主子開金口評了,那就是他們倆感情的一大進步啊!

謝韞淡淡道:“不如何。”

淨斂哽住。

真可惡!恨你是塊木頭!

他不由又想起了自己的任務來。

夫人幾日前千叮咛萬囑咐他要勸公子娶妻,就照這架勢,再過三年都娶不了。

謝韞身為世家長子,按常理看,他身上承擔着家族的榮辱興衰,婚事大多不能自主。但謝韞不同,他的天資遠超旁人,是為天生政客,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為人看似斯文實則桀骜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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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必須承認,就算不去聯姻,謝韞也有能力撐起謝家榮光。

所以嚴格來說,謝韞并不受制于謝家。

逼迫不成,勸說不聽,主子的婚事俨然已經成了閣老與閣老夫人的一大心病。

淨斂又小心翼翼的勸說:“不過公子,話說回來,不管心儀與否,您身邊總得有個小意溫柔的女子照顧,這段時日夫人和閣老催的越發的緊,屬下這邊……”

謝譽微微一颔首,打斷他,繼而和善詢問:“就那麽想滾下去?”

*

等到桑窈回府時,已是日映時分。

她所住的地方是當年桑印親自給她選的,春日時和煦的日光會均勻的灑在院落內,不算大的院子裏種了滿園錦簇的花朵,甫一進來,清香怡人。

桑窈才一推門,燃冬就從裏面迎了出來。

她腳步飛快,臉上帶着欣喜的笑意,上來攙住了桑窈的胳膊,問道:“小姐小姐,怎麽樣了?”

桑窈的心情仍算不上多好,但臉上的淚痕已經擦幹淨,現在只是眼眶微微發紅。

她聲音悶悶的,不解道:“什麽怎麽樣?”

言罷,她又想起了什麽,不等燃冬說話便小嘴一撅,低聲抱怨道:“燃冬,你今天怎麽沒有在外面等我。”

不然她也不會興致沖沖的鑽進馬車,結果一下看見陸廷那張臉。

宮宴不允許貴女帶自家的下人入宮,所以以往桑窈參加這些時,燃冬都在外面等她,今天她以為也是這樣,結果燃冬居然先回來了。

燃冬解釋道:“小姐,奴婢原本在那等您,是殿下過來叫奴婢先走,他說有事要同您私下商讨。”

“五殿下态度堅決,奴婢沒辦法這才按他說的做了。”

這也怪不得燃冬,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丫鬟,自然反抗不了陸廷。若是她執意不走,難免會弄的難看,反倒會連累桑家。

況且陸廷僞裝的太好,幾乎在所有人的眼裏,他都是個翩翩君子,根本用不着怎麽防範。

燃冬又問道:“小姐,你去的時候五殿下是不是在那等您?”

桑窈嗯了一聲。

燃冬緊接着道:“那五殿下可同您說了什麽?”

桑窈搖搖頭:“什麽都沒說。”

燃冬惋惜道:“奴婢還以為殿下會跟您說什麽呢,畢竟瞧殿下似乎對您好像有點有些那方面的意思。”

桑窈心中一哽,又想起了陸廷那張臉。

她不喜歡陸廷,可是似乎在所有人眼裏,陸廷能多看她一眼,都是她的福氣。

她心中氣悶,可又不能否認。

旁人不會知曉陸廷會有意無意的用怪異的眼神審視她,也不知道他看似溫和實則強橫,只知道那是個風頭正盛的皇子,手握實權,又儀表堂堂,溫和守禮。

桑窈并未再多說,只道:“那你下次要等我啊,燃冬。”

燃冬點點頭,嘆了口氣,随口同她道:“不過小姐,您同五殿下若是成了,也是一門好姻緣。”

桑窈不語,她的手臂此刻還隐隐作痛,趁燃冬不注意掀開袖子一瞧,紅痕仍未消退。

她在想,這對她來說真的算是一門好姻緣嗎?

桑印今日回來的晚,直到戌時末才回府。

才一回來,就把桑窈叫進了書房。

說了一堆無關緊要的事後,桑印坐在太師椅上,清了清嗓子,然後狀作随意的入了正題:“聽聞五殿下送了你一塊赤玉?”

桑窈點頭,乖巧道:“叫我放在房間裏,爹爹要看嗎?”

桑印擺了擺手,道:“我看那東西做什麽,我是想問你同五殿下可有接觸過?”

桑窈并未細說,只是道:“說過兩回話。”

“那窈窈你覺得殿下如何?”

話已至此,桑窈已經明白桑印的話外之音,她想了想,有些別扭的道:“我覺得殿下有些可怕,興許并不如表面那般溫良。而且他對太子殿下……”

桑印嗐了一聲,打斷道:“你年紀小,不懂。”

“這朝堂上能有哪個是真正溫良的?這倒不是什麽大事,至于太子,殿下同太子的确一直不合。”

桑窈心想,這哪裏是不合,太子都憋屈死了。

但她又覺得父親說的有幾分道理。

仔細想想,五殿下其實也并未真正做出傷害她的事來,況且身為皇室子弟,他必然是有着不為人知的狠辣一面。

但她忽然覺得很煩。

桑窈素來最聽父親還有阿姐的話,她心中清楚自己的婚事處境,也明白自己身上的責任,所以倘若真的要她去當側室,她也沒法拒絕。

桑窈低着頭,索性道:“爹爹,您幫我看吧,我都聽您的。”

他爹有時候雖然勢利眼了點,但卻對她很好,倘若爹爹讓她去,那應該也還行吧。

桑印嘆了口氣,他對陸廷也不算特別了解,目前知曉的就是此人後院也算幹淨,能力出衆又風度翩翩,其餘的還不知曉。

他并未給桑窈明确的答複,他道:“罷了罷了,我知道了,你且出去吧,這事不急。”

