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莫霄番外】

【莫霄番外】

【莫霄番外---楚詞是什麽】

加勒比海的案邊，莫霄微笑着寫着一張請柬。

妻子側頭過來看，問道：“中文？給誰的？”

莫霄回答說：“楚詞。”

妻子是意大利人，不能理解這個發音，“楚詞是什麽？”

莫霄起身吻了妻子，沒有回答。

楚詞是什麽呢？

楚詞是誘惑。

楚詞長得并不漂亮，他那一張臉，普通得站在咖啡店前你要花一兩分鐘才能辨認出來。楚詞的誘惑不在于外表，在于那顆心。

楚詞有個在莫霄看起來完全不能想象的習慣，他喜歡做積累。就是說他每看完一本書，就會翻出筆記本一點點的将喜歡的東西抄下。據說這個習慣是從小學三年級開始的，莫霄對此深信不疑，因為莫霄在高中見到楚詞的時候，他手上已經有了将近七本筆記本了。一年一本的速度，保持了六年，開始第七年。

他們的家鄉是個華南的城市，四五月的時候風和日麗，天空跟空氣一樣透亮透亮的。那個下午，自習課上一群學生吵得要瘋了。楚詞卻坐在窗下，一筆一劃極其認真地抄寫着喜歡的宋詞。

莫霄在一旁看着目不轉睛目瞪口呆，心中騰的就起了一個想法。

他也要。他也要這種專心致志的忘記全世界的專注，他也要這種堅持起來似乎就是天荒地老的虔誠。

他想要。

那是第一次被楚詞誘惑，那個眉目安寧的側臉，成為此後一切糾纏的開端。

莫霄由此開始接近他，開始慢慢地讓他習慣自己在身邊，開始陪他做一切文藝的事。逛圖書館，做積累，坐在球場邊的草地上看雲，在校園裏閑逛發現每一處的奇妙。

其實莫霄不是個文藝的人，至少那時候背那些詩詞歌賦什麽的都是因為外公要求罷了。忘了說，莫霄外公那邊是個很顯赫的家族。

因此，莫霄也沒想過要走藝術生的條路，一直到高三之前，他都還是文化生。

會做出這個決定，是因為高三之前的那個暑假，高中補課。準高三的日子課業驟然加重，學校開始禁止他們做很多事，圖書館不允許借書，校運會不許參加，學校社團要求退團。沒個準高三都被學校逼得煩躁不安又無力抵抗，然後楚詞忽然就對莫霄說：

“莫霄，我想以後當個寫手。”

楚詞在他略帶鄙視的目光裏憧憬着未來的夢想。“我有很多很多故事，我想一個個地寫出來。我想用自己的筆養活自己，我想自由地選擇未來的生活。我想閑暇時去旅游，開心時坐着看書，我想無所顧忌地安排自己的時間，不必事事按部就班。午夜寫作，淩晨休息，在日出的剎那安靜地睡去。”

莫霄看着他眼裏的光彩越來越盛，越來越引人，心中忽然神使鬼差地起了一個想法：他也要，他也要這樣恣意的生活。

然後，莫霄就和家裏抗争了整整一個學期，終于在高三的最後成了一名藝術生。離高考只剩一個學期，離藝術校考甚至不到一個學期。莫霄為自己沖動的決定堅持着，每天奔走于教室與畫室之間，整個人都在壓力之下脾氣變得很不好，常常為了一點小事生氣，煩躁，不安，叫所有的人都不願靠近。

那時候是所有人都覺得莫霄瘋了，學校的老師覺得他好好的文化生不做偏偏去做藝術生，簡直是自毀前程。畫室的老師覺得他半路出家什麽成就也不會有，所以對他不冷不淡不上心。父母說叫你胡鬧到時候等着外公給你找個好大學學個金融法律什麽的吧。莫霄覺得一切都是虛僞的，所有人都不是真的關心他。

