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能開的門3
不能開的門3
路漫漫懷裏還抱着老板的衣服呢!
這下,腳指頭都在扣地,是她推得吧?是她這雙手推得吧……
四只眼睛彼此尴尬對望。
她率先打破沉寂,抖了抖西服,找準椅背往上一搭,輕咳道:“老板,我這屬實有些困,要不咱們睡吧。”
“你想怎麽睡?”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微合成縫,很是惬意,聲音不算大,但足夠绮麗。
路漫漫又呆住了,跟見到滿櫃子符咒是同一個表情。
伊淮的鴨舌帽被扔在床上,為了藏拙,竟然把這麽漂亮的臉蛋給擋住……
窗外月亮從迷霧中冒出,勾勒出清越的側顏,如仙人臨世。
可路漫漫卻覺得在這副美好恬靜的面容下藏着陰嗖嗖的冷氣,此時雖然露出無害的微笑,但絕不是表現出的那樣柔和,反而有種長期壓抑下的瘋狂終于得見天日。
這句問話,他說了,她聽了,一旦回答不對,怕是今晚沒被怪物帶走,就要先死在老板手裏。
“怎麽睡?”路漫漫再三斟酌,“我從小就不習慣開燈睡,要不咱們熄了吧!”
“很好,黑暗之中更刺激。”
他贊同的語氣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尾音裏透着毫不掩飾的譏诮。
伊淮是老板,打雜的事肯定是她來幹,路漫漫去拉門旁邊的繩子,往下一拽燈就滅了,漆黑的宿舍裏只剩下淺淺的月光傾斜在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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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光,又拖拉着鞋子回來,如願躺下。
兩人再沒交集,其他房裏或許能聽到說話的聲音,只有這屋子靜的吓人。
路漫漫側過身看向對床的伊淮,他睡姿很美,微卷的狼尾也很适合那條纖長的脖頸。
明明是個有錢的公子哥,西服和鞋子價格不菲,帶過的鴿子蛋紅寶石戒指還擱在桌上。
可是,卻有種濃烈的孤獨感。
忍不住想靠近抱抱他……
路漫漫搖搖頭,晃走獨處下的悸動,黑夜中默默欣賞那張神顏,随着兩人呼吸逐漸融為一體,就這麽睡了過去。
夜,冷得要命,暖意被覆蓋,窗戶凍成了冰渣。
或許由于室外室內溫差太大,宿舍兩側的牆壁上積滿了密密麻麻的水汽。
她輕阖雙眼,睫毛微微顫着,直到不知名液體第七次從天花板滴到腦門上的時候,還是舍棄了熱乎乎的被窩,把手伸了出去。
腐爛的屍臭瞬間從正上方的位置傳來,額頭上的水漬也越擦越多。
真是不想睜開這雙視力極好的眼睛啊……
明明關着燈,可能在別人那兒伸手不見五指,但她就不一樣了,甚至比白天看得更清楚。
那東西見路漫漫沒有醒來的意向,開始亂竄,指甲在天花板刮蹭出“呲呲呲”的刺耳聲。
從小到大偏偏最受不了這個。
黑板寫字的聲音,鑰匙相互碰撞的聲音,不鏽鋼勺子和不鏽鋼碗摩擦的聲音,甚至于每每經過辦公室聽到他們敲鍵盤的聲音……
對于路漫漫來說,這些令她不堪重負。
眼下,要麽逃離,要麽毀掉。
“窸窸窣窣”貫穿耳畔,從撓天花板改成了撓她床邊的牆壁,整個人都麻了。
非要逮着她一個不放麽!另外那位還真是擺設啊???
