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郁柯白站在門外，插在兜中的手緊了緊，然後緊握的拳逐漸松開，從兜中拿了出來。

門內的郁梁沉好像依舊是那個樣子，又仿佛在他沒看見的時候又老了許多。

他已經不再年輕，哪怕曾經如何的風光和叱咤風雲，也終究抵不住歲月帶來的侵蝕。

迎着郁梁沉溫和的笑容，郁柯白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堅持好像毫無意義。

他的父親和他記憶中的那個面容冰冷，仿佛沒有任何感情的男人不太一樣了。

不知道是新得來的那個兒子給他帶來了人性化的改變，還是他真的已經老了。

或許郁柯白從來都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在郁柯白的記憶中，不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仿佛只是個抽象化的形象。

他們像是某種符號，在那個階段代表了一定的意義，卻沒有為他帶來任何感情。

郁柯白從很小的時候，就仿佛能夠将自己抽離出這個世界，冷淡而漠然的注視着在他身邊來去的人。

他後來在和益雪晴的對照下，知道自己或許心理有了一點問題。

但是大家族的繼承人可以有任何的劣習，唯獨不能夠有精神疾病。

郁柯白本來以為，他這次回家，哪怕不會受到郁梁沉的忽視和冷言冷語，也不會受到什麽熱烈的對待。

但和他想的不同，郁梁沉對待他要顯得熱情的多，甚至神态間還帶了些小心翼翼。

仿佛捧了一腔真心，唯恐他不領情，随意的揮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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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郁梁沉看起來更加像一個人了。

像一個晚年終于想起了維護父子親情，妄圖讓他原諒他的所有過錯的父親。

他甚至不敢像郁柯白提出任何要求，試探般的詢問他要不要回家，要不要來繼承他的位置。

郁柯白有一瞬覺得可笑。

郁柯白的公司還在起步的狀态，只能算是穩步發展，什麽成就都還未取到。

而郁梁沉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看不起他的事業，覺得他做的一切都是小孩子打仗，實際上一事無成的樣子。

郁柯白剛上市一年的那個小公司和郁氏集團這個龐然大物相比，微不足道的像高山底下的一顆小石頭。

郁梁沉本可以更看不起他，本可以用更輕視的态度來面對他。

可他沒有，他選擇用脈脈溫情來挽回他。他想要他的兒子的愛，他祈盼郁柯白不會憎恨他。

郁柯白在郁梁沉的眼中讀出了害怕和期望。

郁柯白沒有辜負他的期盼。

郁柯白輕輕笑了，看起來仿佛絲毫不在意郁連察的存在。仿佛他不知道郁連察只小了他三個月，仿佛他信了郁梁沉的那些鬼話。

郁柯白的表現仿佛在告訴郁梁沉，他沒有因為郁連察的存在而和郁梁沉産生隔閡。他相信了郁連察只是一個意外的産物。

郁梁沉看起來好像要哭了。

郁柯白在看着這樣的郁梁沉時，突然發現他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必須堅守的，也沒有什麽想要打敗的。

他厭惡着母親對他的掌控，厭惡父親冰冷的漠視。成立了獨立于郁氏之外的公司，仿佛要同郁氏劃清界限，不論如何也不肯繼承這個企業。

說到底，還像是一個孩子在徒勞的揮舞自己那把玩具劍。

郁柯白一直掌握不了自己的人生，上哪個學校，跟什麽樣的人做朋友，學習什麽東西，出不出國念書。

他像是默劇舞臺上那個提線木偶，被幕後的人牽舞着紙做的手臂，按照劇本出演一幕幕或喜或悲的場景。

曾經他看見季顏，看到她可以肆無忌憚耀武揚威，喜歡一個人也能張揚到無所畏懼。

他觸摸着她虛假的，灼熱的光，提起了勇氣，把手伸進了那片烈焰。

後來他才發現，那烈焰只是燈光投下的光影，沒有任何實際的溫度。

哪怕他違背了母親的意願，私自提前回國，和幾個人建立起了那個游戲公司。他也沒覺得有任何開心。

郁柯白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他沒有和她一樣活的那樣熱情好看。

于是他回來了，懷着有些幼稚的心理，給她發了短信。仿佛是天真的孩子，理直氣壯又委屈的問她，我拿到了你手中我曾經覺得很好玩的玩具，但是我卻覺得，它沒有在你手中時看起來那樣好玩了。

郁柯白以為，自己再次看到季顏，就會發現她和其他人一樣。像是他透過玻璃看的那張色彩鮮麗的畫，像是益雪晴。

但是郁柯白發現自己錯了。

她的火焰依舊光明，燃燒的熱烈，隔了幾年沒見，那跳躍的火星接觸到他的肌膚，将他灼燙到疼了起來。

為了她，他可以輕易的放下他一直的堅持，回到郁氏來繼承這個曾經在他眼裏死氣沉沉的巨大屍體。

他只是不想下一次，在她黑料纏身，落入商業陷阱的時候，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什麽都做不到。

郁柯白做了不擇手段的準備來到這裏，卻發現其實郁梁沉已經輸了。

這個世界上其實根本沒有什麽頑固的大山，那些他以為擊不敗的東西，那些他想要去證明的事情，其實早就已經崩塌在了歲月中。

他握緊了拳頭，一拳用力打過去，那個人卻伸出了柔軟的掌心，早就已經落得潰不成軍。

郁柯白沒有覺得失望，只是有些想笑。

這個世界在他眼中總像隔了霧，花了窗，什麽都不太真情實感。

如今不過是再一次像他證實這件事而已。

在心裏的想法有了轉變之後，郁柯白是一個徹底的行動派。

他認定自己在意的東西換成了季顏之後，他就不會再畏畏縮縮，而是會主動的去接近她。

郁柯白其實不太在意一些很多人都會在意的東西。

正如他如今哪怕成為了郁氏的總經理，掌握了很多實權，他也并沒有怎麽在意，這個在別人眼中能夠争破腦袋的商業帝國。

也正如他看上去對他的那個小游戲公司盡心盡力。

甚至于當初從國外挖來的那幾個曾經一起在小出租屋裏熬夜到淩晨三點的人，都幾乎把他當做了心中信仰一樣看待。

可他的心裏也沒有表現出的那樣在意它。

郁柯白很難真的對什麽事情産生熱烈的感情，但當他投入感情的時候，就會把它當做這個世界中最重要的東西來對待。

也就是說，其實哪怕是颠覆整個郁氏來給季顏的榮耀鋪路，他現在也能夠眼不眨一下的做出來。

離餘有病，郁柯白其實也病的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