這個時候，楚詞又開始誘惑他了。

楚詞身邊似乎從來沒有誰與他談論那些風花雪月詩詞歌賦，所以他異常珍惜與莫霄的友誼，對莫霄那時候的行為寬容而且諒解，常常做些小事情給莫霄逗樂。

莫霄覺得他虛僞，覺得他在同情他。他嘲笑楚詞，他說話越來越毒舌，他做着很過分的事，而楚詞總是在傷心之後，依舊忍不住關心他。

是這樣的人，才是對自己真的好。莫霄想，傷害了之後依舊不放手，可以明白所謂的傷害不過是他貪求更多保護更多關愛的借口的，才是真的關心自己的人。

明白了這個道理以後，莫霄幾乎是時時刻刻黏着楚詞，連周末的休息都不放過。楚詞是外市的要住校，莫霄就也跟着去住校，兩個人一個宿舍，甚至很多個夜晚都睡在一起。莫霄那時候真的太需要一個人來對自己說：沒關系，無論如何我都在意你我都愛你。

他不沒有楚詞的關心，沒有了楚詞的關心，他就是一個人了，他怎麽面對這個等着看他笑話的世界？

可是這種依賴，叫莫霄心中害怕，他想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可是他不明白是什麽，直到畢業的謝師宴到來。

謝師宴之前放了很久的假，兩人隔了很久都沒有見面。所以在謝師宴上見到的時候，楚詞幾乎是一下子就沖了過來抱住他，那麽激動，抱得那麽緊，莫霄都能感覺到他的心跳。

莫霄一剎那間就明白了過來，楚詞似乎……喜歡他。

同性戀啊。莫霄的心直往下沉，不知道那種怪異的感覺是惡心還是反胃還是想吐。那一刻他只想遠遠地把這個人推開。可是那頭班長號召大家把想去的地方寫下來，看看以後有多少人能實現諾言。

握筆的時候莫霄心口有些發悶。

就要分開了，以後就不能這樣日夜相對了。楚詞或許只是一時興起，等到了大學，他會有女朋友，現在對自己的一切寬容關愛，到時候都會十倍百倍地給別人。

給別人……莫霄心裏又不舒服了，好像自己的東西給搶了一樣。他擡頭，看到楚詞正想偷看他的紙條，心中一亂，就寫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那個地方，就是後來楚詞大學在的城市。

楚詞那時候一定是想孤注一擲，所以才在謝師宴結束後不肯回家一定要莫霄陪他亂逛。他想借機表白，莫霄是什麽人？莫霄怎麽會看不透他想什麽？莫霄又怎麽會讓他得逞？

莫霄将他帶到教堂，那裏剛舉辦過婚禮，新娘是莫家一個遠方的親戚。莫霄既不想失去楚詞的關心與愛護，也不想給他任何回應，于是說道：“就當是我們結婚好了。”

楚詞的眼一下子就亮了起來，莫霄幾乎可以猜到，不管将來他在那裏，楚詞都會為自己守着一個最最特殊的位置。他就是那種給了一點希望就會無線堅持下去的人，臉上沒有墨水也寫着“騙我吧我會一直相信你的”。

不怪我，是你太好騙了，我不得不騙你，我不忍心不騙你。

莫霄不知道楚詞聽說自己将去另一個城市的時候，是什麽感覺，反正他坐在飛機上的時候，想的是：解脫吧，以後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牽連了。

抱着這個想法，莫霄在大一的時候從來不會主動去聯系楚詞。忘掉他忘掉他。莫霄這樣告訴自己，他怎麽樣都不關你的事。

楚詞一定是知道他成心躲避的，所以打電話來的時候，聲音裏總是有傷心。莫霄學着不去理會。

然後，大學的第一個聖誕節，楚詞打電話過來說：“莫霄，我在跟他們唱K。”

