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成年

成年

沈星遠甚至還沒來得及關掉第一醫院的論壇網頁。

駱步歡抽抽鼻子:“怎麽會有香香的兔味兒?你平時把它養在自己房間?”

顧承輝回答得很驕傲:“雪球有自己的房間,從不亂跑。”

從不亂跑的沈星遠躲在顧承輝的床底下,不敢動彈。

鑽進床底下時磕到了頭,好在兔頭比實木床架子硬,但也磕得他眼冒金星。

他以前曾經設想過,什麽情況下才會鑽進床底下避難。

怎麽也想不到會鑽進別人的床底下。

心跳得很厲害。

只要顧承輝回頭看一眼筆記本頁面,恐怕就能發現端倪。

駱步歡問:“你這電腦怎麽沒關?”

沈星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顧承輝回複手機消息,頭也沒擡:“可能忙忘了。”

“不是我說,再忙也得注意休息,連電腦關沒關都不記得。”駱步歡順手關了頁面和電源。

二人在卧室裏拿了點東西,又一前一後去樓下泡茶喝。

駱步歡從顧承輝的床頭櫃裏順了一個兔頭形狀的兔毛氈,愛不釋手,摸了半天挂到自己的手機殼上。

“帶給我好運吧,小雪球!”

顧承輝覺得白色的兔子和黑色的手機殼挺配:“我那裏還有很多兔毛,下次給姍妮做只咪。”

“那好啊,她絕對喜歡死。”駱步歡又問,“馮家全那老賊回來沒?你才多大年紀,他不會要你一個人管理公司這麽多人吧?”

“馮叔他們一家三口在加拿大旅游,短時間不會回來。”

“可是許……”

顧承輝擡眼:“許什麽?”

“許……許多人都等着和你約飯。”

顧承輝輕笑:“吃飯和工作,哪個輕哪個重,我還是分得清的。”

“那就好。”駱步歡還是有些擔心,但不好說什麽,轉移了話題。

沈星遠從床底下鑽出來,沾了滿臉的灰。

如果他變回人,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拖床底下的地板。

等他蹦下樓,顧總已經出門送客,茶具都好好收了起來,在茶幾上給兔子留了草餅。

沈星遠跳上低矮的茶幾,叼着餅跑回自己屋,美美地吃了一頓。

香蕉味兒。

時間如同白駒過隙。

兩個月前,沈星遠趴在奢石地磚上吹中央空調乘涼。

兩個月後,他依然喜歡趴着,只不過肚子下面傳來的是地暖的熱氣。

一轉眼到了冬天,雪球已經五個月了,身體長得飛快,變得非常皮實。

這個家裏的一切東西都對沈星遠開放,除了廚房和工作間,顧承輝覺得碗櫃裏的刀具和自己做手工藝活的工具都太鋒利,不安全。

成長的過程中,顧承輝看出雪球有往高處跳的意圖,就在家裏的桌椅沙發上都包了防滑軟墊,方便他家兔子施展拳腳。

在此期間,沈星遠的小短腿變得修長許多,肌肉也更有力量,可以輕松地借力椅子上下書桌。

顧承輝書房的電腦和手機密碼,沈星遠早已背得滾瓜爛熟。

難得有一次,書房門和一體機同時開着,顧承輝臨時有事外出,而且要去很久。

他起身時,電腦椅被他推出去一截距離。

沈星遠好不容易從座椅彈射到書桌桌面,把顧承輝的水杯弄倒了,水流滿了鍵盤。

沈星遠心裏咯噔一下:壞了!

不是他故意要咯噔,而是他認得這個鍵盤的品牌。

他同事鄭廣是個隐藏的富二代,在醫院不顯山不露水,甚至還十分摳門,連五毛錢批發的水筆也不讓人順走,用的手機和電腦設備卻很高檔,其中也包括這個品牌的鍵盤。

鍵盤品牌叫Teem Studio,簡稱TS,比他們醫院統一采購的薄膜鍵盤貴兩個零。

這樣的鍵盤往往還是限量版,過一兩個月就再也買不到,就算流入二手市場,也會被販子高價倒賣。

通常維修成本也很高,哪怕只是換個pcb電路板,動辄就上千。

沈星遠拍了幾下鍵盤,絕望地發現價值高達五千塊的號稱防水的鍵盤——它失靈了!

