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擺開帝卿的儀仗,長寧帝卿和懷玉郡卿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向右丞相府行去。
一路上,所見之人莫不退避。
撩開窗簾,看着馬車外那些跪在馬路邊的平民百姓,還有那些因為長寧帝卿而退避一邊的高門士族的馬車,懷玉再一次感受到了皇權的威嚴。
上一世,未曾國破家亡的他在這帝都是多麽的威風凜凜,哪怕他風評不好也從來不愁嫁,可是在定國公府落敗,王宮失火過後,在大燕王朝嫡系皇室子孫只剩下他和三皇女燕北之後,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男子,那些曾經他連看都不看一眼的女子居然都想要把主意打在他身上來。
如果不是還有着臨危受命登基為帝的燕北在,他早已經不知道死到了哪裏。
就算是這樣,他也早已經對這個沒有家人在的帝都心灰意冷,本是天之驕子的他,哪怕定國公府落敗,皇室衰頹也不必落到颠肺流離的局面,但卻在李雲錦的運作之下,流落他鄉,颠沛流離,不知所措。
而禦駕親征妄圖改變大燕王朝命運的燕北也在與齊國對戰多年之後,因為內憂外患而萬箭穿心死在了戰場上。
放下了簾子,懷玉微閉上雙眸,靜靜養神。
他不該再困守于上一世,一切,都過去了,這一世絕對不會像上一世一般。
擺開帝卿儀仗的長寧帝卿上門,右丞相府的人自是要在大門口迎接他的到來。
待得長寧帝卿和懷玉郡卿來到右丞相府門前的時候,除了去上朝的右丞相,右丞相府的一行人無論嫡庶都已經在大門口等待長寧帝卿的到來許久。
懷玉先一步被小侍牽着下馬車,随後轉身牽着他的父親下車。下了馬車之後,長寧帝卿撫了撫袖子上的褶皺将其理順之後與懷玉相攜着向站在右丞相府大門外的衆人而去。
在大門外一番見禮後,一行人轉而向右丞相府內行去。
在待客的大廳,不帶謙讓,長寧帝卿牽着懷玉郡卿的手自顧自的坐到了上座,這番行為引得衆人神色各異卻什麽都不能夠說胡卻反而要好聲好氣的對着長寧帝卿。
坐在首位上,看着底下衆人百般神色,懷玉難得的掩唇,他家父親一如既往的嚣張,卻嚣張得讓人挑不出錯來……他要多多向父親大人學習呢。
一番沒有什麽意義存在的客套過後,長寧帝卿直接開門見山的說出了自己的來意,“聽說李雲錦已經醒過來了,我這一次過來是想要見見他的。”說着看向垂首立在自己嫡父身邊的李雲錦。
在大燕,庶子是沒有與嫡子嫡女同坐的資格的。聽得此話的衆人都将目光放到了垂首而立的李雲錦身上,還有人也将目光分了一些給懷玉郡卿。
聞聽此言,坐在長寧帝卿左側下手的李老太君對着李雲錦招手,“還不快過來拜見長寧帝卿。”
李雲錦看了老太君一眼,随後來到了長寧帝卿面前,行了個大禮,“給長寧帝卿請安,願長寧帝卿福壽安康。”
“恩,起來吧。”讓對方起身之後,長寧帝卿仔細打量了一番垂首站在面前的李雲錦,“擡起頭來。”
李雲錦擡頭,出現在長寧帝卿面前的是一個與他家兒子相比都毫不遜色的美人,長寧仔細打量着面前的李雲錦,那打量的眼神毫不掩飾。
雖然見過李雲錦多次,但是他還從來都沒有好好打量過李雲錦,這一次的仔細打量……不得不說,他很疑惑他家懷玉是如何在對方手中吃虧那麽多次的。以他多年的閱歷,完全能夠看出來面前這個人是一個沒有多少心計的,這樣的人是如何能夠以一個庶子的身份在這府裏生活得好還闖進了帝都嫡女的圈子,這不得不讓他有所疑惑。
連自身的情緒都不會掩飾,就連向他行禮的姿态都可以挑出毛病,眼神也不像是一個失憶過的人反而顯得特別的……活潑。
這樣的一個人……哪怕是以失憶作為借口也是讓他覺得有些奇怪的,一個人失憶只是失去了記憶而不是失去了全部,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失憶的人。面前的李雲錦讓他這個僅僅只是見過李雲錦幾次的人都覺得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如果不是那張臉還是李雲錦的臉,他私底下也注意着右丞相府的話,真的要以為面前這個人是假扮的了。
也許,昔日李雲錦能夠表現得如此聰慧,是因為身後有高人指點?
