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逼迫

#6逼迫

#6

餘聲聲猜想:宋适哥哥去谷城,可能跟自己有關。許是他着急來見自己,分外用功,反倒被賞識了。

至于姨母……

要是真的出問題就該是這幾天。

或是布政使反悔,或是又出了其他事,才會讓前世家中閉口不談。

只能靜觀其變。

随着姨母身份即将提高,連自己的親事都成了香饽饽,總有人想要見她,餘聲聲只好一大早就出來待着,準備到傍晚再回去。

離開皇城後,她便沒有再做噩夢。

尤其躺在船裏,很平靜。

好像過去那些陰霾都暫且散開。

昨日是特地跟阿灰接觸。

現下,她覺得,自己終于能将他和蕭郁區分開,不會無來由緊張。

坐起身,将船窗小簾掀開一角。

小菊、海棠、阿灰都并排站在岸邊。

海棠時不時轉身跟阿灰說話,沒話找話似的,阿灰面朝湖水,并不怎麽回應。

餘聲聲微微一笑。

阿灰察覺了她的注視,仿佛他一直在關注她。

餘聲聲徹底起身,掀開前面的船簾出來,站在船頭。

阿灰解開系在岸邊的攬繩,将船拉至靠岸。

選定跟來丫鬟時,餘聲聲特地挑了不怕水的海棠,提前叮囑過讓她來扶。

海棠人也機靈,搶在阿灰面前:“小姐,小心。”

阿灰放下手。

小菊問:“小姐,怎麽出來了?”

餘聲聲:“躺累了。想要走走。”

小菊:“小姐想要去哪?”

阿灰:“我知道一處糕點鋪名曰福記,可帶小姐去。”

福記?

餘聲聲到了,見到眼熟的店鋪招牌,才知竟是皇城那家分店。還是頭次知道徽州也有。

福記在皇城便頗受各家小姐歡迎,兩層樓,還設有專門貴族小姐的包廂雅座,平日裏都是滿座。

這裏沒有皇城那家大,只有一層,堂子正前方圓臺上坐着位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正在整理案臺,像是還沒開始。

桌椅擺得開,人也不多。

小菊找了處靠近說書先生的位置,用手帕擦幹淨椅面,才讓餘聲聲坐下,緊接着她見阿灰坐在餘聲聲對面。

“?”小菊驚異。

阿灰渾然未覺,自然地拿起餘聲聲面前茶杯,用茶水洗淨後,再給她倒上一杯茶。

小菊不得不出聲:“阿灰——”

一個奴才怎麽能跟小姐平起平坐,還敢坐在小姐對面?

“無妨。”餘聲聲打斷,“阿灰救過我。我從未當面道謝。這頓便算是我宴請你。”

“多謝小姐。”阿灰毫不客氣。

外面有人叫賣糖葫蘆。

餘聲聲擡起頭。

海棠剛來,心思靈敏,連忙說:“小姐,奴婢去給您買幾串糖葫蘆。”

買了兩串回來。

餘聲聲接過一串:“這串你留着吃。”

海棠受寵若驚:“謝謝小姐。”

拿着糖葫蘆興奮地退回小菊身邊。

小菊瞥她一眼,往前,站得離餘聲聲更近。

餘聲聲道:“小菊,你去選糕點和茶飲,福記你常跟我去。最知道我喜歡吃什麽。”

小菊福身,語氣隐隐驕傲:“奴婢這就去。”

既然宴請阿灰,僅有糕點怕是不夠。

餘聲聲又吩咐:“海棠,去品思樓買些上好酒菜帶過來。”

兩個丫鬟都離開後。

阿灰道:“小姐很懂得制衡之道。”

“日久相處,都會有占有欲。”餘聲聲回答,“無論男女。丫鬟們日日服侍,有時比旁人還要親些,還是不要心生間隙的好。”

占有欲,蕭郁對她有,小菊對她也有。

跟身份地位無關。人之本性而已。

阿灰盯她:“小姐也對人有麽?”

餘聲聲微微怔了怔。

這句話已全然沒有身份差別,已是很露骨地打探。

“你之前來過福記?”餘聲聲手握住杯子主動問。

“未曾。”阿灰回答。

“皇城亦有一家福記。”

語氣像是随口說,但阿灰知道她在試探什麽。

餘聲聲很聰明,昨日他直接進了船,她不露情緒,次日她便多帶一個丫鬟,連攙扶也交由她來做。

對男子很謹慎、很警惕。

尤其……

對自己。

阿灰道:“皇城的福記想必比這裏更壯觀更奢華,真想親眼去看看。”

“你想去皇城?”

“好男兒建功立業。若有機會,誰不想去皇城一展拳腳。”

“我爹是知府,雖算不得什麽大官,但你若想去皇城,我可修書一封引薦。”

阿灰擡頭,言語期待:“當真?”

阿灰渾身姿态鄭重,難得露出在意。

餘聲聲松了口氣。

總覺阿灰整路仿佛刻意跟着自己,且對自己一舉一動格外關注,怕他是……

對自己有意。

阿灰救過自己,亦有才幹。

若是推舉,餘聲聲是可以幫忙的。

只是……

頓了頓。

瞧見他跟蕭郁如此相似的面容,恐怕一進皇城就會被注意到。且如果他生母真的是德安太後胞妹,去了說不定還會掀起什麽波瀾,未必是福。

“皇城雖好,但達官顯貴衆多,個中關系繁複,我爹官職不高,去了也只能謀得一份小差事。”

“我也這般想過。聽聞小姐姨母即将嫁予布政使,便想厚着臉皮求小姐美言,若能在徽州立一些建樹,去皇城便好得多。”

餘聲聲心道:原來他是這般主意。

怪不得入徐府。

怪不得這幾日對自己格外上心。

“我姨母還未成親,現下不好開口。還得些許時日,我會留心。”

小菊回來。

小二上糕點,笑眯眯十分熱誠:“諸位客官。這是本店三道名糕。白玉糕、青艾糕、紫薯糕。再贈上一壺梨花茶,外加兩份果脯:杏仁、梅子。若有需要随時召喚小的。”

糕點色澤豔麗,擺放亦很精致。

一塔狀,倆梅花形。

阿灰問:“小姐是更喜歡徽州福記,還是皇城福記?”

