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番外】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鈎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乎幾千萬落!長橋卧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霁何虹?①在這重重宮殿的中心,是這個國家擁有最高權力的主人的住處——乾清宮。

此時此刻,乾清宮中的昭陽殿內,正有兩個人相顧無言——這是兩個站在這個國家頂端的擁有着生殺奪予權力的人。

正是歐陽烈和他的皇後王氏,歐陽烈高坐于殿中間,離他不過三步左右距離的是一身白色宮裝,被下了藥失去了行動能力的皇後。

她癱坐在地上,微微低垂着頭,眼中一片漠然之色。

高坐的歐陽烈看着底下的皇後,開口,“皇……”遲疑了下,歐陽烈随即冷聲開口,直接喚了對方的名字,連“皇後”二字都不準備叫了,“王婷蓉,你既然已經忍了那麽久了,為什麽不繼續忍下去?”

聽到歐陽烈的話,本來準備無論歐陽烈說什麽都保持沉默的王婷蓉似乎是被刺激到了,她擡起頭,剛剛準備開頭講話,卻在對上歐陽烈那雙洞悉了一切的眼睛的時候,又迅速的低下了頭,保持了沉默。

見到王婷蓉如此,歐陽烈有些不耐,“不說嗎?”歐陽烈微微偏頭,目光變得有些陰狠起來,他對王氏起了殺心。

感覺到歐陽烈話語中完全沒有掩飾的不耐煩,王氏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說了又有什麽用?”還不如什麽都不說,将所有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都帶入輪回。

那麽多年,她什麽都沒有得到,就連最後的一搏,也不過是換得了對方一個冷漠的眼神罷了。

擡頭,看向歐陽烈,對上歐陽烈一派冷然的模樣,冷笑了一聲,“我只恨自己沒有準備周全,不然此刻必定是我坐在上面看着你。”說完之後,王氏偏頭看向他處。

高坐的歐陽烈看着底下因為認命而顯得漠然的皇後,突然覺得有些無趣起來,也沒有什麽心情繼續去問了,甚至連其為什麽要這樣做的原因都懶得問,站起身,“那麽……就這樣吧。”說完,向宮外走去。

面對這樣的歐陽烈,王婷蓉冷漠的臉難得的變得黯然乃至于絕望,她的視線跟随着歐陽烈的步伐,看着歐陽烈逐步向殿外走去,臉上仍及是一副無悲無喜的表情。

就在歐陽烈将要走出殿外的時候,王氏突然開口,“你知道我對你的蘇表妹做了什麽?”短短的一句話,卻讓歐陽烈停住了步伐。

歐陽烈轉身,看向王婷蓉,臉上像是結了一層寒霜般,“說!”垂于身側的手早已經攥緊。面對這樣的問話,歐陽烈連懷疑一下真假都沒有做,真真是關心則亂。

“呵呵!”再一次認識到了自己的可悲,王氏先是低笑了兩聲,随後才回答了歐陽烈,“我給她下了毒,一種能夠讓她慢慢走向死亡的毒,而她大概也只剩下三年的時間了。”

擡頭看向歐陽烈的雙眼,迎着對方那雙随着她的話語而越發冰冷的眸子,聲音淡淡的說道,“三年後,她就會來陪我了,多好……”

嘴唇微微揚起,她露出一個自己覺得應該是笑的表情,看着歐陽烈,“我得不到你,自然也不會讓她得到你。”

平淡的聲音說着她對蘇淑做的一切,就連表達對歐陽烈的求不得的話語也是平平淡淡的,毫無感情/色彩,但是在這樣平淡的話語當中,卻滿溢着一種偏執。

癱坐着的王婷蓉擡頭望着冷着臉看着她的歐陽烈,輕笑開來。

歐陽烈看着王氏,許久許久,垂下了眼簾,“既然如此,那麽你就去死好了。”

說完之後,轉身離開。

癱坐着的王氏微微偏頭,看着殿門逐漸在她眼前關上,靜靜的望着歐陽烈走出她的視線,待得因為殿門關閉而使得室內顯得昏暗的時候,王氏微微閉上了眼睛。

“廷安,你可曾有那麽一點的……喜歡過我?”

“廷安,如果遇到你之後,我不那麽恪守禮儀而是讓你知道我喜歡你,你可會對我有那麽一點憐惜之情?”

“廷安,你可曾……對我不忍心過?”