電話裏聲音喧鬧嘈雜，楚詞的聲音帶着七八分醉意。莫霄只覺得一股怒氣直沖心頭。居然敢跟人出去喝酒唱K？相識将近四年，莫霄都沒有見過他醉的樣子都沒有聽過他唱歌，這個莫名其妙的人憑什麽？

就這樣，莫霄就像當年選擇藝術一樣，腦袋一熱就買了晚上的火車票連夜去了楚詞那裏，把楚詞吓了一跳。楚詞見到連夜而來的他，居然沒有感動，居然為他住哪裏為難。有什麽好為難的？他們什麽時候避諱過同床這種事？

莫霄再沒有那一刻比那時候更清楚地認識到，他想要楚詞，他想要獨占楚詞，誰也不給誰也搶不走。即使他不在楚詞身邊，楚詞也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所以才有了以後的種種，二十四橋明月夜的浪漫，不過是套牢楚詞的一種手段。不過是為了讓他為自己等待、努力、拼搏，讓他完完全全地屬于自己，誰也搶不走。

至于愛情，莫霄從來不相信同性之間有愛情，或者說，莫霄從來不認為這世界存在愛情。

莫霄不愛楚詞嗎？不，莫霄其實愛的，莫霄愛楚詞對他的等待，愛他無論如何都會原諒自己，愛他在全世界都反對都等着看笑話時他卻微笑着相信的眼神。楚詞就好像詩詞裏頭的忠臣，對江山帝王忠心耿耿絕不叛變。

是個人都會愛上這種被無限愛着的感覺的。

既然這麽愛，為什麽提出分手？為什麽要和別人結婚？

莫霄微微地笑着，哦，因為楚詞不是全世界啊。他莫霄要的東西，有些楚詞能給，比如說等候、關愛、寬容、理解，有些楚詞卻是給不了的，比如說名譽、地位、金錢。

哦，還有孩子。

前面說過了，莫霄外公家家世顯赫，卻人丁凋落，到了莫霄這一代只有他一個男孩兒。不出意外的話，那個家族都是他的。他需要一個孩子來讓老爺子看到希望，然後将那個王國交到他手裏。

所以有了現在的這場婚禮，婚禮的新娘來自一個富商家庭。

也許有人會問，那楚詞怎麽辦？莫霄一定會挑挑眉回答道：楚詞會等我的。

是的，是的，楚詞一定會等他的，除非楚詞死了。

楚詞曾經給莫霄講過一個故事，關于相會于加勒比海的悲劇。那時候的莫霄抱着他問：“要是我是曹出雲，你是田錦輝，你會原諒我嗎？”

楚詞很有骨氣地說：“不原諒，我也去跳海！”

莫霄相信楚詞會這麽做的，他的世界太單純，愛也是，恨也是。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如果自己走了，他一定會受不了。

可是莫霄同時也知道，他還在意着他的那些朋友，只要他的朋友中表現出一點傷心，他就會停下自殺的想法好好地活着。死不了的楚詞同樣也活不下，他的心會一直一直在莫霄身上。

沒有人比莫霄更懂得楚詞的堅持，十年，楚詞，我從來不相信你能戒掉我。你是多麽需要一個志同道合的人，以便在這冰冷的世界裏安慰你啊！

在湛藍的加勒比海邊，莫霄在寫着一份信，他要寄一個包裹，地址他已經拜托朋友入侵M城省圖的信息系統得到了。

來吧，楚詞，讓我看看你有沒有自殺，如果你沒有死，那就過來吧，我們談談。談談我們的未來，談談等我拿到那個王國以後，我們如何坐擁江山。

莫霄相信楚詞會過來，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會努力的。而且他那種文藝的人，怎能止住見自己最後一面的心情？

何況這裏還是加勒比海，他向往的自由之地。

除非他自殺了。

莫霄的筆尖有一長段時間的停頓，然後笑了笑。

怎麽可能？他必定舍不得傷他那些朋友的心，不是嗎？

所以，楚詞一定會來的。莫霄都想好了要給他什麽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