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在夢醒之前(六)
鄭宇對這些不感興趣。
見身邊的人說得來勁, 他随口問一句:“你爸怎麽回事?”
路漫無奈笑了笑,說:“他酗酒, 家暴,好賭, 我媽就和他離婚了。”停頓了一下, 她又說,“我考上大學那會,見過他一次, 後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聯系。”
鄭宇說:“你媽媽倒是還算清醒。”
路漫點點頭, 轉而道:“那邊好漂亮啊, 我們也去看看吧。”
那兒是商業中心地帶, 有一株高大的聖誕樹, 上面纏繞着五顏六色的珠燈, 還挂着各式精巧的裝飾品。聖誕樹下堆着許多禮物盒子, 旁邊還有麋鹿和聖誕老人。
夜越深,寒氣就越重, 還好一直在走動,腳不至于被凍麻了。他們在外面看了一個多小時燈, 回去的時候,鄭宇和路漫的心情都還挺不錯的。
聖誕節這天的一大早。
鄭宇起床時,路漫還窩在被子裏面睡覺。
他自己收拾妥當了, 見她還在睡得香甜, 彎腰捏了捏她的臉說:“我走了。”床上的人眼睛都沒睜開, 只是感覺到被擾了清夢, 近乎是下意識握住他的手。
鄭宇正想抽回手來,誰知被握住的那只手竟被她抓着往被子裏面藏。她的手臂攀上來了一些,緊緊抱住他的手臂,臉上是一種格外依戀眷戀的表情。
“喂——”鄭宇拿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臉。床上的人嘤咛兩聲,終于迷糊睜開眼,意識過來什麽之後,臉都吓白了,飛快撒開他的手臂。
鄭宇慢條斯理重新站直了。
他淡淡的說:“我走了,你睡吧。”
路漫掀開被子起來:“我送送你。”
她穿着睡衣送鄭宇到玄關,頭發有點亂,木着臉立在那裏看他換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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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之前,鄭宇喊她一聲:“過來。”
路漫擡腳走了過去。
鄭宇伸手輕輕捏住她的臉。她擡擡眼,他已經俯身在她臉頰親了一口。等到她再看過去,鄭宇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
元旦假期過後,鄭宇的秘書過來找她,将一份合同和一串鑰匙交到路漫手裏。她上樓以後,翻了翻就将合同收了起來——
鄭宇把喬嘉言和她媽媽以前住的那套房買下來了。
遲一點的時候,路漫給鄭宇打了個電話道謝。他在電話那頭也沒多說什麽,只是讓她有時間過去看一下房。路漫去了,發現屋裏擺設和喬嘉言的記憶一模一樣。
鄭宇沒有這麽大的本事将東西全複原,只是當時喬嘉言着急賣房籌錢,價格出得很低,房主買下來了以後一直沒有動。等到鄭宇再買回來,就還是原來的樣子。
不管怎麽樣也算是上心了。
後來,路漫又和鄭宇發信息說了謝謝。
見到鄭宇的秘書時,他秘書提過一句他最近很忙。
這之後的半個月,鄭宇果然沒有出現。
直到一月十七號這天,鄭宇得空過來。沒有提前通知,到了地方發現沒有人在,他在落地窗前開始打電話。半分鐘後,電話接通,那頭的人說在去警局的路上。
鄭宇出現在派出所時,陰沉的一張臉。等到進去,看到路漫,還有沈飛,他的臉色已經從陰沉轉變為陰森。視線掃過,他朝着路漫走了過去。
沈飛看到鄭宇出現在這裏,不無奇怪。再注意到他們的表情,心裏慢慢回過味,臉上卻也定得住,他起身沖鄭宇笑笑:“宇哥,你怎麽到這來了?”
鄭宇也笑,笑裏透出怪異:“有人成天給我惹事,能有什麽辦法?”
路漫站在沈飛的身後,微微的低着頭。
沈飛眼裏閃過絲精光,和鄭宇解釋說:“我今天去劉帆的畫展,碰到喬小姐,寒暄了兩句。從畫展出來的時候,喬小姐的包被人搶了,不得已折騰到這裏來。”
這是實話,沈飛确實是偶然碰到的她。鄭宇笑又不笑望向他身後的人,沈飛稍微側過了臉,餘光掃過去一眼說:“只是沒想到……”
沒有想到,搶喬嘉言包的人竟然是她的爸爸。
這樣的事擱在誰身上,都免不了難堪。
沈飛沒有将話說出來。
喬嘉言她爸這些年一直都落魄,如今淪落到這般地步,也是好巧不巧,搶劫到了自己的親生女兒身上。沈飛幫她把東西追回來,路漫打電話報警也被認出身份。
撇開身份這一層,這件事實在沒有什麽可說的。正好路漫也不想認喬嘉言她爸,等到做好了筆錄,路漫和沈飛連聲道謝和道歉,後來又跟着鄭宇回去。
鄭宇坐進駕駛座,瞥一眼副駕駛座上的人低落的樣子,皺皺眉沒出聲。車子一路開回那處住宅,鄭宇解開安全帶,下車前看看她,不耐煩說:“有什麽好哭的。”
他語氣沖了點,副駕駛座上的人似乎哭得更兇了。偏偏被這麽一兇,她好像又不敢哭出聲,咬着牙根,一抽一抽的身子都在發抖,俨然是委屈到了極點。
鄭宇沒轍,收斂語氣,又說一句:“我又沒怪你,你至于嗎?”
