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幾天之後,遲沁月終于給遲安打來了電話。
遲沁月到國外以後,加緊在醫院進行了各項術前檢查,就在今天,醫生告訴遲沁月,她的身體指标已經符合手術标準,不日就可以準備動手術。
雖然手術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但遲沁月不敢告訴遲安,只和遲安說她的身體馬上就要好了,讓遲安不要擔心。
現在的遲安和剛跟媽媽分開那幾天相比,已經平靜許多,不會再因為想念媽媽而哭鬧不已,不過他還是非常非常地想媽媽,在電話裏追着問媽媽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遲沁月當然回不來,她的手術準備才剛開始,國外的好友還等着她手術成功後一起創業。
剛來國外的那幾天,遲沁月确實對這裏的一切都感到不習慣,包括飲食、風俗和各種生活習慣等等,再加上她身體虛弱,才來就水土不服,每天上吐下瀉,差點在沒動手術前就把小命交代在這裏。
不過幸好她熬過來了,也慶幸自己沒有讓遲安跟着她一起過來受苦,現在,雖然她的面前還橫亘着一個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手術,但她的內心已然充滿了希望,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對未來有那麽多的期待。
小的時候她曾跟牧林靜說,長大以後想當一陣自由來去的風,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現在,她的夢想終于快要實現了。
雖然,這麽做有些對不起遲安,在她心裏最放心不下的也一直都是遲安,但想到因為她的努力,遲安将來說不定會過上更好的生活,她便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更何況,遲安現在在顧家也過得很好,顧家人确實都很疼他,包括顧臣年也一樣。
“安安乖,”遲沁月在電話那頭安慰着遲安,“媽媽現在回不來,不過,等過年的時候說不定能過來看你,你在牧姨姨家過得好嗎?聽話嗎?有沒有惹牧姨姨生氣?”
遲安驕傲地道:“才沒有呢!牧姨姨和顧叔叔都可喜歡安安啦,還有年年哥哥,牧姨姨都說,自從我來了,年年哥哥的病都好了許多呢!”
“安安,”這時候顧臣年正好過來叫遲安,“樓上的玩具都拿出來了,現在要一起上去玩嗎?”
“來啦!”遲安回頭應了一聲,又對電話那頭的遲沁月道,“媽媽,年年哥哥找我一起上樓玩玩具啦!”
遲沁月聽完以後非常地意外,随即又很欣慰地對遲安道:“要聽年年哥哥的話,不要總是對着年年哥哥撒嬌耍小脾氣,凡事要懂得謙讓,知道嗎?”
“知道啦!”遲安很不以為意晃了晃卷毛小腦袋,“安安一向都是乖寶寶,又怎麽會讓年年哥哥生氣呢?”
遲沁月笑了起來,同時心裏又覺得吃驚,顧臣年居然願意出門了,還主動提出要和遲安一起玩玩具。
之前她和牧林靜聯系的時候,牧林靜就和她提過顧臣年最近的變化很大,只是沒想到顧臣年的變化居然那麽大,而且這些變化都是遲安帶來的。
原本遲沁月還擔心遲安住在顧家會給牧林靜和顧時毅帶去太多的麻煩,現在看到顧臣年這樣,她不由地放心多了。
至少遲安住在顧家,多少也能幫上牧林靜和顧時毅一些忙了。
“媽媽,我不和你說啦!年年哥哥還在等我呢!”遲安興奮地道,“記得明天還要給我打電話哦!”
“明天媽媽打不了電話,媽媽馬上就要動手術,等動完手術,媽媽再聯系你,好嗎?”
“喔!”遲安聲音裏的興奮情緒慢慢變淡下來,“那媽媽要加油哦!安安會一直等你噠!”
“會的,小乖乖,”遲沁月笑了笑,“快去吧,不要讓年年哥哥等太久。”
遲安挂了電話,“嘿咻嘿咻”地從一樓爬上了三樓。
“早知道就和媽媽多打一會兒電話啦!”遲安一進游戲房,就在顧臣年的身邊坐了下來,“還以為媽媽明天會繼續給我打電話呢!”
遲安伸直了兩只小腳,沮喪地在爬爬墊上晃了晃。
“說不定遲阿姨馬上就要休息了呢,”顧臣年道,“我們這裏現在是早上,遲阿姨那裏現在卻已經是晚上了。”
“哇!”遲安吃驚地望向顧臣年,“年年哥哥怎麽知道媽媽那裏現在是晚上了?”
“因為我們這裏和A國有九個小時的時差,”顧臣年站了起來,在游戲房的一個小櫃子裏翻了翻,翻出了一本兒童圖冊,他把圖冊打開,找到了世界地圖那一頁,“你看,這裏就是我們在的地方,而這裏,是遲阿姨在的地方。”
遲安順着顧臣年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好像也不遠嘛!”
