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顧家所屬的私人醫院心理咨詢室。
牧林靜把顧臣年這幾天的情況告訴了主治付醫生。
“如果有個同齡的夥伴能勸導年年，那确實是一件好事，”付醫生很肯定地點頭，“說明年年的病情恢複開始有進展了，你們做家長的還是要多關注，看年年在接受勸導後會不會像以前一樣事後逆反。”
“沒有，”牧林靜道，“我已經按你說的把家裏的所有用水設備都按上了智能家居系統，出門前我觀察過，年年房間裏的用水量并沒有變多。”
“很好，”付醫生這次是真的看到了希望，“接受勸導是進行心理幹預治療的第一步，如果下一次有機會，我期待你能把年年帶來見我。”
“我會的。”牧林靜笑了起來。
之前顧臣年總是不肯來這裏，即便是來了，回去也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停地洗澡洗手，理由是醫院裏太髒，如果下一回顧臣年願意再來，牧林靜打算把遲安一起帶上，說不定真的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從心理咨詢室裏出來，牧林靜下樓去往停車場。
接下來她還要去趟超市買菜，因為張姨還在家陪着兩個孩子，她便想着替張姨把今天的菜買了，這樣等她回去，張姨就不用出門多跑一趟了。
沒想到還沒等她上車，卻接到了顧臣年給她打來的電話。
牧林靜和顧時毅曾給顧臣年配過一部手機，是兒童專用的，只有接收和撥打電話功能，買來以後牧林靜從沒見顧臣年用過，因此她在自己的手機界面上看見上面來電顯示的“年年”兩個字，表情有些驚訝。
不過很快，牧林靜就收起了自己的情緒，笑着接通電話：“年年，打電話給我有什麽事？”
“牧阿姨，張奶奶說你去了超市。”
顧臣年一直不知道牧林靜背着他去見付醫生的事，這也是付醫生的意思，醫患之間需要保持一種信任，而付醫生又必須時常了解顧臣年的狀況，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是啊，”牧林靜笑着道，“年年需要買什麽嗎？牧阿姨可以幫你帶。”
顧臣年沉默了一瞬，道：“我想買奶糖，弟弟吃的那種，牧阿姨知道怎麽買嗎？”
“弟弟？”牧林靜怔了一下，“你是說遲安弟弟嗎？”
原來弟弟叫遲安。
顧臣年回答：“嗯。”
牧林靜有些意外。她知道遲安吃的那款奶糖，國內買不到，是遲沁月國外的那個校友給她寄的，之前遲沁月看遲安喜歡，事後還特意讓那個校友多給她寄了一點。
短時間內牧林靜是買不到了。
不過牧林靜沒有直接告訴顧臣年，而是問：“年年想送弟弟禮物？”
“嗯，”顧臣年道，“我之前弄哭他了，想給他賠罪。”
牧林靜笑起來：“沒那麽嚴重，不過既然年年想給弟弟買禮物，不如牧阿姨現在回去接你吧，你和牧阿姨一起去超市，給弟弟挑一個你喜歡的禮物，怎麽樣？”
顧臣年又不說話了，似在糾結，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好，那我現在準備。”
牧林靜知道顧臣年說的“準備”，肯定是指大夏天穿上長袖長褲，出門還要帶上帽子和口罩。
不過，對于牧林靜來說，顧臣年願意主動出門，就已經是一件好事了。
牧林靜将車開到顧宅門口，顧臣年已經在外面等着了，旁邊站着張姨，手裏提着一個小背包，裏面裝着顧臣年的免洗酒精消毒液。
見牧林靜到了，張姨裝模作樣地用濕紙巾幫顧臣年把小背包的肩帶擦了擦，然後讓顧臣年自己背到背上。
等牧林靜幫顧臣年把後座的車門打開，顧臣年正要上車，牧林靜忽然叫住他：“年年，牧阿姨一會兒要買很多東西，需要你幫着提，為了方便，你的背包就放在家裏不要帶了好不好？”
顧臣年整個人僵了一下。
牧林靜又道：“牧阿姨一個人提不動，你可以幫我嗎？”
張姨在一旁欲言又止。
牧林靜不動聲色，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真誠可信，果然過了一會兒，顧臣年點頭同意了。
牧林靜笑着道：“那把背包給張奶奶。”
顧臣年把自己的背包卸下來，交給牧林靜，牧林靜伸手接過，又遞給了張姨。
“這樣不太好吧？”張姨擔憂地道，“年年怕髒。”
牧林靜用眼神示意張姨放心：“回來多看着他點就行。”
張姨這才接過牧林靜手裏的背包，轉身回屋去了。