沈星遠不死心地在鍵盤上按壓自己的前爪,甚至把後爪也放了上去,網頁搜索欄和輸入法沒有任何的反應。

沈星遠的頭一下子疼炸了。

顧承輝回來得很快,看見了報廢的鍵盤、鍵盤上的兔毛、變了位置的鼠标、桌墊上的腳印,到處找兔子。

“球球?球球你在哪裏?爸爸給你帶你最愛吃的西芹回來了!”

顧承輝來不及乘別墅裏的電梯,樓上樓下地跑了三趟,終于找到了蹲在牆角自責生胖氣的沈星遠。

臉都氣圓了,好可愛。

顧承輝這麽想着,如釋重負地把兔子抱起來,安慰說:“書桌上不好玩,我們球球沒有觸電就好,爹地給你烤草餅。”

他邊說邊親了親兔頭,高挺的鼻梁埋進兔毛裏,重重地吸了一口。

雪球甚至還用鼻子貼貼他的額頭。

臨時被叫去收拾公司爛攤子的焦頭爛額,和尋找兔子時的心急如焚,都随着這香香軟軟的兔子毛,抛到了腦後。

這個世界沒了雪球不能轉!

顧承輝誇獎道:“我們家球球就是天底下最香的小毛孩兒!”

搞壞鍵盤的沈星遠更內疚了。

他發現,現階段他能回報顧承輝的只有……

只有他作為兔子的身體!

尖叫!扭曲!陰暗蹦跳!

沈星遠一直是個情緒相當穩定的人,但他發現自己過去情緒穩定,是因為近年來沒有遇到太過離譜的事,垂直發生在他身上。

他是劉小房最小的關門弟子,因為學業和開刀技術一流,所有人都對他關照有加。

他人生經歷過的最大挫折就是中考前母親去世,他爸五年前又和他徹底斷絕了父子關系。

但這和沈星遠的個人能力無關。

直到沈星遠被陌生人一刀劃開咽喉,變成兔子什麽也做不了,還闖了大禍,他開始深深地理解“無能為力”四個個字怎麽寫。

還有“無能狂怒”。

現在的他想尖叫,但沒有理由尖叫,該尖叫的應該是那把遭遇了無妄之災的鍵盤和鍵盤的主人。

他只能在顧承輝放下他去做飯之後,生氣地發出一聲咕聲,對着飼主憤憤地跺腳。

三個月的時間足夠顧承輝從一個養兔新手蛻變成了老油條。

他系着小雞印花圍裙,單手揮動馬卡龍粉色的鍋鏟在鍋裏炒着,還能轉頭分心和兔子說話。

“誰惹我們球球生氣了?是不是不喜歡爹地那把鍵盤的顏色?回頭我就換把套件,再換掉軸和鍵帽,換兔子主題的,好不好?球球你喜歡白色嗎,咱們換個白的?”

沈星遠:誰讨厭鍵盤了?我打翻水杯毀了你的鍵盤你為什麽不罵我!

顧承輝聽不懂兔子用語,只知道球球被鍵盤怪獸吓到,要吃點零食才能好。

于是迅速做完自己的飯,開始做沈星遠的那份“沙拉”。

沙拉裏沒有真的沙拉,只是有各種兔子喜歡吃的各種蔬菜和水果,蔬菜種類多,水果每份只有一點點,滿足兔子的口味和健康需要。

在小型寵物兔的生命裏,六個月意味着成年,紫花苜蓿已經徹底撤出了食譜,取而代之的是提摩西等成兔進食的牧草,還有蔬菜水果等更多的嘗試。

按照時下流行的說法,沙拉裏種類繁多,顏色鮮豔,能勾起快樂,可以叫多巴胺沙拉。

沈星遠的多巴胺卻讓他自己壓着沒有分泌。

成年意味着兔子也許快要發情。

多麽刺痛人心的字眼,甚至值得一把小紅鎖。

得趕緊想個辦法聯絡上家人朋友,回到自己的身體。

否則哪天他兔性大發,把顧總的腿給日了,那真是這個世界上最離譜的事,再加上顧承輝有對象,他情願顧承輝抓緊時間送兔子一個絕育套餐。

沈星遠低下頭,苦大仇深地□□心擺放的蔬菜拼盤,眼中含着懊惱的水光,胡子一顫一顫。

畫面落在正在吃飯的顧承輝眼裏,他放下筷子,掏出手機,對着沈星遠,放大畫面,點擊聚焦,咔嚓一下,一套動作有如行雲流水,不知已經做過多少回。

再配上文字:

【你見過我的兔子嗎?