顧臣年解釋:“其實是很遠的,因為世界很大很大,只是地圖畫得很小,從我們這裏坐飛機去那裏都要十幾個小時呢。”
“哇!”遲安又張大了嘴巴,這些媽媽從來都沒有和他說過!
“怪不得媽媽一直都回不來,這麽遠,坐這麽久的飛機,應該很辛苦很辛苦吧!”
顧臣年點了點頭:“一定是的。”
遲安崇拜地看着顧臣年:“年年哥哥知道的好多呀!”
顧臣年是個很聰明的孩子,這些東西,都是他一個人在房間裏翻兒童圖冊學會的。
牧林靜給他買過很多的兒童圖冊,顧臣年閑着沒事幹的時候就會翻出來看,有很多圖冊在他的房間裏堆不下了,就都被顧臣年自己收拾出來,然後由張姨幫忙放到了游戲房的櫃子裏。
只是沮喪了一會兒,遲安的玩心起來後,就開始吵着讓顧臣年陪他一起玩玩具了。
很快到了牧林靜和付醫生約好帶顧臣年一起去醫院的時間。
顧臣年如往常一樣十分配合——其實每一次去看付醫生,顧臣年都十分配合,只是回來之後的應激表現會變本加厲。
付醫生說,這是因為顧臣年腦海的理智與他的軀體表現不相一致。
付醫生問診過那麽多的病人,其中也不乏和顧臣年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卻沒有一個孩子在看病時是像顧臣年那樣的。
他既不哭,也不鬧,付醫生要求他做什麽,他便做什麽,即使付醫生提出一些重複的指令,讓顧臣年來來回回不停地做,以至于讓他的內心充滿了煩躁和厭惡。
他也不會表現出來,一切的行為表象看起來都那麽正常,就像一個從正常家庭出來,極富教養、彬彬有禮的乖孩子。
慧極必傷。
如果,在顧臣年幼兒時期沒有經歷過那些,或許到現在就真的能像他表面看起來那樣。
可惜他的心裏住着一只“鬼”。
付醫生願意稱它為“鬼”,心理學有時候就是那麽玄妙,過分的壓抑和自控有時候會導致這只“鬼”就像是潛埋在顧臣年心裏的定時炸彈,遲早有一天會把他的心理防線擊潰,讓他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偏執狂。
到時候顧臣年怎麽樣就不好說了,或許将來會形成反社會人格,又或許會成為一個犯罪分子。
這也是付醫生為什麽會那麽擔心顧臣年這個孩子,始終和牧林靜保持着聯系的原因。
可是今天,付醫生在問診顧臣年的時候,竟然沒在顧臣年的身上看到一點點不耐煩的影子,他認真地堆着付醫生為他準備的一套益智類積木,這套積木對于顧臣年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頗有難度,付醫生還特意把房間裏的風扇打開了。
顧臣年耳邊的風扇“呼呼”地吹着,周圍都是流動的空氣,空氣裏仿佛有着飛揚的灰塵。
顧臣年卻還是忍住了,專心致志,一點一點地把面前的積木整整齊齊、一絲不茍地堆完了。
半個小時候,付醫生的診室門打開,她帶着顧臣年從裏面走了出來。
“林靜,”她示意牧林靜,“過來一下。”
牧林靜跟着付醫生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牧林靜面上帶着喜色,從付醫生的診室裏出來。
“走吧,”她對着顧臣年道,“付醫生說,你最近這段時間可以不用來了。”
顧臣年臉上的表情有些意外。
“開心嗎?”牧林靜笑了起來,“以前都是牧阿姨非拉着你過來,現在付醫生居然主動說你可以不用來了。”
“是因為我的病好起來了嗎?”顧臣年的半張臉隐在口罩後面,一雙烏黑澄亮的眼靜靜地望着牧林靜。
“是,”牧林靜點頭,“多虧了安安,是因為有了他的陪伴你才……”
牧林靜說到一半停了下來。
她的心裏有些感慨。
從前她沒有察覺到顧臣年這樣的孩子也是需要陪伴的,也不知道她之前和顧時毅一起商量好不要孩子的決定對不對。凡事都有兩面性,或許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便會無意識地忽略顧臣年的感受,到時候讓顧臣年的病變得更重,也或許,她自己的孩子不像遲安那麽聽話可愛乖巧,會給顧臣年帶來更多的麻煩。
反而是現在這樣,挺好。
想着想着,牧林靜又有點慶幸起來。
聽着牧林靜的話,顧臣年的腳步慢慢停下來,黑眸中湧動着不一樣的情緒,過了一會兒,他回過神,又重新跟上了牧林靜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