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心槐
無心槐
“無心槐乃南胤三大秘術之一,随着百年前南胤國覆滅,如今江湖上鮮有人知,姑娘如何知曉?”
素手書生這一問竟遭到那貌美女子眸含狠厲的一瞪,他闖蕩江湖至今,也算見過不少大場面,可此時的感覺如同獵物被毒蛇盯上,冷汗順着脊背下滑,流進傷口激起火辣辣的疼痛,毒蛇嘶嘶吐信,他壓抑住痛吟不敢動彈。
而拿捏住毒蛇七寸的,是李蓮花漫不經心地一偏頭。
姑娘神情一滞,眨了眨眼斂去眼底戾氣:“有些事我不能告訴你。我只能說我在找無心槐,這東西對我很重要。”
角麗谯要找無心槐,會否與素手書生下墓盜寶一事有關?可憑她這般招搖的容貌,素手書生若見過她,必然會記得。
想那麽多作甚,都與他無關。
“前輩莫慌,她也是我不久前救下的。”李蓮花出言安撫道,還伸出手指點了點太陽穴,“傷了這裏。若有無禮之處還請多擔待。”
這是罵她腦子有問題吧?
角麗谯輕哼一聲,再次詢問的語氣倒是平和許多:“哎我問你,找你那東家是何來歷?”
“為首那人身披黑袍,不曾見過正臉,聽嗓音粗啞,是個男人。我沒見過他出手,他身邊跟着的數位高手拳腳招式不似中原門派,相貌各異,也有幾分異域之風。他們一行只為取得無心槐,其他金銀財寶皆不入眼,如此看來,應當是南胤後人。”
見角麗谯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李蓮花狀似随意地打斷道:“行了行了,沒看前輩臉色不好嗎?待他修養幾日養足精神,再問不遲。”
說罷起身走出蓮花樓,嘴裏還念叨着該擇菜準備晚飯了。
角麗谯不知為何也擡步跟了出去。
李蓮花舀了半瓢水清洗蘿蔔,見她跟來瞥了一眼,語速悠悠:“我說別問你就不問了?”
“……你不好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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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般在意無心槐,那她也和南胤脫不了幹系。
他洗幹淨蘿蔔,放到菜板上掐頭去尾,轉眼間削好皮切成滾刀塊,做菜的技術不行刀功倒不錯。
“好奇什麽,南胤啊?縱然你是當年萱公主複活轉世都與我無關,我只是單純的不想參與這些江湖事。”李蓮花把切好的蘿蔔放進碗裏,轉過頭來,“下回你要想問,別當着我的面,這人啊知道的越多,就容易多想。幹脆不聽不問來得自在。”
輕飄飄幾句話,遠離塵嚣不問世事。
那可不行,她偏要将仙人拽入凡塵。
角麗谯腳步輕踏,擋住他的去路:“李蓮花,你是不是怕我問清楚之後就會離開啊?你不想我走,還是,你擔心我?”
李蓮花退後一步與她拉開距離,唇間漏出一聲輕嗤:“那你可真的想多了,我就是膽兒小,巴不得你早點兒走呢……南胤亡國百年,如今後人搜尋秘寶,莫不是與什麽複國大業有關。你若與南胤有牽扯,傳出去就是反叛的大罪,我收留了你,不成了包庇逆賊嗎?被發現了小命難保啊!我這條命雖不值錢,但還想多活幾年呢。”
語調閑散,不帶多餘的感情,哪有她期待的柔情蜜意,她還指望李蓮花這張嘴能說出什麽好話來。他能拿這些她不愛聽的話來損她,被激到就是她輸了。
思及,角麗谯唇角微揚,笑盈盈地從他手中接過碗,指尖調情似的拂過他手背:“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放寬心,做好被我賴上的準備吧。”
李蓮花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他回神,還收獲一記女魔頭風情萬種的媚眼。
好可怕,要不随便尋個由頭把女魔頭打發走吧?那樣的話女魔頭會不會因愛生恨做出更令人發指的事情來?她可是角麗谯啊,很有可能!
不知她在金鴛盟這幾年,笛飛聲是怎麽熬過來的。
一定很辛苦吧!
好在女魔頭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發神經的,這一下午到晚飯都安然無事地度過了。
李蓮花在一樓收拾出一小塊空地方便打地鋪,才鋪好被子又匆匆去藥櫃翻出兩支線香。
他在床頭插了一支,點燃後解釋道:“齊兄,這是安神香,有益睡眠,舒緩疼痛。”
素手書生本名齊知原,兩人熟絡後便以兄弟相稱。
“我見你身體也不大好,入夜地上涼,當心過了寒氣。你若不介意,咱們擠一擠也能睡。”
李蓮花笑笑:“無礙,多鋪一層就好。我上樓點根香,她晚上翻身動靜大,怕你睡不好。”
角麗谯可不知道自己被編排了,正準備脫去衣裳就見李蓮花上樓,眸中劃過一絲欣喜:“你想通啦,要和我一起睡了?”
“別多想,我只是來點根安神香。”
“擔心我睡不着嗎?”
“擔心你吵到人家。”
角麗谯笑容一僵,待李蓮花毫無留戀地下了樓才緩過勁兒來,不氣不氣,李蓮花的嘴嘛,正常的。
不過,這安神香味道怎麽怪怪的?像是迷香……
李蓮花不會害她,自然不會趁人之危,那他點迷香做什麽呢?
角麗谯掐了香,和衣而卧,她倒要看看李蓮花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
夜色沉沉,月影朦胧,無休無止的蛙鳴掩蓋了沉重壓抑的喘息聲。
他盤腿而坐,運起內力注入穴道,如此反複幾次後內衫都被冷汗浸透,體內密密麻麻的疼痛終于有所緩解,随之而來的是刺骨的寒意。
他握拳撐地穩住身形,一手扯過被子,将自己團進去。提前備好熱酒不是沒有道理,再忍一忍,這回毒發就能熬過去了。
一只蒼白的手顫抖着從被子縫隙裏探出,朝床鋪邊摸索,卻沒摸到酒壺。
奇怪,他的酒呢?
“熱酒、迷香,你倒是準備得很周全啊。”溫熱的指腹輕撫過臉頰,酥酥麻麻的觸感過渡至下巴,微微一擡,女魔頭甜膩的嗓音近在咫尺,“好可憐哦,我都不忍心搶你的酒了。”
李蓮花無力躲閃,忍耐着往熱源靠近的想法,啞聲道:“我有心想瞞也瞞不過你,如你所見,中毒至深,橫豎活不了幾年。”
他垂下眼,沒瞧見女魔頭神情驟變,濃密的眼睫下眸光複雜,思緒萬千。
酒壺怼到唇邊時他才有了動作,迫切地往嘴裏灌酒,殊不知将女子的手也一同包在掌心。
角麗谯被他握得指骨發疼,卻沒有抽回手。
熱酒下肚,寒意散去。
李蓮花緩過來後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麽,眉目間終是起了波瀾,略微不自在地別開眼:“抱歉。”
他聽到角麗谯發問,問的還是他為何中毒。
碧茶之毒源于金鴛盟藥魔,金鴛盟的人自然都有嫌疑。仔細想想應當不是笛飛聲,笛盟主不會為了贏他使這樣下作的手段。
而他面前這位,是金鴛盟聖女,難不成他要說懷疑是她給下的毒嗎?
他的沉默卻讓角麗谯越發難以冷靜,僵持片刻,倏然伸手扣緊他的肩膀使他面向自己。
視線相撞——
那雙眼亮得驚人,猶如皓月。
“李蓮花,沒我的準許,你不能死!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