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偷看
偷看
夏日暑氣重,房內放了兩座冰鑒,婢女持着扇,一下接着一下的輕搖。
桑窈坐在沈妙儀對面,面前的茶盞熱氣已散,沈妙儀同她道:“窈窈,你每日不必起早來我這裏,我也不是什麽迂腐的人,清早你同阿韞可以多睡一會。”
桑窈道:“……沒事的娘,不早。”
她又道:“我在這裏也沒什麽不适應的,娘你不必憂心我。”
她從小沒有娘親,在她沒滿一歲的時候,娘親就因病去世。一直以來都是桑印和丫鬟在照顧她,所以她幾乎沒體會過有母親是什麽感覺。
沈妙儀待她親和,她同沈妙儀說話時就總是忍不住想親近她。
明明謝閣老和謝夫人都是非常親和可愛的人,怎麽就生出謝韞這個悶葫蘆來,桑窈想不明白。
桑窈原本就是個随遇而安的人,她才嫁進來一天,不必去幫家裏做什麽,也沒什麽人主動找她。
她同謝韞住得地方遠,可能是因為今天一天謝韞都在身邊,她覺得過得還挺快。
她對謝家雖不熟悉,但也不急于這一時。
兩人又說了會話後,時辰也越來越晚了。
沈妙儀輕咳了兩聲,進入了正題,她柔聲問道:“窈窈,阿韞他啊,平日公務繁忙,若不是同你成親,我瞧他今年一天都不會修。”
“所以他平日總會夜不得眠,日日憂慮心情抑郁,讓他身體欠佳。”
她嚴肅道:“體虛也不是什麽大事,窈窈你別介意,只要稍加調理,定會強健起來的。”
桑窈怔了一下,然後遲鈍的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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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确實很忙,但桑窈瞧他不管幹什麽都鎮定自如,從沒焦慮過什麽。
心情抑郁更是不至于,他倒是挺能讓別人抑郁的。
而且,謝韞很虛嗎?
應該沒有吧,他看起來很強健。
桑窈不太了解,又覺得沈妙儀這樣說定然有她的道理,便道:“…可我也沒見他喝什麽藥呀。”
沈妙儀啧了一聲,桑窈這問法無疑是問到點子上了,她道:“可不是嘛!”
沈妙儀又道:“是他不願承認,就愛逞強罷了。”
桑窈蹙眉道:“身體可不是兒戲,他怎麽在這方面逞強,用些藥也不是什麽大事。”
沈妙儀嘆了口氣,道:“就是說啊,他因為夜夜無法安睡,小廚房日日都會給他備安神藥膳,可他一點也不碰。”
桑窈昨夜沒注意謝韞到底睡沒睡,她順勢道:“……那可如何是好?”
沈妙儀把握住桑窈的手,鄭重道:“窈窈,這事還得麻煩你。”
桑窈默默坐直身子,道:“娘想讓我做什麽?”
她甚至不問一句為什麽,沈妙儀既欣喜又感動,越發堅定決不能讓桑窈受委屈的想法,她道:“窈窈,只要是你給他端過去,他一定會喝的。”
桑窈想起謝韞那臭脾氣,心中覺得對他來說,不管誰端恐怕都一樣。
但這是沈妙儀交代給她的,她不想拒絕,便道:“……那娘親,我就試試?”
沈妙儀嗯了一聲,道:“那我待會讓人把湯送到西行苑的小廚房。”
*
而與此同時,原本應當早早回去謝韞仍站在長廊下。
月下花影淩亂,石燈裏散着發黃的光,淨斂從正堂走出來,看見謝韞在這裏還頗感意外,他加快了些腳步,道:“公子。”
謝韞連理都沒理他,淨斂早已經習慣,他默默站在謝韞身後,道:“公子您是在等少夫人嗎?”
謝韞這才開口,不無嘲諷的道:“不等她難道是在等你。”
淨斂抿住唇,不吭聲了。
隔了一會。
淨斂默默擡起頭,看向檐柱旁的謝韞。
雖然從幾個月前起,事情的發展他就漸漸看不懂了,他也一度猜測過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但目前來看,哪有什麽誤會,他家主子是真的變了。
以前謝韞可從沒刻意等過誰。
還是這種在他眼裏“毫無意義”的等。
以前的他在這個點,除了一些特殊情況,他會雷打不動的去書房。
現在桑窈一開始都叫他先走了,他居然沒聽,還特地在這等着桑窈出來。
淨斂嘆息着搖了搖頭,誰能說這不算愛呢。
靜默了半天,謝韞忽而轉過頭來看着他,道:“你在這幹什麽?”