如果沒有,現在給你看看。

如果你見過,誠邀你再看一次——

它眼裏的星河。】

發送。

沈兔球不知道,這次他的社交達人飼主是群發。

沈星遠擔心的日腿事故并沒有發生。

沒有外界刺激,加上自身遺傳,他的發情期遲遲沒能到來。

雪球五個半月時,顧承輝帶他去體檢。

淩朗伺機摸遍了全身兔毛,得出結論:“你家寶貝兒可能要等七八個月,甚至一歲,才會性成熟。要是有往家具和地毯上甩尿标記地盤的行為,可以帶過來噶蛋。理論上它體重已經達标,你如果不嫌早,今天也可以開刀,正好我沒排手術。”

沈星遠咬住顧承輝的衣袖用力拉扯:要不咱們今天就噶了,噶以永治?

顧承輝:聽到要開刀,我可憐的崽都吓到了。

顧承輝曲解了意思,憐愛地摸摸兔尾巴:“別怕啊崽兒,不挨刀子,爸爸保護你。”

“從我的手術刀下保護雪球的蛋蛋?不是我說,這可不叫保護。”

淩朗科普了幾條兔子絕育對健康的好處,話鋒一轉,“當然了,你是主人,公兔不會得子宮蓄膿,最壞的情況是□□癌切除,癌變概率不高,而且羅建軍比較摳,我們醫院用的針麻絕育,風險比氣麻高很多,決定權在你。”

顧承輝考慮了一會兒,說:“大小也是個手術,得疼幾天,等球球六個月以後再來,讓它沒有疼痛地過完它的童年吧。”

淩朗點頭說:“也好。它成年了也強壯很多,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多帶出去放放風沒問題,注意不要被狗撲咬,放風也有利于緩解發情的症狀。”

聽到兔子針麻的死亡概率,沈星遠不甘心地松開了嘴。

再咬下去,顧承輝看起來很貴的袖扣就要被他拽下來了。

回去之後,沈星遠還是對這件事難以釋懷。

然而發情的征兆遲遲不出現,反倒是因為身體快速成長抽條,時常感覺不舒服,困倦乏力與精力充沛這兩種感覺交替出現在身上。

如果這就是兔子的青春期,未免也太難熬。

又過了兩天,顧承輝所在的寧城之星小區上了本地熱搜。

別墅業主群的業主們也正在讨論一件相當可怕的事。

“2幢女主人幾百萬的黃金首飾全丢了!”

“聽說她家藏獒被毒死了,賊還沒抓到,我家狗狗都吓壞了……”

“再高檔的地方還不是有人住,有人的地方就有值得偷的東西,那條破狗整天叫叫叫,群裏一天到晚有新消息,幾百萬至于嗎,煩死了!”

“幾百萬不至于,敢情不是你丢的。”

群裏畫風突變吵了起來,最後變成炫富大會,顧承輝順手屏蔽了群聊,摸摸兔子。

“你一只兔在家我不放心,萬一小偷在草裏下點毒,我後悔也來不及。”

“而且淩醫生也說,多出去放風有利于身心健康。”

沈星遠聽到顧承輝要貼身攜帶他,停下了啃草,雙眼放光地向飼主看去。

天天住別墅,頓頓吃高檔兔糧和牧草,這哪裏是人過的日子!

顧承輝笑問:“很高興?”

沈星遠:事不宜遲,現在就出門!

他呸掉嘴裏的草渣,飛似的沖到顧承輝腳邊。

兔子的本能驅使他繞着顧承輝一圈圈地蹦跳。

沈星遠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就是淩朗口中的“求偶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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