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這小朋友居然趴在這麽髒的地上撿東西。
顧臣年剛從園丁那裏聽說,家裏來客人了。
顧臣年不喜歡吵鬧,更不喜歡家裏來很多的人。
可是張姨跟他說,這兩天家裏會多出來一個弟弟,可能會在顧家住上很長一段時間,也可能以後都會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顧臣年想,他阻止不了弟弟來他們家,但至少可以先看看這個弟弟長什麽樣,等以後在家裏碰到他了,就可以迅速避開。
然而等他真的見到弟弟,卻發現這個弟弟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他想象中的弟弟頑皮、吵鬧,有着這個年齡段特有的尖銳嗓門,能把整個顧家都攪得不得安寧。
但事實上,眼前這個弟弟就像一只擺在商場櫥窗裏的洋娃娃,精致而漂亮。
甚至還會很禮貌、小小聲地說話。
顧臣年隐隐覺得自己可能不讨厭這個弟弟,當然,應該也不會太喜歡他。
顧臣年皺眉看了看遲安身上那條被地上灰塵蹭得髒兮兮的小象背帶褲。
不過……
他又望向那顆掉在泥地裏的奶糖。
顧家回廊的屋檐做了延伸設計,那顆掉在泥地裏的奶糖還沒有被雨淋濕,花花綠綠的糖紙上也未曾沾染過多的泥水。
要幫他撿嗎?
顧臣年在思考。
他手長腳長,生來比一般同齡的孩子個子要高。而遲安由于出生的時候早産,體質一直比較虛,以至于看起來比同齡的孩子要瘦小。
不怕髒的小朋友就是麻煩。
顧臣年最後下定決心,走了過去,輕松地越過回廊的長凳跳下泥地。幫遲安把掉在地上的奶糖撿起來後,他把奶糖遞給遲安,然後迅速地爬回到回廊裏,疾步走到一旁花園的自來水管旁,打開水龍頭開始不停地往自己的手上沖水。
遲安還不知道顧臣年為什麽要那麽嫌棄手裏剛才撿糖沾上的泥,他“噠噠噠”跑到顧臣年的身旁,撲閃着那雙漂亮的藍棕色大眼睛,嘴角輕揚,露出了頰邊兩顆可愛的小梨渦:“謝謝哥哥!”
說完他想了想,想起媽媽說小朋友要懂得分享,于是把髒髒的糖往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剝開糖紙,取出裏面白白胖胖的糖,小手一用力,将奶糖掰成了兩半。
“喏,你一半,我一半,”遲安甜甜地笑着遞過奶糖,“媽媽說吃完奶糖會變勇敢喔!”
顧臣年的臉上沒有表情,他看了看遲安捏着奶糖的手,又看了看被遲安扔在一旁垃圾桶裏的髒髒糖紙。
“啊!”遲安意識到了什麽,連忙道,“哥哥不要擔心,安安有用衣服把手手擦幹淨的喔!這個奶糖也是幹淨噠!”
遲安雖然不像顧臣年一樣有潔癖,但也算是個愛幹淨的孩子,絕不會故意躺在地上扭來扭去把衣服蹭髒。之所以會用衣服蹭糖,是因為媽媽說,吃的東西送進嘴裏前要弄得很幹淨才行,不然吃下去會肚肚疼,遲安這才想到用衣服去蹭糖,畢竟他的衣服從剛才撿糖的時候起就已經弄髒了。
顧臣年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他看着遲安手裏的半顆奶糖,皺了皺眉。
吃完奶糖真的會變勇敢嗎?
想到這裏,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過遲安手裏的奶糖,一閉眼,囫囵地将半顆奶糖送進嘴裏,吞了下去。
遲安歪了歪腦袋,奇怪地看向顧臣年。
哥哥吃奶糖怎麽跟吃藥似的,這樣吃真的能嘗出味道嗎?
另一邊,牧林靜和遲沁月聊到了顧臣年的事。
“這孩子有太多心理問題,我當時嫁到顧家來,也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後來我聽了醫生的意見,就和他爸商量着,幹脆我不要孩子了,只專心在家裏照顧年年。然而,都已經過去那麽久了,看他的樣子,似乎還是沒能完全接受我。”
“你總歸是繼母,孩子一時不能接受也能理解,”遲沁月安慰牧林靜,“不要太過自責,你已經比大部分人都做得好了,試想一下,有幾個繼母能為了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繼子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總是愛說這些話安慰我,”說是這麽說,遲沁月幾句話,還是讓牧林靜心裏舒坦了很多,“我只是擔心,以後安安來了我們家,會被年年這樣的性子吓到。”
牧林靜說到這兒,忽然看到遲沁月轉過頭,看向了遲安所在的方向。
牧林靜吓了一跳,還以為遲安出了什麽事,誰料她順着遲沁月的視線看去,卻發現不遠處的回廊下竟然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一個小孩。
那小孩就是牧林靜嘴裏的“年年”,此刻他正站在遲安對面,而遲安,則微微仰着頭,似乎正在笑着和顧臣年說着什麽。
“你看,”遲沁月笑了起來,“這下不用擔心了吧?”