一句話把淨斂問懵了,他跟在他身邊不是很正常嗎?
他掃了一眼周邊,大腦飛速思考,這附近下人不多,待會桑姑娘來了以後,他們倆可以一起回去,那他站在好像是有點多餘。
反應不過片刻,他便道:“屬下這就告退。”
淨斂才走沒多久,桑窈便從沈妙儀那出了門。她身後跟着侍女,長廊寂靜,曲折環複。
轉過一個轉角,桑窈看見了月色下獨身而立的謝韞。
他身形落拓,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肩頭,目光穿過遙遙的長廊,落在了她身上。
桑窈看着他,腳步緩了下來。
她低聲同身側的侍女道:“你不必送我了,快些回去吧。”
那名侍女也看見了不遠處的謝韞,弓身道:“那少夫人,奴婢就先告退了。”
桑窈加快腳步朝謝韞走過去,臨近時,她道:“我不是讓你先走嗎。”
兩人并肩走在一起,謝韞道:“從這到西行苑可不近,你能找到路嗎。”
桑窈不是第一回在他面前因為找不到路而被嘲笑了。
她原本還以為謝韞是特地想在這裏等她跟她一起回去,聞言有幾分不悅的哼了一聲,道:“我都走三回了,肯定找得到啊。”
“再說了,這兒人那麽多,你不等我娘也會派人送我的。”
“你下回不準再嘲諷我不認得路了。”
兩人穿過一道小徑,謝韞對她的控訴不置可否,一句沒搭理她。
桑窈也沒再吭聲,默默得走在他身邊。
她低下頭,突然發現她同謝韞步調一致,行至間衣擺會擦在一起。
她記得在不久之前,在她還沒有跟謝韞成親的時候。
那是的謝韞嘴更硬,別說是跟她說話,連目光都很少停留在她身上,那時她跟謝韞走在一起,總是很難跟上他的腳步,要小跑着才行。
好多時候,她仰起頭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和寬闊的肩膀。
這這個認知讓桑窈有點微妙的雀躍。
但想想這其實沒什麽好開心的。
一路無言,兩人回到房間。
謝韞率先進了湢室沐浴,桑窈聽着裏面的動靜,掐着點去小廚房把那盅藥膳端了進來。
左右是夏天,也不擔心它涼。
一刻鐘左右後,謝韞從裏面出來,桑窈非常認真的對待這次任務,她坐在圓凳上,見謝韞來了趕忙招手,道:“謝韞謝韞,你快過來。”
謝韞一眼就看見了那盅湯,他緩步走過去,道:“你最好不是讓我來喝湯的。”
桑窈乞求道:“這是我特地去小廚房給你端的,你嘗一嘗吧。”
之前沈妙儀也總會給他準備些功效奇怪的補湯,但謝韞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清楚,根本用不着這些。
而且他原本飲食清淡,這些湯裏多數都是油膩之物,他很少去碰。
以前沈妙儀就算送過來,也是直接倒了。
謝韞道:“既然這樣,那你喝吧。”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兩口後又回到了那長條案前。
桑窈跟着走到長條案邊,她頓在他旁邊,道:“娘說此湯有安神之效,你平日看這些那麽辛苦,一定需要的。”
謝韞不理她。
桑窈又湊近一些,甚至蹲在了謝韞腿邊,纖細的手臂落在他面前的文書上,捏着他的衣袖,小聲乞求道:“謝韞,你喝一喝吧。”
“求求你了。”
據她觀察,每次她用這種語氣跟謝韞說話的時候,他都會耐心很多。
謝韞不知道她為什麽這樣執着,他說不用就是不用,而且他根本不喜歡。
這次他十分無情的拿開桑窈的手,道:“去沐浴。”
桑窈抿住唇,滿臉寫着不開心。
她想起了沈妙議說的話。
“只要是你給他端過去,他一定會喝的。”
太高估她了,謝韞根本不聽她的話。
桑窈蹲着沒動,看身邊這無動于衷的男人,不由開始委屈。
眼淚說來就來,頃刻就蓄滿了眼眶。
淚珠無聲滾落。
沉默靜靜蔓延。
她也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的蹲在謝韞旁邊,時不時擡起袖子抹一下眼淚。
“……”
片刻後,謝韞啪的一下阖上文書。
男人一手支着太陽穴,眉眼間有幾分顯而易見的煩躁,蹙眉道:“端過來。”
桑窈迅速止了眼淚,提着裙擺就站起身,然後跑回了案桌前,将湯盅小心的端了過來,放在了謝韞面前。
她一邊走還一邊道:“我不騙你,很補的。”
“我也是為你好嘛,你剛剛幹嘛不理我。”
謝韞接過來,面無表情的掀了蓋,湯體濃郁,混雜着多重藥材和不知是什麽肉香。
因為提前備好,所以也不燙。謝韞眉頭稍蹙,一眼不想多看,他拿開湯匙,仰着頭兩口喝完了。
桑窈滿意極了,她将湯盅放回原位,苦口婆心的勸他道:“生病了就是要好好調理。”
“嗯,但我沒生病。”
“不管病沒病,你也要補身子啊,以後不能這樣抗拒了。”
她歪着腦袋,不等謝韞回答便道:“那我去沐浴啦!”
