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chapter 21

季循把他嘴角的一點點糖漬擦去,低着頭拉緊他的手,心滿意足地往家走。

其實季循撒謊了。

季循應該是認識姜戊的,林從遂心裏很清楚。

姜戊是他學生時代就出現過的人,和李尋淼一樣,應該是留有記憶的。

不同的是,李尋淼是他的摯友,而姜戊之于他來說,應該彼此心中都懷有恨意。

但是季循不願意承認,不管出于什麽原因,林從遂都不想去問。

季循不想提起,他就不會主動問。

他心裏的只能裝得下一個季循,他還在他身邊,那便什麽都無關。

後來姜戊又打過一次電話給他。

他們剛回到家,季循去了洗澡。

浴室裏面傳來淅淅瀝瀝地水聲,霧氣把玻璃門都染上一層厚厚的屏障,确保季循沒有發現,他一個人坐在陽臺邊上聽完了電話。

姜戍不知道從哪得到了林從遂的電話,在他開口的瞬間,林從遂就想挂斷。

可林從遂不想他再去打擾季循。

而且他說:“我有非聯系你不可的理由,你一定會感興趣。”

姜戍說的沒錯,林從遂确實很感興趣。他打電話來,無非是告訴林從遂,季循一直在花錢請人找李尋淼。

林從遂聽着浴室傳來的水聲,覺得自己的心跳節奏也逐步加快:“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他把目光移到浴室門上,有些許茫然,随後被緊張所替代。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不希望你們兩個過得太幸福,憑什麽只有我一個人承擔。你們都得跟我一起,不開心,不愉快。”

姜戍甚至說出:“誰也別想好過。”

林從遂聲音冷了下來:“之前的事,季循沒有做錯,我也沒有。姜戊,你确實是活該。”

他透過夜色,看到了曾經的季循,于是他說:“不管你現在怎樣,全都是咎由自取。”

“我活該?我咎由自取?哈哈哈哈哈,”他似乎有些意外林從遂會這麽覺得,“我做錯了什麽?”

他聲音逐漸癫狂,又像立馬摁下暫停鍵一樣熄滅,恢複了自在。

“我什麽都沒做錯。”他語氣中飽含不甘心,“他明明只是個靠人施舍的可憐蟲,偏偏個個都看重他。他有什麽了不起的,都該死。”

林從遂覺得跟死不悔改的人實在沒什麽好說的,正準備挂斷電話。

電話那頭卻突然冷靜下來:“你不想确認在你和李尋淼之間,季循更看重誰嗎?”

林從遂呼吸一滞,沉默了一會兒,他死死盯向地面,聲音冷冷地問:“你要做什麽?”

姜戊穩操勝券般開口:“跟你們玩個游戲。”

“再聯系。”

姜戍立刻挂掉了電話。

林從遂呆呆地看着手裏的電話,陷入了沉思。

浴室水聲停了,不多時,季循走了出來。

熱氣将他臉熏得軟潤,發梢處還沒來得及擦掉的水珠,滾落到他的鎖骨間,逐漸打濕了睡衣領口。

季循問道:“你在想什麽?”

“在想你,怎麽不把頭發擦幹?”

他從季循手裏拿過毛巾,把人拉近坐下,季循配合地低下頭。

林從遂輕輕敞開毛巾,幫他一下一下擦掉水。

季循稍稍傾倒,季循濕潤的發梢搭在他臉上。

有一股好聞的洗發水的味道,是林從遂喜歡的烏木沉香。

季循略長的前額發蹭得他臉微癢。

林從遂手指一頓,接着又狀似絲毫不在意地問道:“你覺得李尋淼會去哪裏呢?”

季循怔了怔,輕嘆了一口氣:“也許,他真的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

林從遂回頭看他,他的目光靜默如湖水。

林從遂試探問:“我們要去找他嗎?”

“趙延說他走之前,其實一點兒也不快樂。其實我們都看得出來的。季循,如果你真的很擔心的話,我們,”

“從遂。”季循打斷了他。

他似乎有話想要傾訴,但還是沒有在林從遂滿是迫切的目光下開口解釋。

季循牽住了林從遂的手,掌心微潤:“我不擔心,李尋淼他有自己的主見,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所以我不關心旁人。”

林從遂緩緩眨了一下眼,伸手輕輕抱住了他。

他的心重重跌落,砸出了沉悶的響聲,只有他一個人能夠聽見。

姜戊說再聯系的日子很快也到了,只是過程并不愉快。

季循一大早就告訴他:“我今天會很忙,又接了個活動單。”

