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第10章
“再說你頂着這麽一張臉，還想讓我叫你哥不成？”霍騁知含着笑意，說話的時候動作很自然的伸手抓住了池引的手腕。
成功把池引拉得停下了腳步之後，霍騁知本人倒是先愣了愣。
他松開抓着池引的動作，擡起手、微微垂眼看着掌心。
見霍騁知愣在那兒好半晌沒說話，池引随着他的視線也看了看他的手，沒看出有什麽特別的。
池引微微歪了下頭，奇怪道：“發什麽呆呢？”
霍騁知被眼前清亮的聲音叫醒，回神看向池引：“你不覺得……我剛才的舉動很不妥當嗎？”
池引眨了眨眼，第一時間的疑惑過後，他驟然反應過來。
“我想讓你停下來繼續跟我說話，下意識就伸手抓了你，我自己都覺得奇怪的事……你卻沒有半點應激反應。”霍騁知偏要把話說得明明白白，“就好像……理所當然，應當如此。”
“你本來就是個很奇怪的人。”池引語氣自然道，還帶着點無語，“第一次見面就給我杯冰水讓我潑人，然後跟着我不離開，一直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再做點奇怪的事不是很正常嗎，我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沒有應激反應很正常。”
雖然池引的細微表情都很到位，說的話乍聽上去也很有道理，但……
霍騁知驀地笑了下，微微俯身湊近池引，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還不到十厘米，他停下來，目光揶揄道：“小池老師，要是那麽容易被控制住，就不叫應激反應了。”
“比如剛才，正常人對不熟悉的陌生人突然伸手抓手腕，第一反應會是甩開、震驚、甚至厭惡、退避幾步。”
“比如現在，我們之間離得這麽近，遠不是正常的社交距離，一般人都會感到親密距離被冒犯……哪怕你跟我倔着勁兒硬是不動，面部表情總是會流露出藏不住的微表情的。”
“我們以前，是不是真的有過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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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引沉默幾秒：“你失憶過？”
霍騁知還真認真想了想，然後遺憾搖頭：“沒有，我過去二十一年快二十二年的記憶非常完整。”
池引送了個白眼給他：“那看來我們只能是轉世投胎的時候在奈何橋上打過架，争過誰先喝孟婆湯，你争輸了，所以對我耿耿于懷到這輩子都忘不了吧。”
霍騁知被逗笑了，下意識擡手按在池引一側的肩膀上低頭輕笑。
“小池老師，你真是太有趣了，不枉我用假期接了這個破節目，跑到這個說是景區其實旅游GDP實在難看的小島上來。”
池引動了動肩膀：“放開。”
霍騁知倒是聽話撒開了手，人也站直了，只是還是止不住的笑。
池引無語道：“這麽瞧不上這破節目這破島，你還來幹什麽？我要是個和你有競争關系的，聽到這話轉頭放出去，你被黑了都不是我造謠。”
霍騁知唇角上揚：“就是瞧不上嘛，在你面前也不能說實話？至于……為什麽來？我剛剛跟你說的也真的是實話，我奔着你來的。”
池引擡眼看他：“哦，我謝謝你。”
“我謝謝你。”霍騁知用另一種格外生動的語氣重複也是回複道，“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看到你就覺得心情好，雖然你時不時語氣差差的，表情很欠揍而且看上去很想揍我的樣子，我也覺得很開心。”
池引無語地搖了搖頭。
“而且，”霍騁知又道，“我覺得你也蠻開心的，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這樣，說我是陌生人、讓我別跟着……你說我們不會真在奈何橋上見過吧，不過不是打架，是……一見鐘情？”
池引一瞬間心情複雜，不過他眨眼就收拾好了心情，沖霍騁知再次翻了個白眼，然後擡腳往前走，同時道：“霍老師事業有成，覺得無聊了想找個人談戀愛體驗人生，可別扯上我，我這人生才剛開始呢，沒那閑工夫跟你耗。”
“哎，你這話說得我跟個油嘴滑舌浪蕩子一樣，我可要喊冤了。”霍騁知繼續跟在池引身後喊，“你打聽打聽，霍騁知那名聲多好啊。這麽個高智商高情商長得好錢又多還坦誠的男人，就算不一見鐘情，你心動一下下總是可以的吧？”
池引輕笑，回頭問：“哎，那你奔着我來之前，有沒有考慮過最關鍵的一個事。”
霍騁知滿目無辜：“什麽？”
“你是個男人。”池引說。
霍騁知眨了下眼：“當然，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池引又擡手指了下自己：“我也是個男的。”