謝韞漱了漱口,心道這湯在他這可沒什麽以後。
他重新坐回太師椅,湢室內沒過一會便傳來陣陣水聲。
燭火漸漸燃燒,起初還一切正常。
一刻鐘後,他就覺得這房內悶熱不少,幾步外偶爾傳來的水聲明顯起來。
又是一刻鐘過去。
謝韞終于無聲的看向了那碗玉瓷湯盅。
桑窈此時還不知道自己方才大費周章的給謝韞喝了什麽,她沐浴總是比謝韞慢很多,這會坐在木桶裏,還在想着明天應該怎麽騙謝韞喝湯。
雖說當初她與謝韞成親非她所願,但嫁狗随狗,謝韞若是不小心死了,她可就是小寡婦了。
雖然他有時候很讓人惱怒,但總體還行啦。
比方說圓房這事,她們還不是特別熟呢,一開始就直接戳她實在太恐怖了。
想着想着,桑窈突然間意識到,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
他們要進行第二課了。
第二課是什麽來着?
還沒繼續往下想,外面便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桑窈縮在水裏,害怕謝韞嫌她慢,便道:“我待會就好啦!”
謝韞沒有回她,桑窈也沒有覺得哪不對,她扶着浴桶站起身來,突然發現,自己方才進來的急,忘記帶寝衣了。
以前都是燃冬會給她準備,但是謝韞好像習慣自己做這些,沐浴時除了送水的小厮,沒人會來。
以至于桑窈自己也給忘了。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她對着外面道:“謝韞,你把我的衣服搭屏風上一下。”
她是站着身體說這話的,還以為面前屏風會擋住她。
事實上也的确擋住了,只是燭火閃爍下,将她的身影完美映了出來。
從線條流暢的肩頸,到胸前的挺圓的輪廓,以及纖細的腰。
男人冷淡的聲音傳了過來:“自己出來拿。”
桑窈不滿意道:“我沒法拿。”
謝韞聲音有些遠,他道:“你怕什麽,我又不會偷看你”
桑窈:“……”
她沒想到夫妻一場,謝韞連這種小事都不願意幫她。
木桶中的水泡的她有點難受,這旁邊除了她脫下的舊衣也沒別的衣物。
掙紮了半天,桑窈還是道:“…那你可不準看我。”
謝韞沒有回答。
桑窈嘴上不說,心裏對謝韞其實很是信任,他在她心裏的形象一直很靠譜。
踟蹰不過片刻,她便下了地,匆匆擦了下身子,然後拿了塊寬大的巾帕堪堪裹了下身體,就赤着腳走出了屏風。
房內靜悄悄,她沒在長條案旁看見謝韞的身影。
她試探着道:“謝韞,你在嗎?”
好一會都沒人理她。
桑窈松了口氣,他可能是出去了。
她快步走過屏風,繼而飛速行至衣廂前,沒穿衣裳的感覺實在難受,她總擔心謝韞突然進來,所以手下的動作也難免慌亂。
她微微彎着腰,臀部便順勢翹了起來,又因動作使然,她身上那塊布料遮不全,修長的雙腿全部裸.露了出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身後涼飕飕的。
因為慌亂,又要一手按着巾帕,所以這衣裳她翻了有一會。
拿到衣裳後,桑窈迅速站起身轉過頭來。
結果一眼就看見了此刻正在她對面的床榻上的謝韞。
她剛才過來的急,滿心滿眼都是衣廂,根本沒注意身後的榻。
謝韞姿态散漫,衣衫整潔。
他的目光此刻也很明顯,正毫不遮掩的落在她身上。
面不改色的把她從頭到尾看了個遍。
晚上寫不完可能會推遲到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