長寧帝卿有些不确定的想着。
在長寧帝卿具有威嚴的注視下,一開始的時候還能夠自若的任由對方打量,但是時間久了就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來到這個世界還沒有多久,還沒有從女尊的環境中适應過來,連帶着整個人過日子過得都有些恍恍惚惚,但是在這裏這麽多天他還是知道“皇權至上”這個詞的,也深切的感受到這個世界與他的世界的不同之處。
所以,哪怕再如何的被對方打量得各種不自在,他未曾作出什麽,只是神色上還是帶出了點。
李雲錦的不自在,在場的衆人都有所察覺,但是誰都不敢開口打破這長久的打量。
誰都不知道今天長寧帝卿的到來究竟是為了什麽,哪怕近日上府來的長寧帝卿顯得較為親切也不代表他們就能夠對長寧帝卿指手畫腳了。
而唯一能夠開口的……
許多人暗地裏将目光放到了懷玉郡卿身上,期望着懷玉郡卿能夠打破現在這番有些詭異的氣氛。
感受到在座衆人私底下注視的懷玉掩唇輕笑了聲,随後如衆人所願般的打破這番詭異的氣氛,他看向長寧帝卿,“父親,我想要私底下和李公子說幾句話,順便為我在宮宴與李公子争鋒相對的失禮行為到個歉。”說着,轉而看向右丞相府的老太君,“不知道老太君願不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當然,這是雲錦的榮幸。”老太君笑着回應道,随後看向李雲錦的嫡父,“還不快讓雲錦帶着懷玉郡卿去花園走走,散散心。”
“是。”李雲錦的嫡父起身福了個禮,随後轉而面對懷玉郡卿,“讓我家雲錦帶着您去花園走走,可以嗎?”
“恩。”懷玉颔首。
在場衆人沒有一個有問過李雲錦的意願,就這樣定下了李雲錦帶着懷玉逛花園的事情。
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雕欄畫棟,亭臺樓閣。
鷗鳥群嬉,不觸不驚;菡萏成列,若将若迎。
右丞相府的花園透着一股江南的味道,花草樹木有着修建的痕跡卻巧妙的與這花園融為一體透着一種自然的感覺,若非有眼光的人,不然絕對看不出來這些肆意生長的植被是被精心修剪過的。
行走在這樣的花園中,就連心情都變得好了起來。
李雲錦靜靜的跟在懷玉身後,偶爾懷玉開口對他講話的時候才應答幾句,其餘的時候都處于沉默不語,自顧自思考的狀況。
這是相當失禮的一種行為,尤其面對皇室中人的時候,不過懷玉對李雲錦的情況有所猜測,所以也沒有借故發揮,在言語試探了幾句覺得有些無趣之後,懷玉不在說話,反而認真而又仔細的欣賞面前這些與定國公府完全不一樣的景色。
走過大半花園的懷玉和李雲錦最後選擇在一處涼亭休息一下。
走過一級一級的臺階,在涼亭內坐下,石桌上擺着衆多的瓜果和糕點,李雲錦和懷玉相對而坐,各自面前放着一杯信陽毛尖。
看了李雲錦一眼,随後偏頭看向涼亭外。
這座涼亭建的特別的恰到好處,在這涼亭自是能夠将丞相府全貌盡攬于眼,而在涼亭下的人如果不繞過假山石絕對看不到涼亭上有人的,一旦繞過假山,在看到涼亭內的情況的同時,涼亭內的人也能夠看到這個繞過假山的人。
所以說這座涼亭建的特別的恰到好處,他想丞相府內有許多人都喜歡在這涼亭內談話吧。
這樣想着,懷玉不禁輕笑了聲。
“郡卿,你在笑什麽?”覺得此刻沉默的氣氛讓他覺得非常不自在的李雲錦終于開口了,只不過開口的話語以及此時此刻的表情……如果不是懷玉對他情況有所猜測以及确認的話,他還以為李雲錦是在對他挑釁。
微微搖了搖頭,懷玉轉回看向他處的頭,看着坐在對面的李雲錦,迎上對方疑惑而又好奇的目光,再一次輕笑了聲,“我到是沒有想到,你居然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郡卿,是什麽意思?”
“我記憶中的李雲錦,雖然是庶子,端着恬靜優雅的面貌,卻活得肆意。”有的時候,他都有些羨慕李雲錦,同樣是活得肆意,李雲錦卻處處有人感嘆他的好,而他懷玉卻被人稱之為嚣張,明明有的時候李雲錦表現得比他還嚣張。
難道就因為李雲錦是庶子,有一張溫婉恬靜的臉嗎?
這樣想着,懷玉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
出神了一會兒之後,端起信陽毛尖,微微抿了一口,“說實在的,哪怕是失憶了,李雲錦也不該是你現在這般模樣。”
“郡卿……”李雲錦皺了皺眉,面前的這個懷玉郡卿是懷疑起了他的身份了嗎?