她有許多許多的問題想要問問那個眼中從來沒有映入她身影的人兒,可是……卻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了。

她所有的勇氣都用在了愛他身上,她所有的決絕都用在了這一次對于他的孤注一擲當中,甚至連家族都已不顧。

可是,最後的最後,卻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何其可悲!

閉上眼,苦笑,任由身心都沉入黑暗。

那一年的她十三歲,而他十七歲。

那一年正月十五的燈會上,總是恪守禮儀的她難得的放肆了一回的求了母親允了她出來看燈。走在大街上,看着處處懸挂着的或精致或簡陋的燈,耳畔響起的是熱鬧的人聲,提着一盞荷花燈的她披着雪狐皮的披風,站在街頭因為這滿滿的熱鬧而歡喜。

難得放縱的她腳步變得輕快了起來,連身邊跟從的丫鬟都無法追上她的腳步,待得她聽到身後丫鬟的喚聲而回頭的時候,卻在茫茫人海當中看到了他。

有這樣的一種人,無論其處在什麽地方都是無法讓人忽視的,哪怕是在茫茫人海當中也能夠在第一瞬間發現其存在,而他就是這樣的一種人。

暮然回首,卻見到一身青衣,神色難得柔和的他輕聲對着身邊的人說着什麽,那溫柔的模樣讓她突然失了心神——如果他這樣溫柔對她該多好。這樣想着,臉便不可避免的紅了起來。

她五歲的時候認識他,那個時候她只是将其當做是一個家族需要讨好的人物相處着而已。

她九歲開始參加各種各樣的宴會,見到那個清俊的少年的時候,也不過是在比她大一兩歲的貴女談論到他的時候淡淡的笑了笑。

她十一歲的時候開始向其他貴女們發帖子舉辦屬于自己的宴會,而她也認識了蘇晨晨,從蘇晨晨——他的表妹口中知道了許多他的事情,那個時候對于他的印象才漸漸加深起來。

她卻完全沒有想到……有那麽一天,她居然會發現自己喜歡他。

也許,喜歡一個人,只需要一瞬間。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②

在這樣的一個時候,她眼前所有的景物都變得模糊了,眼簾當中唯一清晰的只有那個讓她丢了心的人兒。

可是,他心中完全沒有她,甚至……他或許都不知道她。

但是,上天卻給了她一個機會。在他登基為帝的時候,為了平衡各方勢力也為了安她家族的心,出于各方面考慮讓她成為皇後是最好選擇的她得到了能夠更加接近他的機會。

可惜,在她入宮三天後,她昔日的朋友——蘇晨晨亦入了宮,以瑾昭儀的身份,那個時候她是萬般絕望的,她以為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他的心了。

可是,她再一次的錯了。

她以為他是愛蘇晨晨,可是不是這樣的。作為他的妻子,她總是有機會去了解他的,而她也在日漸加深的相處當中明白蘇晨晨于她而言也不過是顆棋子罷了。明白了這點之後,她收起了對于蘇晨晨的嫉恨,反而因為難得的對蘇晨晨的同情而在衆多宮妃針對其的時候進行維護。

她以為她總有機會能夠得到他的心,可是她又一次錯了。

她以為歐陽烈沒有動/情,所以她有機會,她以為歐陽烈不愛蘇晨晨,所以她同情蘇晨晨。

可是到頭來卻是她錯了,錯得徹徹底底。

歐陽烈早已經動情,他愛蘇晨晨卻不自知,在她某一日看到歐陽烈看向蘇晨晨那雙溢滿了疼寵之色的眸子的時候她就明白了這一點。

但是她怎麽可能會告訴他這一點。

多麽可悲。

她求而不得,而他愛而不知。

多麽不公平!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她不甘心,萬分的不甘心,明明是她先認識歐陽烈的,蘇晨晨認識歐陽烈的時候可是七歲的時候,而她早在五歲的時候就認識了他。明明她比蘇晨晨更加愛歐陽烈。

可是為什麽總是看不到她呢?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最後被逼得陷入了魔障。

得不到……那麽就毀滅吧。

于是,她開始了她的陰謀——以天下為棋,下一盤以愛為名的棋。

結果,輸得……一塌糊塗。

甚至到最後,歐陽烈叫她名字的時候居然遲疑了,多麽可悲,同床共枕那麽多年卻連喚她名字的時候都需要思考。

她何其可悲!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①:杜牧《阿房宮賦》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裏,隔離天日。骊山北構而西折,直走鹹陽。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鈎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長橋卧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東。歌臺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凄凄。一日之內,一宮之間,而氣候不齊。

②:青玉案 元夕 【宋】辛棄疾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衆裏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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