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西境
第16章、西境
第16章、西境
在戈壁中足行了又有七八日後,他們進入了大漠,而在大漠中又行了足有一月,眼前竟又是一片戈壁。
“前面便是我們的落腳地了。在進去之前,莘玳,我有事要和你講明白。你進去後,不要去了你臉上的這些東西,也不要換回女裝,更不要讓人知道你是誰。我會安排骐來接待你,日常你都和他一處。明白了嗎?”
骁沒有說得很清楚,可是玳大概懂:“你的族人不喜歡夏人。”
骁沒有解釋便算默認。玳又問:“那你怎麽向你的族人解釋?我這樣的,一看就是夏人的。”
“我會說你是我從中土找來的醫者。正好族中有不少病人,你可以幫他們看看,這樣便無礙了。”
倒是個好法子。不過玳還是好奇:“你們族裏真的除了陸湯之外,連一個夏人也沒有嗎?”
骁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一時竟有些語澀,而這時,一聲悠長的獸嘶響徹了夜空。
那聲音,聽得玳立時便拔出了她的匕,警惕地看向四周,可是,什麽也沒有啊。
看她那緊張的樣子,骁卻是笑了。
“那是狼嚎!”
狼嚎?玳面色發白。終于在莘玳的臉上看到慫色的骁,卻是心情不錯:“你沒見過狼?”
玳搖頭。骁便指了遠處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聲音是從那邊傳來的,所以狼群應該在那邊。”
玳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可:“我沒看到啊。”
骁無奈看她:“等你看到,就晚了。僅憑我二人,是斷不可能從狼群的口中逃脫的。”見她似乎不懂,便講:“狼是群居之獸,在西境這邊,更是成群結隊,一只群狼,最少也會有三四十只。若讓它們圍住,得有至少十數個強悍有力的勇士才能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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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下這裏,只有他們兩個。玳握緊了她的匕,她着實不想成為狼群的盤中餐。可是,骁卻似乎十分淡定。玳想想這一路上的平靜,大概明白了:“有你的護衛,在附近,對嗎?”
骁擡頭看她:“莘玳,你真的很聰明。”
就聰明到現在有家歸不得嗎?這人是在諷刺她吧?玳最近聽不得這樣的誇獎。可很快,讓她更不喜的情況便發生了。遠處狼嘶之聲開始頻繁,不同于剛才那聲象召喚似的吼叫,現在的嘶叫更象是在戰鬥。看一眼骁,是這人的護衛與狼群打在一處了嗎?
不知過了多久,狼嘶終于聽不到了。而一會兒後,一只三十餘人的馬隊拖着幾十頭狼屍出現在了火堆之前。領頭之人是玳熟悉的驅。而驅看到她後,也是笑了,大步過來先和骁行了一禮,而後便笑着和她講:“玳可會烹狼?”
玳連忙搖頭,驅甚婉惜:“還想着今天能吃頓好的呢。要不,玳你試試?”
試着烹狼嗎?玳看了一眼骁,見他并不反對後,就拿着她的匕跟在驅的身後,去了馬隊後面。
呃……足有四十餘頭狼!血還未流盡,甚至連眼睛都……瞪着。
“玳,你這是害怕嗎?”半天沒見這小姑有動靜,驅扭頭,便看到玳一臉慘色,目光直直地盯着地上的狼,似乎讓吓到了。打趣詢問,卻不想這小姑直接瞪大了眼:“我才不怕。我只是……沒有帶佐料,做不了狼!”
她說得擲地有聲,可左右的侍衛哪個聽不出來這小姑是在逞強,全笑了。
真是不厚道的一群人!
好在此地與他們的駐居之地已是不遠,延着戈壁一條夾澗走進去後,起先四處都是光禿禿的,可行了半天後便漸自有了綠意,連空氣都濕潤了起來,到天色快黑時,裏面已有一隊人接出來了。
山中之人見骁回來竟是十分激動,人人行禮不說,居然立時便有人過來牽駝卸行李之類的。
玳坐在駝背上,不知所措,因為骁似乎不打算理她,直接走了。那些卸貨的看到她也很意外,但主上沒吩咐,他們也不知要如何與這個有夏小子打交道。直到骐主歡天喜地的從裏面跑了出來。
“玳,真的是你嗎?哥哥剛才和我說,他把你從中原請過來了我還不信呢,竟果真是你。”
有骐幫忙,玳總算是能從這高大得有些過分的駝背上下來了。只是看着眼前這比她個頭還高的健碩少年,玳實在是無法把他與昔年那個小豆丁聯系在一處。
“你是骐嗎?”
