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城堡
城堡
顧總沒有重複一遍“這是我生的”,但溫柔又嚴肅地對沈星遠說:“崽,我是爹地,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麽需要不要客氣,爹地的東西都是你的,爹地的人也是你的。”
沈星遠心想,讓他爸沈大川聽到別的男人亂認他做兒子,非得氣到追着顧承輝揍不可,管他是無業游民還是霸道總裁。
不知道沈大川怎麽樣了,有沒有收到他被害的噩耗。但就算知道了,應該也不會太過悲傷,畢竟他們有很多年沒有見面,他這個做兒子的連他爸有沒有二婚都不清楚。
沈星遠想到這裏,心情複雜地嘆息。
顧承輝又和管家說:“晉叔你聽到了嗎,它嘆氣了!”
晉三秋也跟着嘆氣:“少爺,麻煩你克制一點,這是只兔子而已,不是你未來的對象。”
顧承輝微微皺起眉,語氣帶上了點霸道:“球球會傷心,下次不要說而已這種話了。”
晉三秋悶笑:“知道了少爺,對不起雪球小少爺。”
沈星遠喜提小少爺稱號,剛才在心裏暗暗嘲笑的對象,猝不及防變成了他自己。
沈星遠聽着這兩個人圍繞着兔子說了一路,轉眼到了顧承輝的家。
私家車在別墅門口停下,顧承輝連提籃帶籠子拎回家。
管家走之前想幫他拎,他婉拒:“自己生的兔子我自己拎。”
沈星遠:您還說上瘾了?
進了家門,沈星遠的第一反應是,光那張餐桌就比他家整個餐廳大。這麽大的房子恐怕只能輕聲說話,喊一聲回音都得繞梁三日。
顧承輝提着提籃往裏走,沈星遠在籃子裏趴着,昂貴又不失品味的軟裝和家具映入眼簾。
沈星遠記得有一次和救護車去一個拆二代家裏出急診,搶救過來之後,對方和醫護人員們誇耀自己家的裝修,但那裏和顧總的客廳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黑金色奢石原本多用于做餐桌,被顧總拿來鋪地磚,倒映着上方巨大又別致的不規則白色水晶吊燈,像是水母群在空氣中游動。
吊燈設計很有辨識度,充滿設計師的個人風格,沈星遠在外網上看過,沒記錯的話七位數起步。
沈星遠感慨,這就是傳說中賺得盆滿缽滿的無情資本家,他是被接到了這裏,要是住久了,以後變回人,恐怕不願再住自己那個每天早起更換強力蟑螂貼的破出租屋。
目不暇接之時,顧承輝把沈星遠提到了自己的房間裏。
和樓下客廳的極繁主義相對,顧承輝的卧室不大,充滿了斷舍離之後的簡單明了。
床。
書桌。
椅子。
籠子。
沒了。
沈星遠:?
“接你回來是臨時的決定。這間房容易傷到你的東西,都已經拿掉了。”顧承輝和沈星遠說話,更像是在給自己整理思路,“你的房間還沒準備好,先住我這裏,三天之後給你換房間。”
聽到自己以後單獨住一間房,沈星遠很想說,能不能給兔子拉根網線,配個電腦?
接下來的三天,顧承輝很忙。他沒有出門,但在家裏不知道幹什麽,沈星遠也很少看到他,一人一兔只有睡覺時能見面,顧承輝睡豪華大床,沈星遠睡一米長的豪華大狗籠裏。
三天後,沈星遠感覺顧承輝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雙手也變得比原先粗糙。
顧總這是失業了?