“知道嗎?”微微偏頭,“我和李雲錦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哪怕我時常挑釁,在有的時候……不得不承認,我是對他有所羨慕的。”眼眸微垂,微抿一口信陽毛尖,“雖然說我對李雲錦沒有多少了解,但是我還是能夠确認一件事,你想知道是什麽一件事情嗎?”這樣說着,懷玉擡頭對着李雲錦笑了笑,那只是一個不帶任何意義的笑,卻莫名的讓李雲錦心都揪了起來,總覺得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郡卿,您想說什麽?”此刻的李雲錦,有些揣測不安。
直視李雲錦,靜靜的望着對方,面無表情,“你不是李雲錦,你到底是誰?”再三試探之後,懷玉已經有所确定,此刻決定開門見山。
“您……”李雲錦驚得站起了身,連帶着放在他面前的信陽毛尖都被打翻在地,“我不懂郡卿是什麽意思,我不是李雲錦還能夠是誰呢?郡卿怎麽能夠盡說胡話呢?我就是李雲錦。”一會的慌亂過後,李雲錦勉強鎮定下來,他看着懷玉用自己所能夠組織的語言反駁着對方,卻是那麽的蒼白無力。
此刻,涼亭內外,只有懷玉和李雲錦。
那些随侍的人,早在進入涼亭的時候就被懷玉打發了。
看着面前這個慌亂無比卻勉強自己鎮定的人,懷玉終于對于自己的猜測進行了确定,他站起身,繞過石桌,來到李雲錦面前,四目相對,懷玉再次輕笑,“知道嗎?李雲錦從來不喝信陽毛尖,因為他對信陽毛尖會過敏,一旦喝了信陽毛尖就會渾身起小疙瘩。”說着,望向被打翻在地的茶杯一眼之後再望向李雲錦,“而且……李雲錦是個左撇子。”說着,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李雲錦的左手,驚得對方講左手背到身後。
見此,懷玉微微搖了搖頭,“不止這些,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地方是不一樣的……”轉身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單手支頭,望着那個連話都不知道怎麽說的人,微微眯眼,“一個人再如何的失憶,很多東西都不會改變的……可是此刻卻發生了這麽多的改變,這讓我如何不懷疑你的存在。”放下手,望着李雲錦,“所以……你到底是誰?”
其實這些事情也算不上是破綻,這些小細節,他能夠知道不過是因為上一世的他雖然一副驕傲無比的樣子,卻在私底下對李雲錦各種羨慕,甚至還模仿他的言行舉止,很多東西觀察得仔細了自然是能夠知道的,哪怕李雲錦掩飾得很好,但是架不住有每一次見面的時候都認真觀察李雲錦的他存在。
在這些相處中,他知道李雲錦很多事情,而在來右丞相府,自見到李雲錦之後他便各種試探,終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測。
身為庶子的李雲錦,對自己各種小細節都是極力掩藏的,這些小細節可能只有他近身服侍的人才知道。
可能他近身服侍的人對于他的身份有所懷疑,然而身份低微的他們将這些猜測說出去又有什麽用呢?他們的賣身契可是在李雲錦手中。
至于其他人……不甚關注李雲錦的人對于其性格的改變,自是歸到失憶上,甚至有些人還暗自慶幸于李雲錦失憶變得沒有以前那麽厲害。
而長寧帝卿會對李雲錦有所懷疑,不過也是基于“我家兒子不可能敗在這樣的人手中”的想法而覺得李雲錦身後有高人指點。
不過此刻的懷玉,卻故意用言語讓李雲錦以為不止懷玉一個人對他的身份産生懷疑,而懷玉是第一個确定他身份的人。
李雲錦搖了搖嘴唇,靜靜的看了面前的懷玉許久許久,終于下定了決心。
一邊心中彈幕着種種“不是說穿越者能夠大殺四方的嗎?怎麽到我這裏就直接被人懷疑身份了!!!!”的言語,一邊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待覺得自己鎮定下來,能夠正常說話之後,李雲錦坐了下來,與懷玉相對而坐,他看着懷玉,眸中帶着懇切,“不知道您願不願意相信我。”
“你說。”
“我想和你講一個故事……聽了這個故事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只是希望你不會覺得我瘋了而找這樣的理由忽悠你。”
“你說,我聽着。”懷玉偏頭,表示聽着。
此時的李雲錦,初到異世,一切都是懵懂的。
而此刻的懷玉,也正是利用了李雲錦才到這個世界的不安與懵懂,如果再過幾個月前來質問李雲錦“你是誰”的話,也許李雲錦考慮得不是找一個人幫助他适應這個世界的同時順便傾訴自己的苦悶,而是考慮要如何滅口了。
如此,懷玉一邊偏頭認真的聽着李雲錦的話語,一邊在心中也暗自為自己的成長感到高興。
如果是一個月前的他,絕對做不到現在這種程度。
果然是……學無止境。
智商低,就要多讀書,多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