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29
chapter 29
林從遂被急救後,在重症病房裏待了三天,才轉入普通病房。
醒來以後,季循守在床邊,握着他的手。
林從遂一醒,季循就察覺到了。
季循直起身子,目光波動:“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我去喊醫生來。”
林從遂直直看向他:“我沒事。”
他問:“你找到李尋淼了嗎?”
季循目光一滞,有些躲避。
“沒有。”季循目光沉痛。
林從遂覺得嗓子啞了,竟再難開口。
“是我對不起他。”
不是的,對不起李尋淼的人,何止是季循。
林從遂閉着眼睛,眼眶通紅一片。他撇過頭去,不再看季循。
季循卻以為他還在誤會,剛想開口解釋:“從遂,我,”
林從遂打斷了他:“我還想睡,你幫我去買份湯吧。”
季循沉默不語,起身出去了。
關門的瞬間,姜戊的聲音回蕩在林從遂耳邊。
“我表哥在越城治療過一個病人,名字叫李晉安。這倒沒什麽特別的,只是我突然想起來,李尋淼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名字也叫李晉安。”
“你說李尋淼的骨髓能不能匹配上呢?”
“聽說章程到處在找匹配的骨髓,救那個李晉安,說不定李尋淼已經被綁上手術臺呢?”
原來那場賭約的最終目的,在這。
讓李尋淼心甘情願地回到章程身邊,再把骨髓移植給李晉安。
林從遂是幫助章程實現目的的一把好刀。
林從遂掀開被子下了床,焦急地按下鈴,不久護士趕來。他從護士那裏要來了自己的手機,充上電。
開機的瞬間,消息一條接一條的彈出來。
有周阮的、趙延的,還有徐元和許迦的,又是發消息又是打電話的。不知道是從誰那裏知道他受傷了,并且跟姜戎那混蛋有關,已經在聯系相關人員準備告死姜戎。
他沒有回複那些問候,從通訊錄裏找到章程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三次,終于接了。
林從遂:“是我。”
章程:“我知道,什麽事?”
林從遂沉默了一瞬:“李尋淼呢?”
章程:“怎麽都在找他,真好啊,都那麽關心他。”
林從遂聽出他的語氣裏的不對勁:“他人呢?”
“我不知道。”
林從遂:“你別給我兜圈子!我問你,他人呢!”
那邊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從遂幾乎都快以為他挂斷了電話,他才開口:“我真的,不清楚他去了哪裏。”
他聲音啞了:“我也找不到他了。”
“他沒有去找過你嗎?”
電話那邊傳來點煙的聲音,章程反問:“我們見過面,然後不歡而散。”
林從遂握緊了手機:“那李晉安呢?你到底想要李尋淼幹什麽?”
章程沒有回答。
林從遂就繼續問:“或者說,你想要李尋淼還是他的骨髓?”
“你知道了。”
“你不是喜歡他的嗎?”林從遂突然也不确定了,“不是嗎?”
章程顯然也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下意識到反駁道;“不是。”
林從遂:“我們的賭,不作數了。”
“你猜到了?”章程吸了一口煙,“我承認,我一開始和你賭的目的,确實是你猜的那樣。”
林從遂呼吸倏地停滞了一下。
半晌,他才繼續啞聲問:“你做的這些,都是為了李晉安嗎?”
章程依舊沒有回答。
林從遂:“你和我打賭,知道我會答應。你讓我賭,季循會喜歡我,這樣李尋淼就再也不能回到季循身邊了。”
章程突然古怪地說:“是你贏了。”
林從遂清晰地聽到他在電話那頭說:“你贏了,之前李尋淼主動來找我了。”
“他說,他從來都不喜歡季循。”
林從遂就這樣把李尋淼出賣了,順着章程的心意,賣得幹幹淨淨。
林從遂緊緊地閉上眼睛,接着章程的話,把真相揭示:“他回到了你身邊,答應了你的要求。”
“你輸了我母親喜歡的那棟房子,我也沒有贏。”
“那李尋淼,他喜歡誰呢?”