霍騁知就笑：“嗯哼，這個我也看得出來。”
池引挑了下眉：“所以，你就沒想過我可能是喜歡女孩子的嗎？”
霍騁知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然後輕輕“啊”了一聲。
“那你談過戀愛嗎？”霍騁知緊跟着問。
池引唇角輕揚：“你這算是在打聽我的戀愛史嗎？”
霍騁知微微颔首：“順便打聽一下，順便。”
“行。”池引也點了點頭，“沒談過，怎麽了？”
霍騁知就道：“在看到你之前……準确點說，在看到你的照片之前，我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對一個男人産生興趣。你之前一直沒談戀愛，可能就是沒遇上我這麽個合适的，性別并不重要。”
池引被霍騁知這天大地大自信最大的語氣給噎住了，最後沒忍住破聲失笑：“你真是……”
上輩子，兩人不熟的時候都端着，霍騁知說池引高冷，池引說霍騁知社恐。熟悉起來了才發現都不是那麽回事，尤其是霍騁知，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怎麽就那麽愛搖尾巴。
就跟現在這會兒一樣。
倒是把上輩子不熟的那段給直接跳過了。
兩人走到路邊一處長椅坐下，池引靠着椅背，對霍騁知道：“喂，問你件事。”
霍騁知側過身坐着，一手搭在膝蓋上，另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眼睛裏全是池引的側臉。
長椅放在樹下，陽光穿過樹葉，這會兒有溫柔的光斑落在池引臉上。
好看得很。
霍騁知的嗓音溫柔低沉：“嗯，你問。”
池引眨了眨眼，睫毛跟着上下顫動幾下。他問：“你為什麽會學表演，什麽時候有這個念頭的？”
聞言，霍騁知一挑眉：“上個這麽認真問我這個問題的人，還是我爸媽。我家裏一直對我寄以厚望，想讓我學金融來着，我原本也沒什麽特別的喜好，對家裏安排的路也不覺得排斥，想着就那樣走下去也不錯。”
“直到有一天……就是特別普通的一天，我早上睜開眼之後，就莫名有了學表演的念頭，鬼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這個想法。但我就是想考表演專業，我那會兒都高三了，申請國外學校的offer都定下來了，總之我原本人生規劃所需要的一切準備都已經做好，我突然變了卦，還是想學在我家裏人看來極不靠譜的表演……”
“別人家父母和孩子鬥氣，都是孩子主動絕食明志逼迫父母同意。我家反過來，我父母見勸不動我，幹脆不讓我上餐桌，說我什麽想通了再吃飯。但最後他們還是沒争執過我，同意了我去考。”
霍騁知說着搖頭輕笑：“我爸媽那會兒覺得我就是一時腦熱，而且也不認為我這個臨時起意的真能考上。可我就是考上了，拿到考題就跟任督二脈被打開似的，好像天生就知道該怎麽去表演。後來就這麽一直走下來了。”
池引聽着，等霍騁知話音落下之後，他似有似無的點了點頭。
霍騁知又問他：“那你呢，怎麽會想到學表演？”
聞言，池引偏過頭來看着霍騁知。
霍騁知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沉默着對視了會兒，池引率先敗下陣來，他是真拿霍騁知這眼神沒辦法。視線微微偏開，池引才想起霍騁知的問題似的，開口道：“因為……對文化課成績的要求比較低。”
不管怎麽樣，這一點确實是池引會接受爺爺奶奶的提議、選擇報考表演專業的重要原因之一，很現實的一個考慮角度。
“嗯？”霍騁知意外道，“那，你喜歡表演嗎？”
池引笑了笑：“喜歡的，不過……算了，不說了。我打算回節目組給我們安排的別墅了，你……”
“為什麽不說了？”霍騁知看着他，有點無奈的笑，“說話起了個頭就收回去，你特意折騰我呢？”
池引站起身，并不理他這個問題：“我要先回去了，你把口罩墨鏡戴好，找個地方縮着等你的助理帶行李來吧。”
“哎……”霍騁知連忙伸手拉住了池引，“行，你現在不想說，那我以後再問。不過現在還有個問題，你一定得告訴我答案啊。”
池引站在長椅邊，側身回頭看還坐着的霍騁知：“什麽問題？”
霍騁知露出笑：“是和節目錄制有關的。我之前通過線上抽簽定了房間，還不知道接下來要同住一個月的室友是誰呢？”
池引眨了下眼睛：“再過幾個小時，你到錄制現場不就知道了。”
霍騁知就拉着他的手腕晃了晃：“小池老師，你就別賣關子了，告訴我吧。”
“說不說又沒有差別，你還能換室友不成。”池引故意道。
霍騁知一挑眉：“怎麽不能？要是要我和剛才那兩個人做室友，我寧願有個耍大牌的壞名聲也要換室友，我這睡眠情況本來就不好的人，還來個壞人當室友，那我估計等不到錄制結束就因為睡眠不足猝死了。”
霍騁知滿嘴跑火車，池引啞然道：“死不了。還有你能不能別動不動就把死挂在嘴上？”
霍騁知無辜的擡着眼看他。