“下午,你先回家,店裏不太方便。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看電影。”

那天他沒有季循一起回家——他肉眼可見地忙碌了起來,連帶着周阮也是。

林從遂一個人先回家。

走過狹窄灰暗的樓道,牆壁上閃過一道影子。

他在樓道裏被姜戊找到。

對方沒有給他掙紮的機會,強行和他再聯絡。

他們前幾次還算體面的交流,讓林從遂低估了他這個人骨子裏的劣根性還有對他們的恨意。

當他在一團黑裏被姜戊捂着嘴拖走的時候,他在昏迷前才後悔起自己的大意來。

“你醒啦?”姜戊托着腮幫子坐在一張桌子前看他。

他咯咯地笑着:“你還是一樣的好看。”

“你到底想幹什麽?”林從遂掙紮了幾下,發現麻繩把自己的手反綁着挺緊。

姜戊起身,繞過那張桌子,蹲在他面前,把唯一的燈光遮得七七八八了:“我想幫你啊。”

姜戍把頭發全部捋了上去,那張原本清俊的臉上有了生活的打磨,變得有些陌生,。

他扭曲着笑意:“我要幫你确認,你那樣為季循,到底值不值得。”

說完,他狠狠甩了林從遂一個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

“你們都該死,個個那麽在意他,他有什麽好的。為什麽別人的努力,你們一點也看不見?”

一絲血從林從遂嘴角流出來,白皙的臉上瞬間紅腫了,他偏着頭看姜戍,眼神冷得幾乎在看死人。

“我說過了,”林從遂咬着牙,一張白淨的臉上,蹭了些灰,“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姜戊瞬間被點燃怒氣,他站起來,朝林從遂踹了一腳。

“哼…額。”他感覺自己五髒移位,瞬間彎着腰縮成一團。

姜戊見他如此,心情緩和了些。

“你為了幫季循出頭,仗着自己家裏的關系,逼得我從學校退學。”

“我的前途被你毀得幹幹淨淨,大家都知道我故意陷害季循,最後一年,我甚至被人罵得連宿舍門都不敢出,就連畢業證也沒拿到手。”

“沒有文憑,我找工作都不順利。張口閉口最愛我的女朋友也跟我分了手,居然那女人還冠冕堂皇地說了一大堆理由。”

“最好笑的是,其中有一條是怪我卑鄙,不該這麽對季循。””他又狠踢了一腳,“這些都是,因為季循,都是因為你們。”

他咬牙切齒恨聲道:“季循季循,他有什麽好的?”

林從遂捂着肚子掙紮着坐了起來:“那你對季循呢?”

“你故意砸壞他的電腦,損壞他的u盤,害得他努力全都白費。你為了頂替他出國的名額,你污蔑他抄襲,其實自己才是抄襲他的,還把他原有的設計資料删得一幹二淨。”

“你甚至利用他的家庭、利用輿論中傷他,他又得到了什麽?”

姜戊重重點着頭,一邊拍手道:“說到底,你整我,全都是為了替他報複我嘛。”

林從遂覺得他真是個瘋子:“明明是你,害人害己。”

姜戍看了一眼手表,覺得時機差不多了。

他穩操勝券般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眼底隐隐有些癫狂和期待。

“你猜我知道了什麽,他居然不記得你了。”

“你說好笑不好笑?”

“呸,”他神色陰涼,往旁邊啐了一口,“都他媽活該。”

林從遂不再說話。

直到那邊接通了。

“喂。”是季循的聲音。

姜戊蹲在林從遂旁邊,扯過捆綁他的繩結,把他拉過來,又故意外放通話靠近他。

姜戍:“季循。”

那邊安靜了很久,才有回答:“是我。”

“我知道你在找李尋淼。”

他瞥了一眼林從遂,捂住他的嘴,不讓他開口。

“真可惜啊,”姜戍怪異地笑了一聲,“他真的能活着回來嗎?”

林從遂眼皮微微擡起,凝重地看着他,不太明白姜戍是什麽意思。

不明白這和李尋淼有什麽關系?

季循那邊還在說話:“你知道多少?”

姜戊很自在似的回答:“我表哥在越城治療過一個病人,名字叫李晉安。這倒沒什麽特別的,只是我突然想起來,李尋淼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名字也叫李晉安。”

季循沉默片刻,低聲問他:“李晉安怎麽了?”

姜戍:“白血病吧,你說李尋淼的骨髓能不能匹配上呢?”

季循的呼吸重了不少,低沉着聲音:“李尋淼,他在哪?”