章程意外道:“我沒有問過他,他總不說實話。”
章程輕輕笑了一聲,然後啞着嗓子恭喜他。
“從遂啊,你還是贏了。費博士的實驗,從來都是成功的。”
電話挂斷了,林從遂的眼淚奪眶而出。
季循站在他身後,聽完了所有。
林從遂幾乎不敢擡眼,眼淚糊住了視線。季循走上前,有些不敢問。他把手裏的食物放在桌子上,然後靠近林從遂,捧着林從遂的臉,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
林從遂潰不成聲:“我錯了,季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你相信我。”
季循搖了搖頭,眼睛也紅了。
“沒關系,沒關系。沒事的,從遂。”
什麽骨髓和李晉安,他不想去問了。
林從遂流着血倒在他懷裏的模樣,他一點也不敢忘。
他抱着林從遂,一直重複安慰他。
哭了一會兒,林從遂睡過去了。季循把他抱上床,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
直到林從遂康複出院,他們都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拉開病房的窗簾,窗外流雲飛動,陽光真好。
季循露出了笑容:“我們再去一次靈岩山山頂吧。”
林從遂回頭盯着季循看了好久:“看日出嗎?”
“看日出,我和你。”
“好。”
他們爬上了山,途經山寺,季循拉過林從遂的手。
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暖的。
季循和林從遂找到山寺那棵祈福樹,虔誠地焚香禱告。
“你還信這個呀?”林從遂訝異地看着季循。
季循捏了捏他的手,笑了下:“噓,心誠則靈。”
“小聲點,別被菩薩發現了你講小話。”
林從遂牽緊了季循的手,然後鄭重地找來兩條祈福紅絲帶,一人一根,寫好祈願。
出來後,他們繼續爬山。
林從遂:“你許了什麽願?”
季循回答:“你猜。”
“你肯定希望和我永遠在一起。”
季循捏了下林從遂的耳朵:“不是。我以前來過這裏,許過願。”
“那你當時許了什麽,準了嗎?”
“沒有準。”
“那是不是因為?”林從遂不敢亵渎神明,所以沒有繼續往下講。
“不是,是我不夠誠心。”季循問,”那你呢,你今天許了什麽願?”
“我肯定祝我自己永遠開心啊。”
“鬼話連篇。”季循把瓶蓋擰開,水遞給他,“你會一直開心的。”
然後他們終于到了山頂,在山頂紮好帳篷,靠在一起等日出。。
季循問:“你還想做什麽?”
林從遂:“想拍一張合照。”
季循拿出手機,點開相機。
五點的時候,太陽将出,一點點紅光滲透。光線無比柔和,金燦燦的,風也有了顏色。
林從遂偏頭看向相機,季循把頭靠過去,定格在這一瞬間。
兩個人的眼睛亮晶晶的,林從遂笑彎了眉眼。
“真漂亮啊!”