路漫擡手抹淚,低頭解開安全帶,從車上下來了。
鄭宇繞到車子的這邊,看她情緒似乎恢複了平靜,也不多說,往電梯走,路漫一聲不吭跟在他的身後。兩個人回去以後,鄭宇坐在客廳,她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路漫從衛生間出來時,鄭宇靠在沙發上。
他閑閑的問:“你和沈飛怎麽這麽有緣?動不動就能碰着了?”
路漫垂着眼,平平淡淡的語氣,低聲說:“只是湊巧而已。”
鄭宇琢磨了一下,問:“他知道你去哪?”
路漫搖搖頭。
鄭宇不再問,轉而說:“你爸現在是就這麽着了?”
路漫嘴唇顫了顫:“我沒有這樣的爸爸。”
鄭宇說:“你最近還是少出門,要你單獨在外面被纏上了,未必好脫身。”
路漫點點頭,算是認同了這話。
鄭宇卻話鋒一轉,來一句:“沈飛怎麽就那麽惦記你呢?”
路漫哀哀的看他,讨饒說:“好了。”
鄭宇噤了聲,點了支煙慢慢抽。
這一次鄭宇過來,難得待足兩天才走。除去一開始的一點不愉快,之後的相處都還挺和諧的。最重要的是,路漫對于直線上升的攻略度十分滿意。
一月一過,新年離得越來越近。月底的時候,鄭宇又過來了一次,大半的時間兩個人都膩在床上。路漫本來以為鄭宇只是器大,後來發現活也好,就還不錯。
過年的那段時間,鄭宇自然沒有出現。喬嘉言媽媽走了,她爸又那樣,她外婆在鄉下老家跟着她舅舅住,去一趟有得折騰,路漫最後打消念頭寄了筆錢過去。
大年初七這一天,路漫睡到十一點多才起。吃過午飯見天氣不錯,她準備到陽光房去喝茶曬太陽,接到了喬嘉言舅舅一個電話,說喬嘉言的外婆走了。
喬嘉言小的時候,在她外婆家住過好些年,她父母那麽一個情況,她外婆也十分心疼她,對她特別的好。現在老人去世了,于情于理,路漫都應該回去奔喪。
事情來得突然,她急急忙忙的回去,路上告知鄭宇一聲。晚一點的時候,接到鄭宇的電話,他問了一下情況,讓她自己路上注意點安全。
喬嘉言的舅舅家在農村,路漫先飛到市裏,再坐大巴到縣城,轉坐公交到鎮上,他舅舅開面包車到鎮上接她。這一路上的折騰不必多說,後面也沒有一天輕松。
只是生老病死,對如今的路漫而言,都是感到麻木的事。她現在很難因為別人真正牽動情緒了,或者是因為見證過了太多,反而覺得每個人終究不過這個結果。
因為還是農村,興土葬,下葬之前的講究也很多。等到安葬好了喬嘉言的外婆,喬嘉言的舅舅和舅媽又在家裏面安排一場流水席,請親戚鄉鄰們來吃飯。
路漫坐在席間,喬嘉言在外婆家這邊的親戚少有不拉着她聊天的。
有一位喊大姨的、四十多歲的大姐安慰她:“你外婆畢竟一把年紀了,你媽媽是真可憐……”說着長嘆一口氣,“你自己在外面,辛苦不辛苦?談男朋友沒?”
路漫想想鄭宇,那也算不上男朋友吧,于是搖頭。
大姐看她一眼,笑笑說:“我們嘉言這麽漂亮沒有男朋友?哎……說起來啊,你大姨我有個朋友的兒子,也是在那邊上班,你們認識一下,相互也有個照應。”
路漫覺得有點搞笑,這樣的時候,還能惦記這些?她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正想答話,有個小姑娘跑過來,拉拉她的衣袖:“外面好像有人找你。”
走到院子外面一看,鄭宇正背靠着一輛黑色大車,旁若無人站在那裏。遠遠近近一群玩鬧的小孩子,一邊偷偷看他一邊笑着互相說着什麽。
路漫走了過去,奇怪的問:“鄭先生,你怎麽來了?”
她看到鄭宇手裏捏着車鑰匙。
鄭宇看看她的臉色,不太好,但也還算是過得去。
他直接說:“完事了沒?完事就回去了。”
路漫還沒應他的話。
她的身後,喬嘉言的舅媽從院子裏走出來,喊道:“言言,你朋友?怎麽讓人在外面,快請進來坐一會啊。”說着又去招呼鄭宇,“吃飯了沒?進來吃點吧。”
路漫為難的看向鄭宇。
鄭宇挑眉,自然的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壓低聲音:“杵這幹嘛?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