姜戊眼睛裏的笑意更濃了,他挑眉看向林從遂,對電話那頭說道:“我不太記得了,可能等下就會忘記。”

季循冷靜下來後,語氣一頓:“別人找了那麽久的人,你怎麽可能知道在哪?”

姜戍嘆了口氣,有些可惜道:“可惜,就是那麽巧。你說的那個人,是叫章程吧。”

林從遂:原來來找李尋淼的那個男人,真的是他。

林從遂聽着他們的對話,垂下眼眸,心裏抵着一塊重石,鮮血淋漓。

姜戍還在說:“聽說他到處在找匹配的骨髓,救那個李晉安,說不定李尋淼已經被綁上手術臺呢?”

季循嗓音嘶啞:“我再問你一遍,李尋淼在哪?”

姜戍眯着眼睛看向遠處的一點,語氣狠辣地自顧自繼續說:“當初,一起折騰我的,李尋淼也沒出力。那些舉報我的那些證據,多多少少經過了他的手。”

“我一個都不想放過。”

“李尋淼,和林從遂,你想要哪一個呢?”

季循呼吸幾乎停滞,他顫聲輕問:“從遂?”

林從遂閉緊了眼睛,沒有作聲。

“林從遂,不跟季循說句話嗎?”

那一瞬間,季循就已經意識到姜戍的目的。

他說,一個都不放過。

季循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從遂。”

林從遂的睫毛猛眨,依舊咬着牙不出聲。姜戊的拳頭又一次招呼在他身上,知道他的喉嚨裏溢出一聲悶哼。

“別動他。”季循狠戾的聲音傳來。

姜戊收回了手。

他故作善解人意地開口:“說實在的,也是我先對不起你。這樣吧,我給你選擇的機會。”

“我可以告訴你李尋淼的位置,以免你去晚了,你的好朋友就要被人押到手術臺上了。”

他看向趴在地上冒着冷汗的林從遂,搖搖頭笑道:“我也可以把林從遂還給你。你再晚來一步,我就把這些年的不順心,一點一點全還給他了。”

“你最好快點。”

林從遂趴在地上,眼皮費力地向上擡,他想聽季循的聲音,想聽到他說他很快就來了。

他不是那麽大度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他想要季循只看得見他的安危。

等了很久,林從遂幾乎都要以為電話挂斷了。

于是他鉚足了勁,仰起頭,卻聽到季循的聲音在黑暗、隐蔽的倉庫裏,那麽清晰明了地響起。

他說:

“你真的知道李尋淼在哪?”

後面季循說什麽,怎樣回答,林從遂已經聽不到了。他卸了氣力,癱趴在地上。

姜戊聽完後嘲弄地看着他笑。

這樣很好,季循選了李尋淼,李尋淼應該是生了大病,季循先緊張他有什麽奇怪。

他也想笑一下,很想理解,但額頭上的血淌下來,逐漸糊住了他的眼睛和睫毛。他的眼前紅彤彤一片,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季循,我好疼啊。”

他低喃的話,只能說給自己聽到。

他知道的,這是他的報應。

其實他已經猜到李尋淼在哪,可他還是隐瞞了下來,他從來不是善良的人。

有章程在,李尋淼根本不會有事,根本不需要季循去摻和。

但季循問起李尋淼的那一句話,已經把他捅穿了。

比姜戊在他身上用力砸過來那幾下更疼、更狠厲、更致命。

季循明明問過他,“你會不會怕?”

怕。

怕得要死。

沒有他拉住他,他就會從懸崖上跌下去。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心裹挾在泥裏,姜戊蹲下來,擋住了唯一的光,他的眼前陷入一片黑。

姜戊真的要把這些年的不順心一一還報在他身上,絲毫沒留一點氣力,重又密地全落在他身上。

林從遂臉被摁在地上摩擦,又被拽起來,腹部重重挨了很多下。

你好不容易愛上他,他卻不記得你了。

林從遂覺得他的心髒快被這句話沖擊得七零八落,怎麽拼也拼不起來。

他最疼的時候,真想搶過姜戊的手機,告訴季循,他一直在這裏,等着他來。

他想問,是不是只有18歲的季循會心疼林從遂。

“不要睡,”不知道過了多久,恍惚間,林從遂以為自己已經死了,産生了幻聽,“不要睡,林從遂。”

不然他怎麽會聽到季循的聲音。

“求求你不要睡,林從遂。”

越來越多的雨滴落在了他臉上,他的眼皮跳了幾下。

這次,他真的跌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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