“行了，霍老師，你室友很不巧是我。因為睡眠不足猝死應該不至于，但你小心一個月下來被氣死了。”池引說完，手腕動了動，“可以放開了吧？”
霍騁知頓時笑彎了眉眼，老老實實松開了手，又道：“我看着你就高興，根本生不出氣來……你看，我們倆果然很有緣分，我為了你來這個節目，但其他的手腳可都沒做，能住一個房間都是命運的安排。”
池引失笑，搖搖頭走了。
走出去一段路之後，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眼。
霍騁知還坐在長椅上，見他回頭，遠遠的擡手打了個招呼。
池引挑了下眉頭，沒回應，回過頭繼續往前走了。
其實上輩子在遇到霍騁知之前，池引一直有個心結，就是剛才他起了個頭，卻沒對霍騁知說下去的那件事。
小時候被故意掉包然後丢掉，還是個襁褓嬰兒的池引是被一對沒有孩子的老夫妻撿回去的。十八歲之前，池引待的地方偏遠又落後，小時候他們那邊的人連義務教育的概念都沒有。
被宿家的老爺子和老太太帶回來的時候，池引只認得些養他的爺爺教的中醫書上的字。中醫書是祖上先人手寫然後一代代傳下來的，池引跟着認的就是些也說不清楚到底正不正确的繁體字。起初簡體字的書擺到他面前，他就跟個文盲一樣基本不認得。
宿家老夫婦針對性請了老師教，池引自己也埋頭苦學，不顧老爺子和老太太勸阻的壓縮睡眠時間來學，一度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其餘時間除了吃飯之類的生活活動之外都在學習。老師們都說池引雖然起步得太遲，但悟性很好很有天賦。
可再有天賦，也不可能一兩年就追上那些從小時候起就埋頭學習了十多年的人。
宿家老夫婦看得出來池引要強。雖然他們完全不介意養着池引讓他慢慢來，也沒有非要池引像尋常孩子那樣參加高考的意思，他們給池引請老師，也只是希望池引能接收到更多尋常孩子會學到的東西、能更好的融到新環境裏，畢竟池引以前待的環境太過遠離城市裏的生活。
但池引顯然接受不了自己落後常人的節奏太多。宿家老夫婦怕繼續拘着池引在家裏，時間久了影響他的心理狀态，加上那時候池引的文化課成績雖然算不上優秀，但還不至于難看到什麽都考不上。
于是老夫婦倆給池引提了藝考這條路。考表演，只要專業課成績合格達标，文化課裏三堂主科的成績達到标準線，文化課總分過标準線就行，而這裏對文化課成績的标準線要求并不高，池引完全能夠達到。
最後池引也果然考上了，雖然比身邊大部分同級同學都大上兩歲，但兩歲的差距本來就不算什麽，池引的臉本身也顯年紀小。
看似很圓滿順利，但池引自從考上之後，就一直有個很矛盾的心态。一方面他确實是喜歡表演的，另一方面他又會覺得自己是因為表演專業對文化課要求低才來的，加上這個圈子門檻低，本科學歷放裏面似乎都是很看得過去的水平了……想得多了，池引心裏就很不得勁兒。
反正一邊發自內心的喜歡、鑽研表演，一邊又克制不住的在內心看輕這個行業。
這股心結，是池引遇到霍騁知之後才解開的。
上輩子霍騁知不是科班出身，二十來歲突然從金融圈跳到了娛樂圈，家裏人不支持而且還故意扯後腿，但霍騁知就是憑着一腔熱情和誠摯，跌跌撞撞在圈子裏四五年，直到跟池引進了同一個劇組。
霍騁知說起表演時，眼睛裏的光讓池引不得不被吸引。後來他的心結就解了，再不覺得自己真心熱愛的這份職業是要被看輕的，他在投入表演時的想法和付出更加純粹起來。
池引最初被熱愛表演的霍騁知所吸引，在相處更多了解更深之後淪陷……所以後來霍騁知突然對外宣布退圈的時候，池引比誰都難以接受。
霍騁知又沒能告訴他個具體原因來，兩人又斷斷續續在一起了幾個月，是池引先提了分手。
最初的驚詫和難以置信過去之後，池引不是不能接受霍騁知選擇退圈、不再繼續拍戲，他也可以不在意霍騁知在對外宣布之前連他都瞞着，可池引沒辦法接受霍騁知連個原因都不說。
分手的時候彼此都挺狼狽，都知道彼此還互相喜歡，可池引想象不出來未來還怎麽走，霍騁知自認虧欠沒臉挽回糾纏。之後就是一整年都沒有見面，直到池引拿到了影帝的獎項那天晚上……
一個人走在路上回憶過去的事，池引的心情有點受影響。
雖然已經走出很遠很遠了，但他還是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回過頭來繼續往前走，池引心想，算啦。
都過去了，現在的霍騁知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事。
刻意避開倒也不用。
池引不否認，現在跟霍騁知相處的時候其實也挺開心挺輕松的，他甚至完全不會想起來上輩子的有些不愉快。
順其自然吧。可以的話，做朋友倒是無所謂，做戀人就算了，上輩子走過一次的錯路，這輩子沒必要再走，也沒必要揪着不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