“怎麽?認不出了?嘿嘿,我長高了吧,倒是你,都沒長了多少?定是你太挑嘴了,不好好吃飯才會這樣。”
骐一邊拉着她往裏面走,一邊嘴裏叽哩呱啦的講:“我族的醫士水平一直不高,前段時間哥哥出門時便說會帶個醫者回來,我那時就在想,要是你就好了,不想哥哥果然真的把你帶回來了。玳,你就和我住一塊兒吧。族裏如今的糧草是我在管,藥資也在我這邊。族裏好些人都有疾,你幫着好好看看。”
*
此處雖是深山,可這些人居住的方式竟然還是住賬。玳住在了骐的帳子裏,一頂雖然不怎麽樣,但是看上去要比別處要好一些的帳裏,居然連前後賬也不分,正位一只木榻上擺着獸皮棉被,前面一條案幾,左右幾只箱櫃,這就算完了?
玳很震驚。
可接下來讓她更震驚的是:這裏的人居然一日只食一餐。不是每家每戶各煮各的,而是有專人烹食,然後大家排隊去取飯。大多的時候都是餅,有時有肉,但再多的就沒有了。
骐有些不好意思,便悄悄拿一些果子給她,順道和她解釋:“并非族裏果真沒有餘糧,不過還是多存些的好。你要餓了,就和我說。”
玳倒不是餓。只是,她從未想過,居然有部族在過這樣的日子。而且,骁和骐居然和族中所有的人都一樣,并不曾特殊,甚至連給她的果子,都是骐悄悄自己采回來給她的。相較之下,莘民算是過得不錯的了。然,回思有扈曾經的輝煌,一股寒意卻更是湧上心頭。
她不可以讓有莘變成這個樣子!但如何才能不讓有莘變成這樣呢?除掉寒氏是必須的,據婦溫打聽回來的消息,寒姬雖仍然對父王癡纏,可玳卻覺得寒姬只要不傻便會知道她的兒女死于何人之手!莘宮容不下她了,她若不自救便只能等死。可她怎麽自救,自然是回求她的母族。有寒氏!必須死!否則等有寒騰出手來,有莘必亡。可怎麽除有寒呢?只靠有莘一族是不行的,他們必須依靠夏康,共舉聯盟才有勝算。然,依靠有夏,就繞不過姒康去。那個渾蛋!
骐很敏銳的發現玳的心思開始紛亂,但他想不通她為何好好的開始亂心,便瞅了個空去找兄長。
兄長倒沒說什麽,相叔父卻道:“這位君主倒是個知事的。有憂心是好事!也不枉你救她一場,她的身份特殊,若姒康果真對她有意,那麽她做了有夏的王後,對我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骐聽得直抿嘴,他聽兄長說過之前的事了,姒康看上了玳,我的天神,這是什麽事!骐可不想讓玳成為敵人。然,這種場合目前沒有他說話的地兒,便只能在一旁聽着。
而哥那邊,在想了一會兒後,對相陸湯講:“你身上也不大爽利,不如讓她來給你看看。你也近距離瞧瞧她,再說其它。”
于是,骐便領着玳來給相看診。玳大抵猜到眼前這個老者是誰了,但骐沒說名字,她便也沒問。至于這老叟的病:“不是什麽要命的症侯,不過多年受苦失于調養罷了。”
事實上此地的老弱婦孺多數身體不佳的原因皆相仿,一天就吃一頓,沒有食蔬只有一些果子和肉幹,這樣的環境能身體強健才怪。相較之下,成年男子們的身體要好些,據骐拐彎抹角的說法,男人們隔幾個月就會輪流到外面行商。估計在外面吃的倒比族裏好些,身體也能得到滋養。只是出去固然有好處,卻更有壞處,就是這裏的成年男子幾乎個個身上有傷。多是刀傷箭傷或陳瘡舊症,還有好些接骨接錯位了直接養歪的。對于這類的,玳很皺眉:“要不就不管,就這樣歪着長。要不就得打斷了,重新接。”她不好下決斷,便去看旁邊的骐。
而骐在用不知什麽的話和那兵者嘟囔了一通後,果斷決定:“打斷。不接好使不上力氣,将來還如何打仗?”
