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紅痕

紅痕

夜色深沉,悠長的宮道上,石燈中散出微弱的光。

周邊甚至連鳥鳴都有些稀疏了,唯有宮外河道旁傳來的蛙鳴,前路只有一盞宮燈,映着朱紅色的宮牆,白日裏不覺得有什麽,這會格外的瘆人。

桑窈也不想老是麻煩謝韞,可是她真的好害怕。

如果沒有今天這一遭就罷了,如今她拖着酸軟的身體,還有仍然有幾分脹痛的腦袋,被那小太監追逐的恐懼也仍然圍繞着她。

她甚至晚上都不敢自己一個人睡覺,這會真的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朝謝韞開這個口。

桑窈知道,如他這種位高權重,稍微蹙蹙眉頭就有一堆人揣測他的心思的人,不太可能去纡尊降貴的送她一個普通的小女郎回去。

可是她真的好害怕。

如果他不願意,那就求求他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在謝韞面前丢人了。

謝韞一時沒有回答她。

實話說,送旁人回房間這事對他而言的确太過陌生,真要論及,他也就在三年前送過他五歲的小侄子回家。

這确實跟他一貫的作風不太符合。

但她看起來的确很害怕。

桑窈見謝韞沉默,還以為他要拒絕,便一回生二回熟的伸手晃了晃他的衣袖,用一雙波光潋滟的大眼睛楚楚可憐的望着他,

她熟練開口:“求求你了。”

這句話謝韞聽她說過許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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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面前這張俏麗的臉蛋,終于道:“你求人的方式向來這麽單一嗎?”

桑窈腦袋頓了頓,以前求謝韞,用這四個字就好了。

今天他怎麽要求高起來了。

她想了想,自己從小到大求的最多的就是姐姐,同姐姐在一起時,她會摟着姐姐不松手,可是現在總不能摟着謝韞不松手吧?

不過雖然她動不了手,但是也能動嘴吧,她做了番思想準備,繼而決定采用她的誇誇戰略:

“謝韞,你人那麽好,那麽善良,一定不會拒絕我的吧。”

淨斂站在旁邊,木着臉想這幾個字沒一個能跟他主子搭上關系的。

而且以他對他主子了解,他若是不願意,他會在一開始時就開口拒絕,可能還會順道諷刺一番。

他的沉默大部分時候都代表着應允。

而且不就是送人回個房間嗎,就這還得占個便宜再答應。

真不要臉。

謝韞仍不說話。

反正桑窈在謝韞這裏已經全無臉面了,索性繼續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們走快一點就好了,我只耽誤你小半刻鐘的時間。”

說到這裏,男人看起來才有所動容,他側了下身子,勉為其難道:“走吧。”

桑窈開心極了,她松開手,心想謝韞果真是面冷心熱。

平日因為身份地位,還有他這張天生冷臉的緣由,大家都懼怕他。

他表面上不在意,心裏一定也很苦惱吧。

“你要是趕時間的話,我們走快一點就好。”

謝韞道:“謝謝你的貼心,但我大概不差這一會了。”

他已經跟她厮混半夜了。

空曠的甬道上,兩人一來一往的說着話,淨斂跟在後面,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自己這樣多餘過。

作為一名合格的随侍,他必須要時刻洞察主子的意思,隔了一會,他便鬥膽,自作主張的上前道:“公子,屬下突然想起方才謝閣老讓屬下過去一趟。”

謝韞從上到下掃視了他一眼,淨斂繃着身體,大氣不敢出一口。

隔了一會,謝韞才擡了下手,示意他離開。

淨斂走了以後,這條路上便只剩下她們兩人。

剛才淨斂還在時,桑窈尚且覺得一切都很正常,這會淨斂走了,她就突然覺得怪異起來。

謝韞一貫寡言,她不說話,謝韞也沒有主動跟她說話。

走了約莫大半刻鐘,桑窈終于在前面看見自己那透着暖光的小廂房,她緩了口氣。

兩人走到門前,桑窈回頭看了一眼來時路,她同謝韞道:“謝韞,你自己回去應該不會害怕吧。”

問的盡是廢話。

謝韞面無表情道:“害怕的話,你再送我回去?”

那倒是不會。

桑窈面色僵了僵,她轉而道:“那我先進去啦!”

桑窈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內燭火未熄,男人挺括的身形站在門外,他身後是花影錯亂的甬道,身前有廂房內映到他身上的暖光。

桑窈的手仍放在門框上,她笑着對謝韞揮了揮手,道:“謝韞,再見。”

*

同謝韞分別以後,桑窈獨自靠在門框上。

油燈還在燃着,桌上的飯菜已經被收走,今天晚上的遭遇實在太過離譜,她覺得自己得緩一會。

約莫小半刻鐘後,有人在外面扣了扣門。

桑窈連忙轉了身,多少有點後怕,她小聲道:“誰呀。”

“姑娘,是奴婢。”

一個清甜的女孩聲,是在北行宮這兒照顧她起居沐浴的宮女,她又繼續道:“奴婢被調在了您西側的偏房,您若是有什麽需要,您只管叫奴婢就好了。”