沈星遠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怕顧承輝為了招財等迷信行為接一只兔子回家,結果財沒招來,本就岌岌可危的公司三天後徹底破産。
顧承輝走過來把沈星遠抱起來,打斷了他的腦補:“帶你去看看,喜不喜歡。”
沈星遠毫無防備地被帶進了屬于他自己的房間。
一座小型的二層隧道城堡,北美黑胡桃木,每個給他鑽的洞都是卡通的兔子形狀。
作為人來說,城堡是微縮尺寸,但是對兔子來說卻剛剛正好。
精工打磨,邊角圓潤,不會有割傷的風險。
沈星遠心情複雜地盯着顧承輝手上的傷疤。
沈星遠的父親沈大川是個很優秀的手藝人,沈星遠常年在沈大川手上看到這種傷口,刨木頭的時候被工具弄傷的。
不知怎麽的,沈星遠覺得顧承輝做的家具風格和沈大川神似,也許優秀的手工業者品味都是相近的。
三天時間,顧承輝做了占滿整整一間房的兔子家具。
從理論上來說,顧承輝在公司裏工作所創造的價值更高,他完全可以找人定制。
沈星遠看不懂他。
顧承輝看着面前的作品,十分滿意,輕輕把兔子放到門口的地毯上。
沈星遠一動不動。他是人不是兔子,只是習慣了舔毛産生的多巴胺,對于兔子熱愛刨坑鑽洞的天性,還是有幾分抗拒。
他是人,不想鑽隧道,想睡床。
顧承輝的笑容緩緩變成了傷心:“崽,你不喜歡嗎?是不是不符合你的審美?”
沈星遠和他對視。
一秒,兩秒,三秒。
受不了了!這是什麽看到絕世渣男的眼神!他鑽就是了!
沈星遠一咬牙一跺腳殺進了城堡裏——
然後玩得不亦樂乎。
這可怕的本能。
他玩到耳朵瘋狂散熱,餓得前胸貼後背,從隧道出口直奔草架子,吃飽喝足後擡起臉,驚訝地發現飼主居然還斜靠在門旁邊看着他。
沈星遠:尊敬的顧總,您還有什麽事?沒有就快去忙?
顧承輝笑起來,那雙迷人的桃花眼都笑彎了:“你在這裏玩得這麽瘋,淩醫生他們知道嗎?”
沈星遠:抵制飼主pua從我做起!
你一個霸總不好好上班,在家裏鋸木頭,你的員工知道嗎?
顧承輝剛做完一個為期兩年的項目,提前三個月圓滿完成後,向公司申請了休假。機緣巧合刷到摩卡發布的領養公告,把雪球帶回家。
兔子曾經是他和許酬最喜愛的動物,可是現在只能他一個人養。
晚上小雪球睡了,顧承輝輕手輕腳地帶上房門。
他感到很不可思議。與人相比,兔子的作息更類似于貓,白天容易打盹,夜裏瘋狂進食,哐哐吃草,有時候還會警惕地站起身踮腳放哨。
而雪球正相反,它的生物鐘完全和人類一樣。
顧承輝問過淩朗,得知兔子一個晚上不吃不喝,腸胃就要受影響,而還沒滿月的小雪球似乎是在外流浪多日,除了營養不良外什麽事也沒有,堪稱兔中之王。
顧承輝壓下了心頭的疑惑。也許是雪球的身體特別健壯。
沈星遠有了兔子屋,但顧承輝沒有限制他的行動,除了晚上睡覺會關門,怕他偷跑出門從樓梯上滾下來,白天都開着房間門,于是沈星遠學會了上下樓梯。
他在樓梯上跑,顧承輝怕他摔了在後面追。
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才怪!兔子為了躲避掠食,跑得飛快,每一次逃亡都是生死時速,顧承輝根本跑不過他!
沈星遠有幾次竄到顧承輝的卧室和書房,顧承輝好不容易追上了,會把他抱起來,給他梳毛。
随着雪球長大,沈星遠慢慢意識到,這只兔子并不是短毛垂耳兔,毛量驚人。他每次給自己舔毛,時間長了都會幹嘔。
顧總沉浸式梳兔毛,邊問:“毛毛又長了,真可愛。想不想剪毛?”
沈星遠:兔子身上都是寶,剪下來賣錢?