路漫漫睜開眼睛,聲音瞬間停止,連液體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恐怖的東西像八爪魚一樣匍匐在她胸前。
女鬼慢慢仰起頭,頂着一張慘白慘白的臉,渾身浮腫像是泡發很久的樣子,眼眶裏空空如也,血肉模糊往外流膿,嘴巴被針腳縫得嚴嚴實實,猙獰可駭。
它的指甲又黑又長,尖銳的能直接刺進人類脆弱的頸動脈。
這個距離想要置路漫漫于死地,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爬遠點,你把我弄成鬥雞眼了。”她捂住女鬼怪滲人的臉,指縫閃過金屬亮光,那是用來夾碎發的一字夾,後面綴着枚兔耳朵。
一人一鬼無聲對峙——
女鬼停頓片刻,下一秒轉動僵硬的頭顱,全然不把她放在眼裏。
懶得再廢話。
路漫漫手握發夾尖頭,直接劃開那張被緊密縫合住的嘴巴,它瞬間迸發出驚恐的怪叫,“倏”地躲入床底……
女鬼剛爬進去沒多久就像貞子似的披頭散發倒退着往外逃竄,肩膀一抖一抖的顫栗着,似乎裏面有更可怕的邪祟在作怪。
借此機會,某人動作輕盈的翻身下床,生怕吵着對面那位已經睡死過去的祖宗。
她其實已經猜到宿舍鬧鬼,按理說今晚應該是個平安夜,沒有人觸犯規則,而何山也必定會用玉如意保命。
可就是這麽湊巧,無意間選中了女鬼生前的房間。
學校當初封了303宿舍,請人驅鬼辟邪,櫃子裏面堆滿的符咒是陰山派那邊的術法。
當路漫漫看到縫滿針腳的嘴巴時,也就更加确信了,只有那個門派才會用些詭異的手段強壓厲鬼或将其化掉,但不知道中途出現了什麽變故,女鬼永遠被困在了櫃子裏。
像她這種普通玩家開櫃倒是沒什麽忌諱可犯,符咒黏的那麽牢固,自己又身無長物妥妥不具備威脅性。
可伊淮和他們這些被兇夜選中的人不一樣,膽子肥到甚至伸進手去扣了扣,破沒破壞還真不好說……
女鬼自然不甘心,這倆膽大包天的人進了它的老巢,怎麽也得死一個,于是扭動着身軀慢慢向伊淮床邊移去。
她看着地上濕濕滑滑的軌跡,深思地摸了摸下巴:“貪心不足蛇吞象,我給你的建議是……”
後半句“千萬別吵醒對面那位大哥”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女鬼離伊淮的床鋪僅有不到半米。
路漫漫心髒差點沒跳出來,一邊注意着女鬼,一邊還要提防祖宗醒過來。
她永遠不會忘記這家工作室人事說的原話:“我們老板有很嚴重的起床氣,堪比無差別殺人,您面試的時候就先自我介紹,等他開口問問題再停止。”
要不是福利待遇好到這輩子都沒見過,誰會伺候如此奇葩的老板?等她絞盡腦汁說了半個小時才聽見伊淮的聲音,卻被兇夜拖進了表世界。
路漫漫見女鬼越爬越近,在想要不要先敲暈伊淮?
結果人家只是轉了個身子,将原本朝外側的臉直沖牆壁,一覺高枕無憂。
索性睡得死,要不然她可沒精力再去跟人耗……
路漫漫趁其不備,揪住床單一個俯身将女鬼全部包起來,威脅道:“我能把你放出來,也一定能把你重新塞回去。”
它比想象中輕很多,更像具死了很久的屍體,之所以游走大概是拜生前怨氣所致。
她宛如送驚喜的聖誕老爺爺,準備把這個“麻袋”丢進櫃子,可女鬼開始胡亂折騰,尖利的指甲劃破好幾處才将腦袋拱出來。
腫脹無目的大臉水叽叽的耷拉着,表皮泛着豬油色的光。
路漫漫嘆了口氣:“生前巨人觀,死後又被關在這個櫃子裏,你不想進去我能理解,但不代表我接受。”
縱然路漫漫幫它劃開嘴巴,依舊無法言語,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指甲在空中亂比劃。
她只好又扯了條床單,三下五除二把女鬼的胳膊捆住,尤其是手腕上綁了好幾個繩結。然後小心翼翼打開抽屜拿出剪刀,橫着幾剪子下去,黑色指甲尖一個接一個掉落。
路漫漫瞅着女鬼,長得雖然不中看,但比貓聽話多了。
