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這不公平!”

亞瑟随主力集團抵達終點之後,第一時間向賽事主辦方提起了投訴。

“羅伊摔車是人為造成的——”

“這是當然的,羅伊也是人,他摔車當然是人為失誤。”

雷諾車隊的喬治·斯帕克這時蹬車上前,輕輕巧巧地抛下一句。

亞瑟向來不善言辭,開口第一句就說錯了話,頓時漲紅了臉。

但是他不可能放棄投訴:

“我看得很清楚,羅伊的摔車是雷諾車隊的車手故意阻擋造成的。”

“這是非常嚴厲的指控!”賽事主辦方的一名工作人員望着身穿白衫的年輕車手,板起臉公事公辦地詢問:“你有證據嗎?”

“我就是人證!”亞瑟氣憤地說。

他立即伸手比劃:雷諾車隊如何卡住了羅伊的位置,曾和羅伊發生過沖突的索倫·範德特在羅伊跟前故意減速,将車尾一甩,羅伊才摔了出去……

索倫聽見自己被點了名,冷笑着湊上來:

“威爾遜先生,您可是利益相關人士,應該避開這些毫無根據的言論才對啊。”

亞瑟憤怒的眼神轉向索倫。

索倫看見,立即想起了昔日肚子上挨的一拳,害怕地退了半步,口氣卻憤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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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忘了,羅伊的總成績比你的要高。”

“只有他是黃衫,你才能保住你身上這件白衫。”

“你當然為他說話。”

索倫這番辯解顯然經過了高人指點,他再沒說什麽場外的花邊八卦,沒說亞瑟和羅伊“有一腿”,他直指亞瑟是“利益相關者”。

在這場比賽裏,羅伊因為摔車,輸掉了他身上的黃衫。

雷諾車隊的喬治重新穿回黃衫,并且獲得了55秒對羅伊的優勢。

那麽羅伊退而求其次,就将穿上白衫。亞瑟的白衫就得拱手讓出。

所以雷諾車隊指責亞瑟是“利益相關者”,沒有資格向賽事主辦方提出指控。

“再說了,羅伊早在第8賽段就狠狠地摔過一次。”

索倫見到亞瑟像是被堵住了口無法接話,得意洋洋地繼續。

“如此頻繁地摔車,只能證明他太年輕,技術還不穩定……怎麽能怪到對手頭上來?”

聽見索倫這番辯解,主辦方和記者都聽得暗暗點頭。

他們都覺得很惋惜:羅伊明明已經取得了相當大的優勢,卻在本賽段的最後階段狠狠一摔,将優勢全部摔沒了,反而落後喬治55秒。

但是,羅伊确實有摔車的“前科”。

再說了,在職業公路自行車賽中,選手摔車是家常便飯。

如果沒有切實的證據,亞瑟的指控……确實無法成立。

正在這時,羅伊在大地車隊隊友們的陪伴下,蹬着車過來主辦方這邊。

羅伊沒有直接投訴,而是說:“我申請調閱官方所有的影像資料,在我摔車前後那一段的。”

他沒有直接指控,但是卻提出了調閱證據的申請。

羅伊身邊的記者們敏感地嗅到了“猛料”的味道。

連當事人都這麽說了,難道——真的是雷諾車隊咽不下這口氣,下了“黑手”?

但羅伊對“調閱證據”這件事并沒有抱多大希望。

他現在一一回想,“摔車”事件顯然是雷諾車隊早有預謀,早就計算好了的:

他摔車的地點是一個彎道。由于彎道狹窄,負責拍攝的摩托車沒辦法靠近拍攝。

而索倫撞他的那一下,則由雷諾車隊那麽人重重阻隔,遠距離的攝像機根本捕捉不到那一刻的影像。

最狠的是,那一段賽段上方有行道樹遮蔽。在上方負責航拍的直升機也無法直接從上方拍攝。

更加要緊的是,就算是有證據證明,羅伊确實是遭到了“圍剿”——這也與和他競争黃衫的喬治·斯帕克無關。

最多就是車隊裏的小卒子索倫·範德特被罰秒,嚴重點被禁賽。

事發時遠遠躲開的喬治完全能夠撇清自己,與此事無關。

所以喬治現在這身黃衫已經穿穩了。

而這簡直就是屬于競技界的“完美犯罪”。

羅伊提交了申請之後,就輕輕蹬車,帶着隊友們離開。

他需要先安撫一下整個大地車隊。

氣憤、遺憾、委屈、不甘……各種各樣的情緒出現在隊友們的神色之間。

亞歷克斯始終陰沉着臉,胡安唉聲嘆氣,而米克爾則直接紅了眼圈。

主教練維克多則抱着雙臂,遠遠地在車隊大巴那裏等候大家。

一陣山風吹過,他花白的頭發在風中亂飛亂舞。

“我們法國人經常說,C’est la vie。這就是生活。”

維克多很冷靜,“孩子們,所有這一切,都是你們需要學習去面對的。”

“我們沒有保護好羅伊,我們丢掉了黃衫。”

“但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必須向前看。”

大米頓時哭出聲來,他是所有隊員中身高最高的,站在那裏像個孩子似的抹眼淚,讓人實在心疼。

“我說,老夥計們,這又不是什麽世界末日。”

羅伊清了清嗓子開口,“我們都沒受傷,我們都沒有退賽,對不對?”

對比早早就被迫離開比賽的尼克,他們這些依然有幸在賽道上疾馳的車手們,無疑是幸運的。

“最多時我曾經落後黃衫17分鐘,我依靠大家的力量,最終還是追回來了。”

“現在,現在我們只差55秒——我們是最有希望的追趕者,不是嗎?”