沈星遠曾經被理發師割傷過頭皮,抗拒剪毛。
顧承輝拿出寵物剪刀,沈星遠掙紮亂動。
這場戰役最後的結果,顧承輝又給沈星遠梳一遍毛,把他長耳朵旁邊的毛毛紮了兩個小揪揪。
他把梳下來的毛毛收好,不知道留着幹什麽用去了。
然後沈星遠發現,即使是被對方抱着,他的短胳膊短腿依然夠不到鍵盤鼠标,也跳不上書桌。
沈星遠原本想用這副身體操作電腦,只好作罷,看看有沒有機會能操作顧承輝的手機。
顧承輝的家裏沒有廚子和保潔,更沒有寵物飼養師,他凡事喜歡親力親為,沈星遠猜想這是顧承輝給他做城堡的原因。
晉三秋偶爾過來給顧承輝送點自家種的蔬菜水果,都沒有送生鮮的物業過來的頻率高。
這天傍晚,沈星遠窩在沙發的毛毯裏,想着他自己的身體怎麽樣了。
要是在家裏腐爛發臭,那也太可怕了,希望早點被發現。
一陣爽朗的笑聲打斷沈星遠的思緒,他擡頭,對上iPad前置攝像頭,畫面裏有兩個陌生人。
以及一只長相憨厚的大金毛,正對着他瘋狂搖尾巴,濕乎乎的大鼻子就快沖破屏幕貼來上。
沈星遠聽顧承輝和人聊了幾句,原來是顧總的同事、同事的女兒和她倆養的狗。
商芸蕤秋研發部的管理人,原本和顧承輝在談工作上的事,事情談得差不多,女兒和狗擠進來後,就變成了養寵交流會。
女孩說:“我兔毛過敏,顧叔你都知道我養不了,還要給我媽看這麽可愛的兔兔!”
商芸催促:“快去學習,不是給你買了百校聯盟嗎。”
“誰家孩子會喜歡收到這種生日禮物!給我看看兔,它叫什麽?”
顧承輝把平板拿近了一點:“它叫雪球。”
“小雪球,給個賽博親親,行不行?”
顧承輝試探地把平板拿到沈星遠面前。
商芸勸說:“兔子的門牙鋒利得很,當心平板報廢。”
她話音剛落,沈星遠精準地對着攝像頭拱了拱鼻子,一個濕噠噠的親吻隔着屏幕完成。
後爪撓撓長耳,深藏功與名。
“小雪球我愛你!我這就去好好學習,長大後研發吃一顆就能好的抗敏藥,我要養兔子!”商芸的女兒興奮地尖叫着跑走了。
關了視頻通話後,顧承輝抱起他問:“球球,你怎麽這麽厲害這麽可愛?變個人給我看看?”
沒問題,到時候給你變個“開心”狂魔。
沈星遠咧不了嘴,于是打了個兔子的招牌哈欠,困倦的腦袋枕在霸總的小臂上。
嗯,好聞,好溫暖,想睡覺。
在他剛住進來的時候,深夜裏總會做同一個噩夢。
喉頭被鋒利的匕首切開,血花飛濺噴射到天花板上。他想要咳嗽,氣管裏卻全是血,痛苦地抓着傷口倒下,左手還抓着被人踩碎的眼鏡。
緊接着他會尖叫,吓醒,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兔子,在狗籠裏到處亂竄,撞傷自己。
每到這個時候,顧承輝也會驚醒,掙紮着從床上起身,揉着朦胧的睡眼,蹲到大狗籠前,把沈星遠抱出來。
顧承輝坐在床尾,肩頭披着蓋毯,懷裏抱着兔子,唱起語種不明的搖籃曲。
在顧總的哼唱聲中,沈星遠會重新陷入無夢的睡眠。
那三天,沈星遠非常感謝顧承輝,之後他自己睡在城堡裏,做的夢裏再也沒有殺戮,只有淺淡溫柔的歌聲。
快入睡之前,沈星遠突然清醒,想起一件被他忽略很久的事。
既然顧奶爸的哄睡手段如此高明……
他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