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師娘難為15
師娘難為15
東隴鬼市,夜幕下暗紅色燈籠高挂,人人身披黑色鬥篷影影綽綽。
白衣女人戴着帷帽,身姿曼妙,清冷高貴。寒風一下一下吹動白紗,朦胧拂過她白玉無暇的細頸,姣好唇形。
鬼市買賣包羅萬象,弱肉強食。貌美柔弱的女人只帶一個半大小子從容行走,非同尋常的風景,吸引不少窺探的目光。
舒光霁豐神俊朗,眉眼冷峻,宛如守護者沉默擋在應今稚身側。他冷冷一撇,少年老成,銳利氣勢不容小觑。暗處的影子感到危險,不甘不願地慢慢散去。
“不用緊張,他們走了。”這裏夜半治安等于沒有,常有搶奪事件發生。應今稚空着手來,以獵物形式出現,計劃一個黑吃黑。結果,這些人有賊心沒賊膽,嫌棄之。
“姐姐,”方才向外龇牙的惡犬乖順側目,黑眸清澈,“我一人來就行。”
“不放心。”應今稚冷淡道,少年涉世未深,孤身一人如羊入虎口。
簡簡單單三個字,舒光霁嘴角忍不住翹起,心底無聲的雀躍又懊惱。師娘不放心他一人,可他不該讓師娘涉險。
青石板小橋下水流赤紅如血液,岸邊漆黑垂柳枝條搖曳,陰森詭谲。四周已不見人影,應今稚想了想,叮囑道,“在習家我是姜大夫。”
行走江湖,在外人面前,姐弟相稱方便結伴。舒光霁一直改不了口,應今稚習慣糾正他。今天少年終于喊順口,眼睛亮亮的可愛。一旁,舅母孟清的表情不忍直視,好像應今稚是拐帶她家單純小孩的怪人。
唔,這麽想也沒錯。
“嗯…”舒光霁無措,看不見的狗耳朵耷拉下來,“姜大夫。”
應今稚:啊,可憐巴巴的,以為耍他玩?
“私底下,你想怎麽叫都行。”女人松了口,她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在這個世界長大的少年不一樣。
“…好。”舒光霁乖順垂眸,嘴角微翹,身後無形的尾巴搖啊搖。熟悉的手癢,可惜滾滾不在,應今稚沒得摸毛茸茸的圓腦袋。
街道盡頭,一座紅樓靜靜伫立,散發莊重古樸的味道。門口挂着牌子——今夜歇業。應今稚視而不見,上前敲了敲門。意料之中,屋內沒有回應,一副店主不在,随你怎樣的擺爛。
應今稚平靜等待,看出少年的疑惑,解釋道:“她不愛出門,準在。”
“師娘認識的人?”
“藥王愛女月杉,坊川山弟子。”應今稚摘下帷帽,輕聲道,“與你兄長是故友。”年少時愛慕的少年,滿心歡喜,最終陰陽相隔。
門後隐約的腳步聲,紙窗上微弱燈火靠近,年輕女人聲音懶洋洋:“誰啊?”
應今稚高冷範:“是我。”
門豁然打開,一襲紫衣的美豔女人驚喜道:“應師妹!你終于想起我了?”她喜好收藏天材地寶,應今稚缺稀有藥材就上門搜刮一空。月杉痛并快樂,對小師妹又愛又恨。
少年輕狂時,月杉與舒、彥二位師兄和應小師妹仗劍天涯,意氣風發。物是人非,應師妹與彥綏師兄成婚後閉門不出,舒大師兄英年早逝,四人再不可能重聚。最懷念的經歷美好與苦澀,月杉配着烈酒回憶度過孤獨餘生。
往事回想,月杉心如刀割。應今稚的來訪,意料之外的驚喜與安慰。女人面上興高采烈撲向應今稚,淡淡的酒香萦繞:“眼疾還未好?我給你看看。”
一轉頭,屋檐下身長玉立的玄衣少年,清新俊逸,月杉笑靥如花,指尖優雅托起舒光霁下巴,輕佻道,“好一位翩翩美少年啊。”
月杉易容之術出神入化,眼光極高,畢生追求美好的外貌。眼前少年深邃五官奪目出衆,身形、氣質完美的無可挑剔。乍見驚豔,歡喜不已。女人眼含醉意,得寸進尺調戲:“敢問小公子貴姓,家住何方,定親否?”
舒光霁俊臉一偏,看都不看月杉一眼。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如洪水猛獸,少年吓壞了,徑直躲到應今稚身後:“師娘。”
第一次被少年求助,有點新奇。
“師姐,重色輕友有個度。”應今稚抓住月杉手指,強勢勾住她的細腰拖進屋,“他是舒光霁,舒師兄的弟弟。”
“啊,小光霁長大了,我以為做夢呢。”月杉黏在應今稚身上不下來,埋頭枕在她的肩上,醉醺醺道,“小師妹,你性子冷,抱起來好軟啊。讓我抱抱,藥材給你,搬空也無所謂…”
月杉重度收集癖。少一樣東西,她肉痛的要死。真是喝醉了,才會這麽大方。應今稚感到肩頭的濕意,準備扒人的指尖一頓。她輕拍月杉後背,難得耐心:“累了就睡。”
“我來吧。”燈火昏暗,舒光霁唇線緊抿,目光沉沉。他似乎忍耐着,沒立刻把緊貼應今稚的醉鬼拉下來。
“無妨…”應今稚表情空白,心髒強烈的刺痛擊中了她。剎那間,她意識墜入黑暗,倒在月杉懷裏。
月杉吓得酒醒,抱住應今稚:“師妹?應師妹!”