等桑窈回到房間時,窗外已是繁星點點,孤清的月亮懸挂在浩大的夜幕之上。

她沐浴之後,一個人坐在窗邊,撐着臉頰看向窗外,夜間的清風吹拂這少女濕潤的鬓發。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她的生活一向簡單,過一日是一日,不怎麽考慮自己的将來。

她心中無心悅之人,所求不過吃飽穿暖,最後嫁于誰其實無所謂的。

況且往好處想,衆人眼中的陸廷,溫潤俊朗,天資聰慧,知節守禮,尤其是跟當朝太子比起來更顯得其熠熠生輝,日後說不定就有繼承大統的可能。

所以如果她能當陸廷的側室,也算是尋了個好歸處。

但話雖如此,她還是克制不住的心煩,又說不上來是哪兒煩。

百無聊賴之際,桑窈躺回床上,又從枕頭底下掏出了那本破舊的手冊。

原先卷邊的書皮已經被舒展平整,因為保存得當,如今看着比桑窈剛撿它時還要新一些。

桑窈試圖将自己白日見的謝韞代入這手冊主人的敘事方式。

翻開第一頁,代入失敗。

他怎麽那麽能裝啊!

又翻開第二頁,少女皮膚開始漸漸泛出緋紅。

第三頁,桑窈眉頭緊鎖。

第四頁,桑窈沒看完便啪的一下合上手冊,然後帶着幾分怒氣的将冊子又塞了回去。

下.流就算了,這人怎麽那麽膩歪啊,什麽卿卿,寶寶,興起時混在一起的喊,真不要臉。

又見識了遍謝韞這種隐藏登徒子,她很快就把對陸廷的煩躁抛之腦後,在心裏罵着罵着就開始困頓,然後摟着被子睡着了。

夜色漸深,興許是今天同謝韞相處的時間太長,這個男人生平第一次入了她的夢。

春光無限好,帝王西郊皇林設宴。

他仍舊像今天一樣,着一身玄黑,長發束起,面龐蒼白,雙眸深邃,帶一種陰郁的俊美。

她随同衆人目光一起,落在他身上。

年輕的權臣神色淡漠,面對帝王詢問,于臺下徐徐上奏。

她盯了他很久,他都不曾看她一眼。

直到男人轉身落座,遙遙朝她投來冷淡的一瞥,她吓得不敢再看。

然後手邊琉璃酒杯不慎墜落,在平坦的白玉石上滾啊滾。

她下坐追逐酒杯,一路行至男人腳邊。

她蹲在地上正欲撿起,骨節修長的手指卻先她一步将之撿起,她擡頭看過去,男人捏着酒杯居高臨下看着她,然後道:“起來。”

桑窈聽話的站起身,謝韞問她:“為什麽坐那麽遠?”

她盯着酒杯,道:“因為那個位置的酒杯好看。”

言罷,她又彎腰盯着謝韞冷漠的臉,歪着頭湊近道:“你不開心嗎?為什麽不對我溫柔一點。”

謝韞盯着她的眼睛,似乎真的溫柔了一些,他緩緩擡手,衆目睽睽之下,将她攬入懷中。

她想抱他,但男人不準,他挑起她的下巴,漆黑的雙眸緊盯着她,道:“窈窈犯錯了,要懲罰。”

她不懂,認真問:“怎麽懲罰?”

夢境之中,虛幻與現實交雜,男人的臉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春光灼灼,此刻衆目睽睽,那清冽倦怠的嗓音十分熟悉。

他在她耳邊道:“你說呢,騷寶寶。”

夢境徹底崩塌,桑窈一下睜開眼睛。

她噌的一下坐起身來,腦袋尚且有幾分混沌。

映入眼簾是被月光鋪滿的房間,周遭靜谧一片。

她長發散亂,心幾乎要跳出來,臉龐無比燥熱,垂首時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一聲接着一聲。

方才那聲音仿佛還在她耳邊,震的她耳朵發麻。

足足小半刻鐘,夢境回溯,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夢到了什麽。

“……”

“…………”

??

救命,什麽東西!

那是什麽鬼話啊!

桑窈羞愧交加,只覺得這輩子無臉見人,

她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腦袋,整個人埋進軟和的被褥,只覺得自己現在宛如一只煮熟的蝦,臉紅了,心也死了。

一定是因為那個手冊!

都怪謝韞,他把不要臉傳染給她了。

這個夢實在太過匪夷所思,桑窈後半夜再沒睡着。

她一閉眼,滿腦子都是那不堪入目罪該萬死的一句話。

第二日,桑窈頂着眼底兩團青黑,堪稱心如死灰的下床洗漱,燃冬盯着少女的小臉,貼心道:“小姐,是做噩夢了?”

桑窈頓了片刻,然後點點頭。

她寧願做個噩夢。

燃冬道:“奴婢吩咐廚房午時做些茯苓老鴨湯端過來,姑娘您現在可要再睡一會?”

桑窈搖了搖頭,道:“沒事。”

燃冬又道:“對了小姐,今晨李姑娘家遞了帖子過來。”

桑窈這才清醒了些,她道:“李瑤閣嗎?”

燃冬嗯了一聲,一邊為桑窈梳頭一邊道:“說是邀姑娘一同踏青,不過奴婢瞧姑娘您若是不想去,便推了吧。”

桑窈抿着唇,半晌才道:“還是應下吧。”

她上次就已經推過一次了,這次再推就不太好了。

更何況李瑤閣的父親是刑部尚書,她暗暗的想,萬一李尚書不開心了,給他父親穿小鞋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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