女鬼覺得這人大發善心,饑腸辘辘的肚子又開始叫起來,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随後,惺惺作态的哭喪起臉,蹲在地上扮可憐,引誘獵物上鈎。
路漫漫不吃那套,将它脖頸處松動的床單使勁一系,差點沒把女鬼的腦袋扥下來。
她往後退了退,笑眼柔柔彎成月牙:“在我們人類社會,還有一個月就要過年了,突然來到表世界也沒什麽東西可送,只能給你系個漂亮的蝴蝶結了。”
女鬼痛苦的仰頭,泡發的臉憋成醬紫色,嘴裏長滿息肉,牙齒早就沒了,舌頭也不複存在,像是硬生生被人拔下來的——
路漫漫極為冷靜的打開了櫃門,裏面的符咒“沙沙”作響,裹成粽子的女鬼瞬間就被吸了進去。
她沒有主動去看,因為視力極佳的原因,全都能盡收眼底。
櫃子裏還是原樣,處處透着邪乎,整個宿舍都充斥在恐怖氛圍裏,黃色符紙上塗滿了黑色和白色的符文,女鬼并不在其中,看起來和他們不是一個空間的。
路漫漫關上櫃門,去洗手間沖幹淨後,就這麽濕着頭發坐在椅子上等天亮,身後是糟亂一片的床鋪。
屋外的冰霜越結越密,伊淮卻蓋着被子睡的安安穩穩,他床邊靠近些能聞到一股仿佛深山裏正在凋零的暗夜玫瑰,因枯萎而留下餘香。
路漫漫往前湊了湊,離他越近,女鬼身上的腐臭味就會淡一點。
等到手腕上傳來“滴滴滴”的聲響,已經是第二天了,光亮取代暗夜,即将迎接旭日東升的太陽。
路漫漫迷迷糊糊睜開眼,看清楚自己還在表世界以後,立刻神清氣爽,先是關掉五點的鬧鐘,生怕吵醒起床氣嚴重的老板。
結果一擡頭,正對上伊淮那雙漆黑的眸子,尤其一句話都不說的時候,總讓人覺得隐隐不安。
路漫漫猛然發覺,她怎麽趴在伊淮枕頭旁邊睡着了?剛巧不巧還是昨晚女鬼待過的位置。
“晦氣。”小聲嘀咕了句,趕緊又蹲回椅子上。
伊淮見路漫漫頂着倆黑眼圈:“昨晚不是按照你說的把燈熄了,咋一看沒休息好呀?該不會發生了什麽只有你知道我卻不知道的奇聞異事?”
“被女鬼貼臉殺了。”路漫漫沒有要隐瞞,相反邀功,“它流着口水想要吃你,估計是太香了。”
“我安然無恙多虧了你。”伊淮說出了路漫漫想說的話,他從桌上拿起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往食指上套。
路漫漫不置可否:“但還算有點收獲,那個女鬼是溺死的,生前被泡在水裏形成了巨人觀,死後又遭遇強封印,被折磨的慘不忍睹,受了拔舌之苦,剔目之痛,最後又将嘴巴縫合上。應該是被陰山派某種黑巫術強行煉化成陰兵,但不知為何卻被困在櫃子裏,只有我們這群人觸犯了表世界裏的規則才會出來殺人。”
伊淮:“有什麽證據麽?”
路漫漫:“陰山法科所用的符法都是黃紙黑字或者白紙黑字,幾乎沒有用朱砂的,因為他們以召喚陰兵陰将,差遣小鬼來辦事。我猜想,這個女鬼,陰山派想養,但沒養成,後續給了這間宿舍一道強封印。”
伊淮:“你簡歷上寫着只做過護工,沒想到還懂這些。”
路漫漫:“雖然我是生命最後一公裏的守護者,但說白了也是跟瀕臨死亡的人打交道,還得幫着家屬處理身後事,知道這些在我們那個圈子裏挺正常的。玄學嘛!愛好和不愛好的人對此都是希望多看多了解。”
“你說宿舍除了這破鐵皮櫃子,還有一道強封印?”
“是的。”
伊淮懶懶散散的穿上西裝,帶好金邊眼鏡,手腕上那串繞了好幾圈的脆鈴一個接一個叮當作響。
“該不會是床底下吊着的那枚鏡子吧?”
他低眉輕笑一聲,路漫漫汗毛忍不住豎了起來。
說罷,伊淮躍過桌子走到對面糟亂成團的床鋪前,彎腰準備取下手掌般大小的八卦青銅鏡。
“等等!”
路漫漫眼疾手快的制止了。
“不勞煩您動手,我來我來,您這随便碰碰啊,晚上一準我遭殃。”
她開始懷疑,熄燈前老板說的那句“黑暗之中更刺激”的話是有意針對,這人恐怕看到櫃子裏的符咒就已經知道了個大概,現在還從這上演懵懂少年的戲碼呢!
伊淮笑得溫柔:“你最好也別碰,那是陰山慣用的厭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