“嗯,真漂亮。”季循看着林從遂。
林從遂:“我想睡一會兒,等下你叫我。”
季循點了點頭,然後林從遂靠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季循低頭看向林從遂沉睡的臉,輕輕靠近,在他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寺廟的樹被風吹拂着,連同祈福的祝願也飄呀飄。
一條略舊的紅色絲帶在風裏飄曳:
“從遂從遂,平安順遂。”
時間是他們第一次在沛城重逢。
于是那天,季循一步一心願邁上山,祈願他的林從遂,平安順遂。
醒來時,林從遂發現自己已經在車上躺着了。
他的頭枕在車後座上,被人放置得挺好,所以立即排除了被人綁架的可能。車輛正從兩邊的楊樹中穿梭,樹影飄忽印在他臉上。
駕駛座那人還穩穩當當地開車,似乎對他是否已經清醒毫不在意。
他掙紮着坐起來,發現許久不見的徐元在駕駛位置上,嘴裏叼着一根煙,長長的煙灰還沒斷,藏着一點紅。
徐元也變了。
留着一頭板寸,露出俊朗的臉龐。但此刻,他嚴肅又沉默地開着車。
他們隔着車駛鏡對視,徐元擡起右手,又猛吸了一口才把煙夾走。
顯而易見的郁結桎梏着他,他撇下目光,随手往身後丢去一個食品袋。
徐元:“吃了。”
裏面是一份餐點,熱氣蹭着林從遂的手臂。
“季循在等我。”徐元莫名從中聽出些問的意味,頓了片刻。
“沒有。”徐元想了想,又說,“他讓我帶你回家的。”
徐元以為他會繼續問,甚至已經在腦海裏構思,該怎樣作答,才顯得不那麽殘忍。
但林從遂只是拆開了那份餐點,大口吃了起來,他目視前方,眼神清澈,但眼底逐漸紅了。
林從遂只開口說了那一句話,時間久到他們很快就要回到目的地。
林從遂在心裏又說了一句:季循在等我。
車子最終停在了他家的門口,林家堯在客廳等着他。
林從遂略過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徐元向林家堯點頭示意,也跟着上去了。
林從遂靠在沙發上,徐元帶上門後,就站在那看着他。
林從遂:“很奇怪,我一見到你,就什麽都知道了。”
林從遂移開目光,向來明亮的眼睛變得暗淡,霧霭沉沉浮浮在他眼底,像埋一座山。
林從遂恍惚道:“老頭說,他會忘記所愛之人。我一直以為這垃圾實驗失敗了,原來我錯怪老頭了。”
林從遂眨了眨眼睛,好像這樣眼淚就能一直停在眼眶裏:“他只忘記了我。”
徐元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我也是後面才想清楚的。我一直問你,你到底為了什麽?後面章程找我,我才知道你們的賭約。”
“我以為,這是一局游戲。”
林從遂問:“他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他從來都不天真,也不蠢笨。
他不敢想,從頭到尾自己都已經擁有了想要的。
“我不知道。在去年還沒有入冬以前,他就已經聯系我了。”
徐元低着頭。
林從遂苦笑:“原來他什麽都記得,虧我還那麽賣力演出。”
“他不肯原諒我,我知道我做錯了。我也不甘心啊,我只是不甘心憑什麽我怎麽做,他都看不到我。”
“我做錯了,都別原諒我。我不知道李尋淼去哪了,我第一次,感到後怕。”
徐元反駁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那跟你有什麽關系,誰也不知道章程打的是這個主意。”
“徐元,你知道嗎,李尋淼和季循什麽也沒有做錯,是我和章程,把他們算計的幹幹淨淨?”
“這才是憑什麽啊?”
“憑什麽能不恨我?”
林從遂捂着臉,指間逐漸濕了。
徐元猛地擡頭,把一旁的水杯灑了。
徐元緊緊抓住桌沿,不肯放棄為林從遂申辯的機會。
“我成了幫兇了。幫着章程,算計他。”林從遂苦笑一聲,小心地觸碰着自己的項鏈,陡然痛極了一樣揪住衣領。
李尋淼多相信他啊,以為他可以給季循帶去快樂,所以心甘情願地走了。
季循明明也喜歡他,他卻反複試探。
兩個人四目相對,彼此眼底掠出相似的可悲神色。
林從遂再也不能遏制自己的情緒。
“不是!”徐元咬緊牙根,“他們只愛自己。”
徐元說:“季循讓我把你帶回來。他說,你彌補了遺憾,也該離開了。”
林從遂從口中瀉出些聲音來,竟是笑了一下。
他拖着步伐走出來房間,顫顫巍巍不能站定:“我才不是為了彌補自己。”
他跌下身去,把自己暴露在陽光下。
“我是真的喜歡他。”
“他從始至終,都不相信。”
徐元知道,林從遂望着季循時,眼裏的癡狂誰都不能忽略。
林從遂恍惚間看到林家堯站在樓梯口,目光微沉。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途徑春天,不休不止,錯過又相逢。
他要去見一個人,帶着離別和重逢相等濃烈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