玳真的好頭痛,可:“你找別人打。”
骐看她這副沒出息的樣子失笑,一個眼色過去便有兩個人帶着那兵者出氣了,幾聲慘叫聽得玳發冷,再帶進來時,那人已是暈過去了。玳只好将舊傷剖開,挖了腐肉,去了膿血後,将舊骨扶正後,重新包紮起。
一場過後,滿手全是污血。這次換骐有些不适了。不過玳對此倒無所謂,但她卻得和骐講:“你族的草藥着實不多,方便的話我想四處看看,有沒有現成的挖一些來用。”
骐同意,但是:“得我有空的時候,我陪你去。”
又是這句。玳擰了眉,這幾天不管她要幹什麽,骐都要跟着。這地界到底是哪裏不對勁,讓骐非得這般粘着她?是因他的族人不喜夏人嗎?可她是醫士啊,給他們看病的時候,這些人也沒瞪她如何的?
玳着實想不通,便找了一個沒人的時候問骐。
結果,這臭小子竟是直接笑了:“你在來的路上,我哥沒和你說?”
玳搖頭,然後又想起來什麽:“你哥說不讓我換女裝,也不讓別人知道我是誰?說是你們族人讨厭夏人。”
“就只說了這些?”
骐的笑容有些壞。玳細想一下:“我還問過,問他真的除了陸湯之外,這裏再沒有夏人了嗎?”
“那我哥怎麽說?”
“嗯,當時正好碰上狼嚎就差開了。後來他也沒再提。怎麽?真的沒有夏人嗎?便是有或沒有,都不奇怪吧?幹什麽你和你哥都這個反應?”
骐簡直要憋不住了:“準确的來說,是沒有夏男!”
沒有夏男?見她還是不懂,骐忍不住,當日晚間就拉着她東鑽西鑽地去了一處。那是一處離居住這地稍遠的地方,也有好多頂帳子,看着也有人煙,甚至有男人出出進進的。玳先時不明,可後來走近了些,聽得裏面的動靜後,卻是瞬間懂了。臉紅得象滲了血一樣,扭頭瞪骐。
骐捂着嘴直笑:“這下可懂了?”
玳沒好氣地瞪他:“直說不行嗎?”
骐無辜地攤手:“這種事你讓我怎麽直說?說你們夏人擄我族的女子羞辱,我們也同樣擄了你們夏女回來?”
玳捂額,後來幹脆捂住了臉。骐卻壞,依舊悄聲講:“不只我不好說,我哥更不好說啊。你這個傻子要是再問下去,你們擄了夏女回來幹什麽?你讓我哥怎麽和你解釋?”
是沒法解釋了。玳甚至在這個時候突然沒立場的發現,她居然都不知要不要去救那些被擄來的夏女?
骐看出了她的掙紮:“你放心好了,我們擄的都是斟氏的貴女,有寒的貴女,不曾去擄平民家的女子,更不曾去擄過你們有莘的女子。”
玳的心裏稍微舒服了些。但舒服過後卻是更深的惆悵:“骐,為什麽這世間總是要打仗?”
骐撇撇嘴,折了旁邊一支野草叼進了嘴裏:“還能為什麽?為權!為利!為了活着。”
是啊!為了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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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後,骐有了空便會帶着玳到處找草藥,然此處雖山林深密,但可用的藥草卻不多,倒是有許多種毒草。
“你說它們有毒?”
“對,你讓人拿着這些樣子摘些回去,我處理成草球,到時候若遇危險,可将草球扔入火裏,便會放出毒煙,讓人頭暈眼花。”
這個點子不賴!骐馬上便讓人着手去辦。而玳做出來的草球功效真的不錯。試了幾次,效果都極好。玳甚至把制草球的方法都給了骐,骐很是感激,但他還是壞:“你就不怕我們拿了這東西去打你的有莘?”
玳沒好氣的白他:“從這裏打到有莘?再過一百年吧!”
骐也笑。不過他卻很快敏銳的發現,玳那亂糟糟的心漸漸的定下來了。她不再有事沒事一個人發呆,而是眉眼間漸自有了清朗的堅毅。果然,某一天,她和骐講:“我要見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