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未來-11
未來-11
赫裏安斯看着他們離去的時候，總是會注視很久，久到仿佛要把每一個人印刻在腦海裏，把他們的願望記在腦海裏，帶着他們的力量與理想，一同前行。
這些事情通常都是他來做，現在還得加上一個利威爾，他做這些事情已經很熟練了，但是每次把他們的遺物交還給他們之後，他的心總是空落落的，他也談不上那到底是什麽，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艾倫！”
“哎！對不起！”
“都說了不要跑的太快了，你看你撞到人了吧！”
“可是我想要找赫裏安斯先生！他肯定能保護阿爾敏的爺爺和媽媽！媽媽也是被他救下的！”
漢尼斯聽着他的話沉默了一會兒，想起了那個名單，他伸出的手慢慢的收了回來，最終無力的垂下了。
赫裏安斯是過了好幾天來到救濟區才聽到有個小孩一直說要找自己，而且聽到名字發現這小孩還是他認識的，上面的人發了一個任務，說是要組織難民去牆外奪回土地，但是看到這個名單的時候，誰都明白這不過是上面的人一個好聽的說法了，食物緊缺而導致的問題，而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就是讓難民去送死。
“行，”赫裏安斯聽到艾倫的話，看着他充滿活力的眼睛，那裏面已經比以往的他多了一絲沉穩，那是親眼看見了地獄才會有的眼神，他嘴裏喊着糖，他最近吃糖吃的實在有點多，其實不止是艾倫，還有很多人找過他，喊他救救他們的家人，然而他什麽都沒說，只是笑着應了一聲，明明那麽吊兒郎當的，但是只是他簡單的一句話，仿佛就能給人無限的勇氣，仿佛他真的可以救下他們，“我答應你。”
他什麽都沒說。
……什麽都沒說，只是答應着。
但是他們也清楚的知道，他是沒法救下他們的。
他們只不過是互相說着謊言罷了。
艾倫看着他臉上的笑意，接過赫裏安斯朝着他們扔過來的糖，又擡起頭看着他，滿臉笑容的背後是咬緊牙關的靈魂，艾倫忽而明白了什麽——他睜大了雙眼，捏着手心的糖，他忽而很想哭，但是卻又哭不出來，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想要哭。
“赫裏安斯先生……”阿爾敏站在艾倫的身旁，小小的臉有着懵懂的稚嫩，“爺爺……爺爺也應該不會想要成為我們的負擔吧。”
他還記得爺爺的雙手是如此的溫暖，為他們拿着面包，拿着食物。
喊他們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這樣的老人、這樣什麽都沒有做過的老人，溫柔的老人他要去往了遠方。
赫裏安斯聞言蹲了下來，平視着阿爾敏，他伸出手揉了揉他金色的頭發，伸手抱住了他，“人活着要有念想，”他又說着不知道重複多少遍的話，“他們只不過是踏上了去往星辰的路。”艾倫輕輕的眨了眨眼，他的眼角忽而有了淚水，他被擁入了懷中，他明白——他就算是小孩子，也明白，接下來的事情有多麽的艱難，要一個人走下去了。
赫裏安斯已經記不到他是如何救下艾倫的母親了，那一天他殺的巨人實在是太多，求救的聲音又時刻在他的耳畔響起，他關注不了那麽多，但是他的母親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她的雙腿已經無法直立行走了，她也被寫入了名單之中。
“艾倫那個孩子，是一個勇敢溫柔的孩子，”艾倫的媽媽輕聲的說道，她摩挲着手指，“赫裏安斯先生，以後，就要拜托你去照顧他們了，如果可以的話，去救那些更值得救的人吧，我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如今能夠跟艾倫和三笠道別，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卡爾菈小姐，”赫裏安斯靠在城牆之上，他的腳已經好的個七七八八了，他看向遠方的天空，“人的一生，是不可能沒有遺憾的。”
卡爾菈一愣，擡起頭來看向赫裏安斯，他那雙眼睛就像是有魔力一般，把她看的個透徹，她的手輕輕的顫了顫，然後又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臉，聲音悲痛，“嗚……我還想活着，就算那孩子以後要加入調查兵團也好，我想看着他——我好想看着他順利的長大成人，可是、可是我明白，老天爺讓我活在這個時刻就是最大的恩惠了，我怎麽還能如此貪心——”
“你可以貪心，卡爾菈小姐，”赫裏安斯說道，“任何人想要看見自己所親近之人活下來都是正常的欲望，你想要活下去，那就活下去。”