“自然是徽州。皇城雖大,但規矩多,女子不能跟男子混雜一處,只能坐在二樓,隔着幕簾看。為了能讓二樓看清,福記也便不再安排說書先生,都是演戲唱曲兒。”

不多時,海棠也将酒樓飯菜帶回來。

餘聲聲:“不介意的話,便在這裏用膳。”

餘聲聲顯然只對那幾盤糕點感興趣。

蕭郁不喜這些,自然也不會去碰。

這幾日,他把宋适和餘聲聲往年書信都翻閱,也大概清楚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

因此,他跟宋适産生同樣的疑惑:

從所傳信件來看,明明賞花大會前他們感情甚篤,為何突然之間,餘聲聲便對宋适敬而遠之?

用過膳,他們從福記離開。

剛走出門口,大街上猛地一匹烈馬竄過,塵土亂飛,阿灰當即用手擋在餘聲聲面前,眉頭微皺。

遠處傳來“籲”一聲。

等塵土落下,才見那馬橫沖直撞,沖倒一位扛着扁擔和兩筐菜簍的過路攤販。

衆人紛紛圍觀。

那過路攤販捂住腿坐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叫着。

“死了嗎?沒死就讓開。”坐在高頭大馬上是個約莫二十歲的紫衣公子,并不産生半分動容,反倒頗為不耐煩。

“可是我的腿好像斷了,走不了。”那小商販戰戰兢兢回答。

“是真斷了,還是假斷了?”那公子朝身後,“你去看看。”

“是。”身後随從驅馬上前,只見他猛地拉住馬頭擡起前蹄朝那商販雙腿一踩!

“啊!”那小販發出撕心裂肺慘叫。

旁觀之人也仿佛被同時被踩過般,有人撇過臉不忍細看。

随從回來禀報:“公子,真斷了。”

紫衣公子道:“既然真斷了,那我們繞路走。”

說罷,驅馬繞開商販,揚長而去。

等他離開,周邊才有人去攙扶查看傷勢。

餘聲聲低聲問:“剛剛那個人是誰?”

小菊早就聽旁側人私聊:“……是,布政使的長子。”

布政使,就是要跟姨母成親之人?

餘聲聲道:“你拿些銀子給那個商販吧。”

小菊過去,塞了些銀子。

餘聲聲遠遠盯住那個人對小菊叩拜道謝,對阿灰:“阿灰,即便在皇城裏,天子腳下,這種事也很多。你若沒有背景,上升之路是很辛苦的。即便是小小的府衙也會關系複雜,裏面是各類王侯将相皇親國戚親戚的親戚。”

餘聲聲往回走,習慣打聽也不是出頭,而是……避開。

皇城裏動不動就是王侯将相,她一個小小知府之女,能給誰出頭,最多不過事後補救罷了。

以前她總覺得還有公道。

後來發現連皇帝本人都這樣,才明白,哪有什麽公道,不過是以權壓權。

“小姐難道是因為被人欺負才會離開皇城?”

“不是。我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好像所有人都把這些當作理所當然的一件事。”人命如螞蟻一樣可以被輕易踐踏。餘聲聲站在小拱橋頂,手扶着石欄,瞧粼粼碧水,“似乎僅有我,是個異類。”

異類。

送完餘聲聲回府,蕭郁腦海中一直萦繞這兩個字。

接下來,餘聲聲都在府內沒出去。

蕭郁也便不需要僞裝,這幾日連續在木屋處理公務。

屬下送來最新情報:“王爺,這是餘小姐寄給宋公子的信。”

餘聲聲居然給宋适回了信。

蕭郁接過打開。

宋适哥哥親啓:

自來徽州後,姨母悉心照顧,衣食住行已然習慣,即便姨母另嫁,也不打算再回。聽聞柳姐姐亦前往谷城探親,随同宋适哥哥前往。一路奔波,還望宋适哥哥多為關切、照顧。

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

望珍重。

是訣別信。蕭郁将信遞回:“寄出去。”

屬下:“是。”

“還有一事。今日上午王布政使長子向餘小姐小姐提親。”

“提親?王布政使不是剛剛朝餘聲聲姨母下聘?”

“是。所以這不是真正提親,而是威吓。若是王布政使長子提前将餘小姐回家。王布政使便是餘小姐父親。按照徽州本地風俗,姻親關系,不可成親。依臣看,這是布政使長子,想要借着餘小姐,攪黃王布政使和餘小姐姨母的婚事。”

“餘聲聲姨母那邊作何反應?”

“自然不會答應。只是餘小姐姨母性軟,像是被吓住了。王布政使長子同時還在賄賂餘家丫鬟。”

那些丫鬟,被餘聲聲養得天真至極。

極易下手。

下屬擡頭:“王爺,是否知會一聲王布政使處理。”

“不用。”蕭郁執筆,不為所動,“底線是不讓她受傷。其餘靜觀其變。”

“是。屬下告退。”

讓布政使娶餘聲聲姨母,是蕭郁想提前給她身份鋪路。

但從那日交談來說——

餘聲聲離開的并不是宋适。

而是皇城。

現下,蕭郁想知道:

在肆無忌憚布政使之子的逼迫下,她離開皇城的心意到底有多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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