牧林靜回到駕駛室，将車子發動，一邊開着車，一邊擡眼看向車裏的後視鏡，假裝随意地和顧臣年聊天：“年年就打算給弟弟買奶糖嗎？要不要再買點別的？”
顧臣年搖了搖頭。
牧林靜笑了一下，又認真地觀察了一下，确認顧臣年在她的車裏沒有感到不适，也沒有任何強迫症所引發的刻板行為，這才放心。
二人來到超市附近，牧林靜停好車，先帶着顧臣年去了趟離超市不遠的商場。
“我不知道安安愛吃的那款奶糖哪裏有賣，”牧林靜對顧臣年道，“不過這裏的商場有家糖果鋪，裏面的糖果很齊全，不如你先去挑一挑。”
顧臣年跟着牧林靜一起進了商場的一家高檔糖果鋪子，服務員見有客人來，立刻上前：“買糖果嗎小朋友？我們這裏有試吃裝，可以先體驗一下看喜歡哪一種。”
說完服務員端來了各種糖果的小份試吃裝，是用機器把糖果切成小小一塊，然後用糖紙重新分裝的。
牧林靜問：“我們想買奶糖，年年，你跟姐姐說，你想買什麽樣的奶糖？”
顧臣年口罩下薄薄的嘴唇崩成了一條直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牛奶味的。”
牧林靜笑着對服務員道：“我家孩子怕生，麻煩你拿幾個奶味濃一點的奶糖給他嘗嘗。”
服務員很快就去拿了幾款含乳成分較高的奶糖過來。
顧臣年心裏掙紮了好一會兒，才說服自己這些奶糖的試吃裝是幹淨的，每一樣都拆開來嘗了嘗。
嘗完後，顧臣年對服務員道：“都不夠甜。”
他擡頭的時候，那張臉讓服務員怔了一下。
因為顧臣年進店的時候戴着帽子和口罩，服務員沒察覺這個男孩子有多好看，直到他擡頭，服務員才發現這個男孩的雙眸是一種無機質的黑色，眼睫和眉毛都很濃，看上去劍眉星目，小小年紀就有了帥哥的底子，只是或許是因為不常曬太陽，皮膚看起來比一般的孩子要蒼白，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也有點冷。
服務員仔細觀察了一下牧林靜和小男孩的相處方式，确定二人确實是一對正常的母子，并且大人沒有虐待孩子的傾向之後，這才對顧臣年道：“含奶量比較高的奶糖都是不太甜的，如果奶糖太甜，奶味就不濃了。”
顧臣年又在店裏逛了一圈，确實沒有找到遲安吃的那款奶糖，臉上的表情有些失望。
牧林靜見顧臣年沒有挑到合适的，便想帶着顧臣年離開，卻又被服務員叫住了。
“女士等等，”那位服務員道，“如果是想要比較甜的奶糖的話，試試大白兔怎麽樣？”
牧林靜低頭看向顧臣年：“大白兔是牧阿姨和遲阿姨小時候都常吃的奶糖呢。”
怕顧臣年不知道，牧林靜又解釋：“遲阿姨就是遲安的媽媽，年年你還記得嗎？安安來的那天，遲阿姨也來了的。”
顧臣年當然記得。
他問牧林靜：“吃了大白兔奶糖會變勇敢嗎？”
牧林靜笑了起來。
這當然是哄孩子的話。
不過牧林靜忽然想起來，遲沁月小時候在家受了委屈，從家裏跑出來找自己，每次兜裏都會随機帶幾塊奶糖，和自己一人一塊分着吃。
牧林靜和遲沁月雖然都是富家女，但遲沁月的境遇和牧林靜全然不一樣，遲沁月是家中不受寵的小女兒，而牧林靜是家裏的掌上明珠。
牧林靜想起遲沁月小的時候吃完奶糖笑眯眯的樣子，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會的，至少你遲阿姨在吃完大白兔奶糖之後，變勇敢了。”
顧臣年于是道：“那就買這個。”
買完大白兔奶糖，牧林靜讓服務員把奶糖裝進袋子裏，和顧臣年一起去了趟超市。
從超市回來，時間已經不早了，幸好家裏冰箱的備菜足夠多，張姨早早做好了午餐，已經在等他們了。
“太太，年年，回來了？”張姨笑着對牧林靜和顧臣年道，“可以吃飯了。”
牧林靜回頭想對顧臣年說話，顧臣年卻放下手裏幫牧林靜提着的一袋青菜，上樓回屋去了。
張姨擔憂地看了一眼顧臣年上樓的背影。
牧林靜沖張姨搖了搖頭。
年年今天已經有很大進步了，萬事不可操之過急。
“牧姨姨回來啦！”
正在客廳裏一個人玩積木的遲安看到牧林靜和顧臣年一起從外面進來，連忙丢下玩具跑過來迎接，卻因為腿太短，只來得及對上顧臣年上樓的背影。
“嗚……”遲安癟了癟嘴，藍棕色的大眼睛望着遠去的顧臣年，委屈地道，“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我，怎麽都不和我打招呼？”
太委屈了，太委屈了，媽媽走了，哥哥也不喜歡他，他再也不是人見人愛的安安寶寶了！
遲安“哇”地一聲又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