桑窈松了口氣,不由安下心來。

她原本自己住在這偏僻地方就有些害怕,這會有個小宮女陪她,她一直繃着的神經,多少緩和了一些。

她匆匆叫了水,然後在湢室簡單沐浴了一番。

等她赤身出浴時,目光下移,忽而瞧見自己的大腿好像紅了一塊。

她停住動作,低頭看了過去。

這紅的地方多少有幾分尴尬,在她的大腿的側方,再往後一點點就是臀,是一道橫向的紅痕。

有點像掐出來的。

除卻她的大腿,腰上好像也有一塊。

其實也算不上很嚴重,只是桑窈肌膚比較白,就顯得格外的明顯。

她一時想不起來是怎麽弄的,而且這痕跡瞧着像是新的。

可是她今天晚上也沒有受傷,頂多就是被那小太監追的時候,摔倒了一下,還被謝韞給接住了。

那時候他好像攬了下她的腰,難道是那時候弄的?

桑窈擦了擦身子,然後赤腳踩在地面上,身上随意披了件衣裳,半躺在榻上。

她曲着腿,再次凝眸看着這道突然出現的紅痕,陷入了沉思。

腰上的尚且能解釋,腿上的是怎麽回事?

其實在她那充滿不可描述的夢裏,其實有個動作能解釋這個紅痕。

她好像有一會是跨坐在謝韞的腿上,那時謝韞的手就落在她的大腿上。

可那是夢啊。

桑窈腦袋頓頓的,隔了好一會,才突然湧出個不太确定的猜測。

……難道夢是真的?

不然她為什麽睡了一覺起來會嘴唇痛啊。

可這個念頭才起來,桑窈就忍不住雙頰發熱。

繼而思及謝韞那張八風不動的冷臉,她就覺得這實在太離譜了,好像她多想一瞬就是在玷污他。

相比之下,她此刻更願意相信不管是嘴唇還是這紅痕都是巧合罷了。

她睡了那麽久,誰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麽。

可話雖如此,仍然有點怪異。

桑窈的手撫了下身上的痕跡,還是覺得費解。

要不明天去問問他?

但如果不是的話,豈不是太尴尬了,謝韞又要覺得她自作多情了。

桑窈如是想着,時辰已至後半夜,她原以為自己已經睡過一覺,想必不會再困了,可才躺在榻上沒一會,困意就來勢洶洶。

臨睡前,她都還在迷迷糊糊的思考,如果要問的話,應該怎麽去同謝韞開口才不顯得尴尬。

*

一行人并未在北行宮多做停留,第二日的巳時一刻,衆人便動了身。

在桑窈上馬車前,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了過來,他低聲道:“桑姑娘,這是謝大人叫奴婢交給您的。”

桑窈擡手接過來,是兩個泛着流光的矮柱瓷瓶,裏頭應當是昨日他說的藥膏。

桑窈向四周望了望,并未看見謝韞的身影。

去時路同來時路差不多一致,但回程之路顯然要比來時快的多,若是不出意外,到晚間的戌時差不多就能抵達皇城。

所以這次,他們并未在杞泱寺落腳。僅在一處寬闊的空地上,原地休整了一會兒。

随行的太監會給每個人分發食物,但桑窈作為末位陪行,吃食自然不如那些王公大臣。

所以中途桑印來找過她一趟,偷着摸把他從別的大臣那順過來的幾塊肉沫燒餅遞給了桑窈。

桑窈接過燒餅,多少覺得有點丢人,她小聲道:“爹,你下回別這樣了,我已經長大了。”

而且這偷偷摸摸的動作也太明顯了,還不如光明正大的給她呢。

桑印臉色一凜,道:“怎麽,長大了你就不能吃燒餅了?”

桑窈小聲道:“方才小公公給我分了一堆桂花糕呢,我吃不完。”

“吃不完分給人家,那桂花糕幹的要命,別吃了!”

桑窈其實覺得還好,她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了。

桑印卻忽而在她旁邊揚聲道:“诶!小楊!”

……小楊?

桑窈順着桑印的目光看過去,看見了站在樹邊的楊溫川。

“……”

不是吧。

桑窈好想逃。

她爹怎麽什麽稱呼都能喊的出口啊!

他到底是怎麽有勇氣去喊楊溫川小楊的,還喊的那麽大,生怕人家聽不見。

桑印看起來十分開心,他招了招手道: “賢侄,來來來,我正好有點事要同你說。”

楊溫川應聲走了過來,朝桑印拱手道:“桑大人。”

桑印欣慰的點頭,道:“賢侄最近如何啊?”

楊溫川緩聲道:“多謝桑大人關心,近來一切都好。”

桑印點了點頭,随即一拍腦袋,道:“啊對了,我這邊突然想起還有點事。”

他拍了下桑窈的肩膀,道:“窈窈,你先陪楊大人說會話。”

好拙劣的演技。

連桑窈都能看出來。

尴尬在此刻抵達頂峰。

但她總不能當面拆臺。

桑窈笑的很勉強,低低應了一聲。

桑印離開後,桑窈看向楊溫川,多少有點局促,她道:“楊大哥。”

“我爹他……還請你不要介意。”

楊溫川搖了搖頭,他的目光掃過少女仍有點異樣的紅唇,繼而道:

“沒關系的窈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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