遲沁月說這話的時候,語調裏頗有一種“我們家安安果然人見人愛”的驕傲。
牧林靜心下吃驚。
和顧臣年接觸那麽久,她從沒見過顧臣年主動和哪個陌生人說過話。
就連心理醫生都時常拿他束手無策,今天,他居然在回廊下和遲安聊起了天?
牧林靜甚至還沒來得及介紹這兩個孩子認識。
看着回廊下兩個孩子的身影,牧林靜忽然有種感覺,或許遲安的出現,真的能給顧臣年帶來一絲改變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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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沁月已經買好了第二天從費城出發去A國的機票。
這次去A國看病,遲沁月孤身一人。
除了遲安,她身邊已經沒有其他親人了。
遲安的父親在遲沁月懷孕的時候就提出了和遲沁月離婚。遲沁月原本和遲安的父親是商業聯姻,但自從遲沁月和遲安的父親離婚後,遲家人嫌遲沁月沒用,留不住丈夫,幹脆地和遲沁月斷絕了關系。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句話在遲家人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幸好遲沁月離婚時,從遲安的父親那兒分到了一筆財産,雖然對方早在婚前就對遲沁月有所防備,對大部分財産都進行了公正,不過,靠着這筆分到的資産,想養活她和遲安兩個人還是綽綽有餘。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在去年體檢的時候,遲沁月被檢查出得了某種血液疾病,需要去國外移植骨髓,進行手術治療,否則很可能活不了多久。
當時她只慶幸,還好這個病不會遺傳,不至于讓安安長大後也和她受一樣的苦。
她不想讓安安知道自己病了,否則定然會吵着鬧着要和她一起去國外。
雖然沒有遺傳她的疾病,但安安本身就是早産兒,從小體質就不怎麽好,跟她去了國外肯定會水土不服,到時候遲沁月一個人,還要動手術,根本不可能照顧得了孩子。
而且,安安一直很懂事,要是知道她生了一場大病,去國外動手術,成功率還只有百分之五十,估計會哭得背過氣去吧?
還不如狠狠心,留安安一個人在國內。
再加上她算過一筆賬,雖然從遲安父親那兒分到的錢,能确保自己後半輩子無憂,但她想讓遲安過上更好的生活。
遲家從小給遲沁月灌輸的思想,是女孩子長大之後一定要嫁人,仿佛她不嫁人,就不能成為一個優秀的女性,以至于遲沁月費心苦讀十幾載,剛從國內尖端大學拿到MBA,就被遲家人拉着去相親,最後她稀裏糊塗的,和遲安的父親結了婚。
從結婚到懷孕,再到和遲安父親離婚,生下遲安,才僅僅過去兩年,這兩年裏,她覺得自己像活在夢裏一樣,一直到生下遲安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人不能一直活在別人的計劃中,她應該為了自己而活。
一開始,她對遲安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她覺得遲安身上流着那個人的血,另一方面,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生下這個孩子,她根本不知該怎麽面對。
可是遲安實在太可愛了,簡直就是上天派來拯救她的天使。而且,有遲安在身邊陪着她,讓她漸漸地明白了“家人”的意義,她的人生計劃,也從“為了自己而活”,變成了“要給自己和遲安更好的生活”。
正好,她以前大學時期有個校友,是國外過來留學的交換生,他和遲沁月的關系很好,在聽說了遲沁月的事情之後,表示願意幫助和支持遲沁月創業,前提是要在國外。
現在國內營商環境确實不怎麽好,再加上遲家和遲安的父親都是商人,在國內難免會碰上他們,對于遲沁月來說,去國外确實是最好的選擇。
但前提是,她需要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
想到自己明天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遲安,遲沁月心裏就充滿了不舍與難過。
不知道遲安在顧家能不能待得習慣,不知道自己走後,遲安會不會天天躲在被窩裏哭。
遲沁月本來想晚上陪着遲安一起睡,卻被牧林靜勸住了。
“你這個當媽媽的,有時候對孩子要心狠點,明天你就要走了,晚上還要和安安一起睡,萬一安安跟你睡了一覺,更舍不得你怎麽辦?”
遲沁月想了想,覺得牧林靜說得有道理。
“你放心,我已經給安安準備好了單獨的兒童房,晚上趁你在,先讓他一個人适應一下,這樣等你走了,他說不定慢慢就會适應了。”
遲沁月聽完牧林靜的話,點了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