“師娘!”舒光霁臉色大變,從月杉懷裏奪走昏迷的女人,“師娘——”
……
世界一片漆黑,應今稚好像走了很長的路。她的靈魂清醒,疲憊身軀醒不來。燭火照在應今稚眼皮上,耳畔兩個模糊的聲音。
月杉為應今稚把脈,遲遲不出聲。她第一次見這樣的脈象。
“師娘怎麽了?”少年嗓音緊繃成弦,仿佛随時會斷。他從未見過女人脆弱的樣子。
月杉捂住臉,眼含淚意,懊惱道:“我不行,我不行,我爹一定能看出來。”
舒光霁立馬說:“藥王在何處?我去請。”
應今稚心想,去了也白跑一趟。
【您太久沒喝人血,傀儡身體超出負荷。】
應今稚:我知道。
系統提醒很多次,它屏蔽被彥綏控制的本能,解決不了傀儡對血的需求。應今稚的态度始終不拒絕,不接受。為了任務,系統下最後通牒:【給您一天時間,不然只能強行喂血。】
應今稚不願面對:系統,血好髒啊。
【…禁止撒嬌,您可以睜眼了。】
一點生機灌進這具身體,應今稚從床上坐起來。面對兩雙紅紅的眼睛,她隐隐疲倦,喉嚨發緊,唇舌渴望鮮血:“我沒事。”
月杉緊緊握住,激動道:“沒事?脈象怎麽回事,你到底瞞着我什麽?”
“別弄疼她。”舒光霁出手阻止,他眼裏只有應今稚,緊張猶如在看易碎的寶物。
應今稚面不改色:“我試藥材的藥性,脈象異于常人,除了偶有困倦,并無大礙。”
月杉将信将疑:“當真?我爹知道麽?我請他老人家看看。”
“師父來一樣。”應今稚冷靜無比,強大的說服力,“我的身體,我最清楚。”
“應師妹怎說的如此随意,我以為你要死了!”月杉站起來咆哮道,心裏的逆鱗被觸碰般激動。
應今稚點了一下女人手背:“冷靜。”
“你的手…好涼。”月杉脫力般倒下來,抱住應今稚喃喃低語,“今稚,別再試藥,我不想再失去相識的人…”
“我很強。”應今稚漫不經心,“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別人。”
月杉閉着眼睛,振振有詞:“我知道啊,我被吓到了嘛!”平複情緒後,她熱情邀請兩人留下,打算和應今稚把酒言歡一整夜。
應今稚滴酒不沾,月杉不放棄勸說:“試一試…”紫衣女人捧着酒瓶貼臉,面頰泛紅,眼神迷離:“你就知道它的好了。一醉,解千愁。”
應今稚奪過酒瓶:“睡覺。”
月杉一愣,失笑:“你倒像我師姐了。”她踉踉跄跄地離開,“想起來,緣鬼草對吧,我去找出來。”她收藏的藥材千千萬,時常清點,醉得糊塗依舊記得位置。
應今稚本要跟上,忽地看向門邊背景板一樣的舒光霁。
少年低着頭,臉色模糊不清,每一根發梢隐忍的悲傷。女人柔軟手心輕撫他的腦袋,清冷的氣息令人安心,“吓到了?”
“師…”舒光霁不擅于示弱,聲音堵住喉嚨。他擡頭直直望着應今稚,黑眸無神,“師娘,真的沒事麽?”
“信我。”應今稚并非有意喚醒他痛苦的記憶,她點了下舒光霁的眉心:“去睡,明早離開。”少年的夢魇,只有他自己能走出來。
“嗯。”舒光霁唇線繃直,垂下溢滿擔憂的漂亮黑眸。
月杉回來的很快,獻寶一樣将緣鬼草送到應今稚面前。她笑容滿面躺在床上,了卻心事地呢喃:“應師妹,小光霁交給你了。”
第二天,清俊少年眼下微青,一夜未睡的頹喪。
月杉宿醉後的頭疼吓沒,震驚又可惜看少年的臉龐:“鬼市不适應嗎?早知道昨夜送你們回去,不要暴殄天物啊。”
應今稚擦肩而過:“走了。”
玄衣少年安靜跟上,月杉揮着手帕,戀戀不舍:“下次還來啊。”
緣鬼草入藥,應今稚為習興生施針,中年男人臉色恢複紅潤,咳嗽變少了。
習府上下沉浸在歡喜中,應今稚回到客房倒頭就睡。她很久沒有深度入眠,這一次身體開始發熱,仿佛放在鍋上蒸。夢裏,彥綏笑着給她喂血,溫柔似水:“娘子,為何如此倔強?”
應今稚在鬼門關來回,半夢半醒間有人忙前忙後地照顧:“師娘,師娘…”
遙遠的呼喚持續不斷,女人費力睜開眼,額前細汗。
舒光霁跪在床邊,他舉起刀子劃破指腹,空氣中彌漫鐵鏽的香氣。少年眸子傷心欲絕,伸出指尖的血,哽咽道:“喝吧,求師娘了。”
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求你了……