“直至你死亡的時刻。”
那一日，是悲慘的一日。
無數人死去，只有少數人回來。
阿爾敏的爺爺扶着卡爾菈，他們身上沾着血液——那不是巨人的血液，臉上布滿了灰塵與疲憊，但是……“媽媽！”/“爺爺！”
卡爾菈睜大了眼睛，想起了赫裏安斯的話，她看着向她奔跑過來的艾倫，那是她的孩子，那是她的血親，她無數次都瀕臨死亡，但是艾倫的笑臉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她是一位母親，她是一位偉大的母親，她要活下去，直至死亡的時刻。
她聽到艾倫喊她的聲音，再也忍不住，她伸出了雙手，就算是爬她也要用她的雙手擁抱住她的孩子。
“艾倫、艾倫！”
“我的孩子！”
赫裏安斯注視着他們，看了幾秒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們眼裏的光慢慢消失，跌落在地上，顫抖的哭泣着。
“赫裏安斯隊長……我的家人，果然沒回來嗎？”
“謝謝你……赫裏安斯隊長，我相信你也保護了他們，他們不過是踏上了走向星辰的路。”
“我們要帶着他們的希望前行。”
“唯有前行，才能不負他們的期望。”
“赫裏，”店老板也是幸存下來的人員之一，他又重新開張了店鋪，但是種類沒有以前的多了，他看着赫裏買了一大口袋的糖，有點擔憂的看着他，“多休息一下吧，你這幾天沒睡好吧。”他都可以清晰的看見赫裏眼下的青黑。
“我知道。”赫裏笑道，他擺了擺手，把糖扔進了嘴裏，甜膩的味道在口腔中散開，他皺了皺眉頭，沒以前的甜了。
他又從窗戶翻進了自己的房間，但是翻進去的時候就跟利威爾對了一個正着，利威爾看着他的那個沾滿泥土的鞋底，那個兇狠的眼神在夜色之下顯得更加恐怖了，看起來很像是要嘎了他，赫裏安斯莫名的抖了一下。
“要進來就進來。”
聽到利威爾的聲音，赫裏安斯挪着步子從窗戶翻了進來，他都沒有反應過來明明是自己的辦公室為什麽也要小心翼翼的，只不過，利威爾看到他身後背着的糖，他的眼神看起來更是兇惡了一些。
“你遲早要吃出跟巨人一樣的大腦來。”
“他們有腦子嗎？”赫裏安斯好奇的反問道。
利威爾只是沉默的看着他，無言之中好像什麽都說了。
過了幾秒，赫裏安斯反應過來，“欸，不能罵我沒腦子啊，利威爾，我至少還是有腦子的。”
“難不成還要我誇獎你長了一個跟擺設沒什麽差別的腦子嗎？”
“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平時跟埃爾文和韓吉還能讨論關于巨人的話題呢。”
“哦，這是你只吃糖不吃飯的理由？”利威爾挑了挑眉。
赫裏安斯：“……”
“馬鈴薯我還是吃過幾個的。”他試圖辯駁。
“嘁，如果你不想因為成為人類史上第一個餓死的士兵，就給我好好去吃飯。”
“啊——”赫裏安斯拉長了語調，“那食堂還有飯吧。”
再次吃到利威爾給自己開的小竈，赫裏安斯高興的露出了笑容，像是一個傻子一樣，利威爾翹着二郎腿看着他，想着之前他是要幹什麽去找赫裏安斯的，但是一進門又被赫裏安斯給帶偏了，他總是能這樣，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臉上挂着漫不經心的笑，只是看着他站在那裏，就有了信服的勇氣。
“赫裏，”利威爾很少會喊赫裏安斯的名字，他們的話題總是很順利的展開，開頭一個你，結束一個我，就算是之前，他也沒有稱呼過赫裏安斯為隊長，赫裏安斯聽到他的聲音，擡頭看着他，赫裏安斯經常說他注視着大家，就感覺到了蓬勃的朝氣，這也是他如此喜歡小孩子的原因，“不用把別人的願望強加在你的身上。”
“你知道埃爾文為什麽要找上我吧？”
“嗯……因為你很強？”
“這個時候你的腦子變得跟豬一樣了嗎？”
“哈哈哈哈這個難道不是原因嗎，”赫裏安斯笑道，笑了幾聲他又收住了笑容，“我知道的，但是沒辦法啊。”他伸手撓了撓頭發，又半是無奈的笑了一聲，“已經習慣了。”
那是詛咒。
對于他而言，那些求救聲、那些無助的呼喊聲，那是詛咒。
如果不去救的話，就像是有無數人的手拉着他的腿陷入沼澤。
“那就把這個習慣改掉，”利威爾冷着聲線說道，“也把你那個臭的要命的翻窗戶習慣也給我一起改掉。”
“……那可是十幾年的習慣啊，利威爾。”赫裏苦笑道。
“那你怕了嗎？”利威爾只是看着他。
“你不是說過嗎？”感受到赫裏的沉默，利威爾繼續說了下去，“看見我們，就有了前行的勇氣，既然這樣，就行動起來啊。”
“咬着牙齒，就算是流着血，也要給我堅持下去。”
“——你聽見的，不止是求救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