誰知隊友們對羅伊的“豪言壯語”都不太感冒。

“羅伊,明天是……平地賽段。”

亞歷克斯沉聲提醒。

已經比賽的最後階段了,雷諾車隊為了保衛他們的黃衫,勢必杜絕一切被羅伊“反超”的可能。

羅伊絕對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輕輕松松地當一只“兔子”了。

而且,平地賽段本身就決定了,很難拉開差距。

別說55秒了,就是想要追回10秒的差距,都十分困難。

羅伊卻沖亞歷克斯輕輕一笑,說:“那不是還有後天嗎?”

隊友們:……

後天是計時賽賽段,雖然賽道中有一段山地,但是整個賽道總長只有36公裏。

賽段越長,越有利于高水平的車手追回差距——只有36公裏的計時賽,聽起來就沒有多少發揮的餘地。

但是大地車隊全隊都清楚,今天的事故,羅伊必定是最失望最沮喪的人。現在他“強裝”自信,安慰大家——這份好意誰也不願意拂逆,只能都沖羅伊點點頭。

“好的,羅伊,我們……一定支持你。”

“當然,羅伊,你……可以的。”

說完這些虛弱無力的“鼓勵”,隊友們垂頭喪氣地慢慢走上自家車隊的大巴。

羅伊直面主教練維克多。

維克多的眼神此刻卻在眼鏡片後面發光。

羅伊嘴角一咧,笑了起來。

他想:老狐貍果然是老狐貍,已經看穿了他。

事實上,在得知自己丢掉了對黃衫的全部優勢,重新成為“追趕者”的時候,羅伊的心态完全變了。

他內心深處燃起了一簇火焰。

原本這件環法黃衫給羅伊本人帶來的滿足感并沒有那麽強烈——他穿過太多次了。追逐黃衫,更多是為了回報隊友和教練的付出與期待。

但是,現在既然有人要把他踩入塵埃裏去,摁着他的頭,不讓他穿上這件黃衫。

羅伊內心深處那一點點争勝的心,就像是被添了一把柴,又扇了一扇子的風,讓它猛地蹿了上來,火舌耀眼,吞噬一切。

因此,剛剛丢掉了黃衫的羅伊,看起來只是比平時安靜了一點點。

可在行家眼裏看來,他的精氣神已經完全不同——

現在的羅伊,看起來仿佛不可戰勝。

維克多轉身上大巴,丢下一句:“雷諾車隊如果知道他們的‘小手段’會是這個效果……”

羅伊忍不住也揚起嘴角——

是的,雷諾車隊,一定不想看到這個後果。

喬治·斯帕克尤其不想。

“羅伊——”

身後有人招呼,是亞瑟。

羅伊轉過身,正好對上亞瑟有些發紅的雙眼。

“你還好嗎?”亞瑟一邊問,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羅伊的身體。

——是擔心他受了傷。

“我……我在旁邊看見他們圍住了你……我,我本該想到的……”

“我本該提醒你……”

亞瑟低下了頭,語無倫次地說。

羅伊的眼裏卻瞬間多了好些光彩。

“多謝你今天替我申訴——”

“還說呢,我不怎麽會說話……沒能幫到你。”

亞瑟的沮喪溢于言表。

“可是你站出來了!”

“為我們每個人的切身利益,你站出來了,指責他們,告訴他們:這樣做是不道德的,有違體育精神的。盡管這件事并沒有發生在你身上——”

亞瑟擡起頭,突然發現羅伊一對漂亮的桃花眼彎彎的,眼裏全都是笑意。

這和第8賽段摔車之後那個,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羅伊完全不同。

亞瑟喃喃地說:“這是我……應該的。這種事可能會發生在任何人身上。”

競技體育最需要的就是公平競争的環境,任何有損體育精神的行為,最後影響到的,不止是直接受害的車手,還将是整個自行車競技運動——受損的将是每一個人。

“所以,我很感謝你,真的。”

羅伊心裏填滿了喜悅。

仿佛有個聲音在他心底大聲歌唱:

他從來都沒有看錯人——

多年來他能夠全心全意信任的老對手,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亞瑟自始至終,和他擁有同樣的競技理念。

他們根骨裏是完全一樣的人。

很顯然上輩子留給他的最後一點印象,他在最後時刻看見的那雙眼睛;

是亞瑟在為他擔憂,為他憤怒——

這令他幾乎無法控制心中的喜悅,他和亞瑟,他們或許可以成為……

“羅伊……”亞瑟出聲。

羅伊沖亞瑟擺手示意告別,轉身準備登上車隊的大巴——所有人都在等他。

“羅伊,明天的比賽!”亞瑟突然追上一步,伸手拉住了羅伊的手臂。

亞瑟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不善言辭,但是關鍵時候一向是直接付出行動。

羅伊“嗯”了一聲,略略偏頭,餘光掃到了車隊大巴。

他所有的隊友們此刻都像壁虎一樣趴在大巴玻璃上,盯着車外兩人,臉上全寫着大大的“八卦”二字。

亞瑟卻完全不顧這些,只管自己開口:

“我的朋友,明天的比賽,我不會再坐視這樣的事發生。”

亞瑟話不多,但是一旦開口了就擲地有聲。

羅伊卻感覺得到,眼前這個年輕人正在心內做出莊嚴的承諾:

——羅伊,為了你,為了公平的比賽,我什麽都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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